长宁坊西首的“望江楼”里,松木梁柱浸着十年陈酒的醇香,三楼临窗的雅间外,挂着两盏猩红的纱灯,风一吹便晃出暖融融的光,却照不进雅间里那几分沉凝的气氛。
雅间内,四个身着玄色短打的江湖汉子围坐在方桌旁,腰间的环首砍刀用熟牛皮缠了柄,刀鞘上还沾着些未擦净的泥点——一看便是刚从城外庄子赶回来的。他们手里捧着粗瓷酒杯,却没几人敢真的饮下,目光时不时飘向窗边那个青衫男子,眼神里掺着敬畏与好奇。
那青衫男子便是清水帮四大舵主之一的王凯。他背对着众人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枚温润的白玉扳指,指腹反复摩挲着扳指上浅刻的云纹。可王凯的眼神却冷得像深冬的井水,仿佛窗外的灯红酒绿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他身上的青衫是蜀地织的锦缎,针脚细密,领口却微微泛白——显然是穿了有些年头,却依旧打理得一丝不苟。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鞘是普通的黑檀木,没有任何雕花,唯有剑柄处缠着的深蓝色剑穗,在风里轻轻晃着。最奇的是那剑鞘的长度,比寻常长剑短了三寸,明眼人一看便知,里面藏的是柄断剑。
“舵主,楼下的弟兄来报,张刚的人已经过了望春桥了。”坐在最外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王凯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扳指依旧在指尖转着:“王辉呢?”
“王大人的队伍走的是东市街,按脚程,该和张刚在西市老街遇上了。”汉子连忙回道,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周围几人都没再说话。他们跟着王凯多年,知道这位“断剑书生”的性子——越是平静,心里的谋算便越深。当年王凯刚入清水帮时,还是个捧着兵法的幕僚,帮主见他手无缚鸡之力,却能在帮派内乱时算出对手的退路,硬生生帮着稳住了局面。后来帮主力排众议,让他当舵主,不少分舵的人都等着看笑话,说一个拿笔杆子的书生,怎么管得住一群拿刀混江湖的汉子。
可谁也没想到,王凯第二天就提着柄断剑上了街。那剑是他年轻时与人比剑断的,一直藏在书房里,那天却成了他立威的利器。城西的“黑虎堂”不服他,堂主带着三个六品高手堵在他府门前,结果王凯只用了三招——第一招挑飞堂主的刀,第二招断了对方的手腕,第三招用断剑的剑尖抵住了堂主的咽喉。从那以后,再没人敢说他是“只会读书的书生”。
后来他更是用了半年时间,收服了都江城外七个小帮派,把自己的地盘从城南一隅扩到了城西半片,成了四大舵主里地盘最大的一个。真正让“断剑书生”名号响彻都江城的,是三年前那场硬仗——当时三个与清水帮有世仇的帮派联手,派了三个四品高手来寻仇,王凯一个人提着断剑去了对方的总坛,从清晨打到日落,最后拖着满身伤,把三个四品高手的头颅挂在了总坛门口。那天之后,都江城的江湖人都知道,清水帮有个王凯,看着像私塾先生,出手却比阎王还狠。
“爹。”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打断了众人的思绪。只见一个身着月白长衫的青年走了进来,腰间同样悬着剑,只是剑鞘是崭新的梨花木,一看便知是精心打造的。青年面容俊朗,眉眼间与王凯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年轻人的锐气——他便是王凯的儿子,也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王斌。
王斌走到王凯身后,双手拢在袖中,微微躬身:“张刚与王辉已经在西市老街打起来了。”
王凯终于转过身,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张刚输了吧?”
王斌点头,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张刚带来的人都是心腹,可王辉那边人手更多,而且王辉出手极狠,张刚的左膀右臂已经折了两个,他自己也被王辉砍了一刀,赢面的确不大。”
“老而不自知,合该有此一难。”王凯走到桌旁,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杯酒,琥珀色的酒液在杯里晃了晃,他却没喝,只是盯着酒杯里的倒影,“张刚这老东西,以为拿了我那点‘罪证’,就能拿捏住我,还想着借王辉的手削弱我,最后坐收渔利——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坐在桌旁的一个汉子忍不住问道:“舵主,咱们之前不是和张刚说好,联手杀王辉吗?现在他落了下风,咱们要不要……”
“帮忙?”王凯嗤笑一声,将酒杯放在桌上,声音里满是不屑,“帮张刚?他也配?”
王斌皱眉,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爹,您之前答应与他合作,不就是为了除掉王辉吗?现在王辉和张刚火拼,正是咱们出手的好时机。”
“是要杀王辉,但不是和张刚合作。”王凯走到王斌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些,像是在教他做事,“你以为我必杀王辉,是因为他屡次针对咱们清水帮?错了。王辉只是百户唐浩推出来的一把刀——唐浩想借王辉打破都江城的格局,把水搅浑,让官府没法再盯着锦衣卫,等王辉把张刚这些老派势力扫清了,他下一步就会对咱们清水帮动手。”
他顿了顿,眼神又冷了下来:“我要砍断这把刀,但这刀太锋利,一不留神就会伤了自己。张刚以为他拿到的罪证是自己查来的,却不知道,那都是我故意漏给他的——我就是要让他以为自己占了上风,主动去找王辉拼命。”
王斌恍然大悟:“您是想让他们两败俱伤,最后咱们再出手,把这件事变成锦衣卫内部的火并,让唐浩抓不到咱们的把柄?”
“不错。”王凯点头,拿起桌上的断剑,轻轻拔出寸许,剑刃虽断,却依旧泛着冷冽的寒光,“今夜,王辉和张刚,必须死。等他们拼得差不多了,咱们就收网——让他们同归于尽。”
“可爹,您怎么确定王辉不会中计?要是他没按张刚的算计去西市老街,反而绕去了咱们的据点怎么办?”王斌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王辉这段时间在都江城的动作,实在让人不敢小觑——杀曹峰时用了调虎离山,除刘宏时设了连环计,就连架空张刚,也是步步为营,半点不含糊。
王凯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赞许:“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没白跟我学。记住,对付任何敌人,都不能轻敌,而且一定要把对手研究透。”他走到窗边,望着远处西市方向隐约传来的喊杀声,“王辉看似莽撞,实则心思缜密。你看他这段时间做的事,哪一件不是有章法的?杀曹峰是为了立威,除刘虎是为了夺权,架空张刚是为了掌控锦衣卫的人手——他每一步都踩着点走,比张刚这老东西清醒多了。”
“张刚以为自己是猎手,想把王辉当猎物,可在王辉眼里,他才是那个待宰的羔羊。”王凯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感慨,“王辉要做唐浩的刀,就必须除掉张刚这个绊脚石,这是必然的。张刚老了,心思都放在了保命和捞钱上,早就没了年轻时的狠劲,怎么可能是王辉的对手?”
王斌听着,脸上露出笑容:“还是爹您看得透彻,他们俩不管怎么打,最后都在您的算计里。”
王凯却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桌上的酒,终于抿了一口:“可惜了王辉这孩子。他年纪轻轻,有勇有谋,要是给他几年时间,说不定能在都江城闯出更大的名头。可惜啊,他站错了队,还成了唐浩的刀——要是他不是锦衣卫,我倒真想收他当徒弟。”
说罢,他放下酒杯,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时间差不多了,你去通知楼下的弟兄,准备收网。记住,按之前定的计划来,不要多带人手,也不要提前暴露。”
王斌拱手应道:“是,爹。”
他顿了顿,伸手按在腰间的断剑上,声音里带着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不过也无妨。王辉和张刚火拼之后,实力必然十不存一,他手下那两个四品高手,撑死了也只剩半条命。这次,我亲自出手。”
听到“亲自出手”四个字,雅间里的几个汉子瞬间挺直了腰板,眼神里满是兴奋——他们跟着王凯多年,最清楚这位“断剑书生”出手的威力,只要王凯亲自下场,就没有拿不下的对手。王斌也松了口气,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王辉虽然异军突起,但终究年轻,底蕴不足,又被爹一步步算计着,这次必死无疑。
王凯看着众人的反应,没再多说,只是朝着王斌摆了摆手:“去吧,别耽误了时辰。”
王斌应声离开,雅间里又恢复了平静。王凯走到窗前,望着西市方向越来越近的喊杀声,手指再次摩挲起腰间的断剑,眼底闪过一丝冷光——都江城的天,也该变变了。
西市老街的青石板路上,寒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把街边灯笼的光吹得忽明忽暗。原本热闹的街道此刻空无一人,只有满地的碎瓷片和翻倒的货郎担,昭示着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混乱。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打破了短暂的寂静。张刚像个破麻袋一样摔在青石板上,胸口的锦衣被鲜血染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左肩划到右肋,鲜血顺着伤口汩汩流出,在地上漫开一片暗红。他疼得浑身抽搐,右手颤抖着伸到伤口处,指尖飞快地点向胸口的几处穴位——那是他年轻时学的保命功夫,寻常刀伤只要点中穴位,便能暂时止血。
可这次,王辉的刀太狠了。那一刀不仅砍破了他的皮肉,还斩断了他两根肋骨,锋利的刀刃甚至擦着内脏而过。穴位虽然点中了,可伤口里的血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渗,很快就把他的手染红了。
“张大人!”
“大人,您怎么样?”
几道焦急的呼喊声从旁边传来。张刚的几个心腹从街角冲了出来,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有的胳膊被砍伤,有的腿上插着箭,可还是拼尽全力跑到张刚身边。其中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手里提着一柄朴刀,看到张刚的惨状,眼睛瞬间红了,朝着王辉的方向怒吼一声:“王辉!我杀了你!”
说罢,他提着朴刀就朝着王辉冲了过去。那汉子是张刚手下的得力干将,名叫赵虎,是个六品高手,一手朴刀使得虎虎生风,在都江城的江湖里也有些名号。
王辉站在不远处,手里的横刀还在滴着血,刀刃上的寒光在灯笼下晃得人睁不开眼。他看着冲过来的赵虎,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缓缓握紧了刀柄。
“还愣着干什么?杀!”王辉突然大吼一声,声音里带着一股慑人的气势。
原本还在错愕的陈飞等锦衣卫,瞬间反应过来。他们都是王辉一手提拔起来的,早就把王辉当成了主心骨。听到王辉的命令,众人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朝着张刚的手下围杀过去。
“噗嗤!”
赵虎的朴刀刚挥到王辉面前,就被王辉侧身避开。王辉手腕一翻,横刀顺着朴刀的刀刃滑了过去,精准地砍中了赵虎的手腕。一声惨叫响起,赵虎的朴刀掉在地上,手腕上的鲜血喷溅而出。王辉没有停顿,反手一刀,刀刃直接划破了赵虎的喉咙。
【经验值 46】
系统提示音在王辉脑海里响起,可他没有丝毫分心。他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张刚的手下虽然死了不少,但剩下的都是死忠,这些人平日里跟着张刚吃香的喝辣的,手里的功夫都不弱,其中还有三个五品高手,一个六品高手(赵虎已经被斩杀),硬拼起来,自己这边未必能轻松取胜。
王辉提着横刀,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冲进了人群。他的刀法没有任何花哨,每一刀都朝着敌人的要害砍去——要么是喉咙,要么是心脏,要么是手腕脚踝,都是能一击制敌的地方。这是他在战场上练出来的刀法,简洁、狠辣,没有多余的动作,却最有效。
“噗嗤!”又是一刀,王辉砍中了一个锦衣卫的肩膀。那锦衣卫是张刚的人,之前一直伪装在王辉的队伍里,刚才趁王辉对付赵虎时,突然从背后偷袭。幸好王辉反应快,及时侧身避开了要害,只是被刀划中了肩膀。
鲜血顺着王辉的肩膀流下来,染红了他的黑色官服。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反手就是一刀,直接把那偷袭者的脑袋砍了下来。
【经验值 29】
“王大人,小心!”陈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只见一个瘦高个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柄长剑,正朝着王辉的后背刺去。那汉子是张刚手下的另一个五品高手,名叫李青,擅长用剑,招式又快又准。
王辉听到提醒,脚尖在地上一点,身体猛地向前扑去,堪堪避开了李青的长剑。他落地后没有回头,而是顺势翻滚了一圈,手里的横刀朝着李青的腿砍去。李青没想到王辉的反应这么快,慌忙提剑去挡,可还是慢了一步——横刀砍中了他的小腿,虽然没砍断骨头,却也让他疼得单膝跪地。
王辉趁机起身,挥刀朝着李青的脖子砍去。李青知道自己躲不开了,闭上眼睛,等着死亡的降临。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突然冲了过来,挡在了李青面前。
“噗嗤!”横刀砍中了那身影的胸口。王辉定眼一看,原来是张刚的另一个心腹,名叫王忠。王忠看着王辉,嘴角溢出鲜血,声音断断续续:“王大人……张大人待我们不薄……我们不能……看着他死……”
说完,王忠便倒了下去,眼睛还睁着,像是在盯着王辉。
【经验值 15】
王辉没有停留,继续朝着张刚的方向冲去。他知道,只要杀了张刚,这场战斗就结束了。张刚的手下虽然忠诚,但没了主心骨,很快就会溃散。
此刻,张刚已经被几个心腹护在了中间。那几个心腹都是张刚最信任的人,手里拿着刀,眼神里满是决绝,像是要和王辉拼命。可他们身上都带着伤,气息也越来越弱,显然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王辉……你别过来!”一个心腹朝着王辉吼道,声音里带着恐惧,却还是硬着头皮挥刀冲了过来。
王辉没有说话,只是挥刀迎了上去。刀刃碰撞的声音在街道上响起,伴随着惨叫声和鲜血滴落的声音。很快,那几个心腹就倒在了地上,只剩下张刚一个人倚靠在街边的石墙上,脸色惨白,眼神里满是恐惧。
他年轻时也是个狠角色,当年跟着王辉的父亲在战场上拼杀,面对千军万马也没怕过。可这些年在都江城待久了,他当了锦衣卫的百户,手里有了权,腰包里有了钱,便渐渐没了当年的狠劲。他开始怕死,开始算计,开始想着怎么保住自己的地位和财富——可到头来,还是逃不过一死。
王辉提着横刀,一步步朝着张刚走近。灯笼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一半在明,一半在暗,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像极了索命的阎王。
“王辉……王辉!”张刚突然开口,声音里满是惊慌,“我和你父亲是同僚!我们当年一起在战场上杀过敌,一起喝过酒!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忘了吗?你不能杀我!”
王辉脚步没有停顿,依旧朝着他走近。
“我有钱!我有很多钱!”张刚见求情没用,又开始用钱财诱惑,“我在城外有三座庄子,还有两个银号,里面的钱足够你花几辈子!我把钱都给你,你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
王辉终于走到了张刚面前,停下脚步。他看着张刚那张满是惊恐的脸,想起父亲生前说过的话——“张刚这人心术不正,你以后离他远些”。父亲被害,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张刚干的,但王辉心里清楚,张刚绝对脱不了干系。
“你父亲的死,和我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张刚像是看穿了王辉的心思,急忙辩解,眼泪和鼻涕一起流了下来。
王辉没有说话,只是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横刀。
张刚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突然像是疯了一样,朝着王辉扑过去,嘴里嘶吼着:“我死也要拉你垫背!”
可他刚扑到一半,就被王辉一刀砍中了喉咙。
“噗嗤!”
鲜血喷溅而出,溅到了王辉的脸上。张刚的身体顿了顿,然后颓然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惊恐和不甘。
王辉站在原地,看着张刚的尸体,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鲜血,然后朝着周围的锦衣卫喊道:“清理战场!
他知道,王凯还在等着收网。可他不知道的是,王凯的算计,远比他想象的更狠——这场战斗,从来都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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