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快速流逝。
坊外的街道上,寒风卷着沙尘,吹得锦衣卫们的衣服沙沙作响。陈飞紧握着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着长宁坊的方向,每一秒都如同一个时辰般漫长。他身后的数十名锦衣卫同样屏息凝神,空气中弥漫着焦灼与不安。
突然,
“咻——嘭!”
一道刺眼的亮光猛地自长宁坊深处冲天而起,划破漆黑的夜幕,骤然炸开!那光芒未熄,紧接着,又是七八道信号弹争先恐后地呼啸升空,在空中交织、汇聚,最终赫然形成一个狰狞而清晰的图案——锦衣卫的飞鱼标志!
那是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意味着里面的人正遭遇致命围攻,危在旦夕!
“兄弟们!出大事了!王大人有危险!快随我冲进去接应!”陈飞眼眶欲裂,没有丝毫犹豫,“锵啷”一声悍然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在月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寒芒。
“锵锵锵!”
霎时间,长街上金戈之声响成一片,数十名锦衣卫同时抽刀,杀气腾腾,如同决堤洪流般就要朝着长宁坊入口冲去。
然而,就在此刻——
街道两旁的黑暗巷口里,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涌出两队人马,动作迅捷,阵型严整,恰好堵死了通往长宁坊的街道中央,人数约莫三十有余。
寒风愈发凛冽,微弱的月光勉强照亮来者。
陈飞等人骤然止步,瞳孔急剧收缩——因为挡住去路的,竟然也同样身着飞鱼服,是锦衣卫!
“前方是哪一营的兄弟?我等奉王辉小旗之命,紧急入坊救援!为何拦我去路?”陈飞压下心头惊疑,厉声大喝。
一阵低沉的笑声从那队锦衣卫后方传来。人群分开,一个身着总旗官服的老者缓缓踱步上前,手中两颗铁胆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摩擦声。黑袍在寒风中拂动,衬得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愈发阴沉。
当看清来人的面容时,陈飞以及他身后一众锦衣卫脸色瞬间大变,忍不住惊呼出声:
“张总旗!”
清冷的长街,枯叶在刀光中飘零旋转。
明晃晃的绣春刀,此刻却仿佛散发着比寒风更刺骨的冷意。
张刚目光扫过陈飞及其身后显得有些慌乱的队伍,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朗声道:“所有人听令!即刻收起兵刃,撤回百户所待命,不得有误!”
作为王辉一手提拔、公认的左膀右臂,陈飞岂肯在这个关头放弃?他强压怒火,据理力争:“张总旗!您这是何意?我等是奉百户唐浩大人之命,协助王辉大人执行公务!您此刻阻拦,莫非是要公然抗命不成?”
张刚轻蔑地瞥了陈飞一眼,嗤笑道:“倒是一条忠心护主的好狗,可惜啊,眼力见差了点,跟错了主子。少拿唐百户来压我!现在,在这里,本官的命令就是军令!所有人,立刻给我撤回百户所!至于唐浩大人那里,本官自会去解释,还轮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校尉来操心!”
陈飞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咬牙道:“张总旗!构陷同僚,借刀杀人,这可是株连三族的大罪!王大人和众多兄弟此刻正在坊内被歹徒围攻,命悬一线!你在此阻拦,就是将他们置于死地!此举与谋反何异?你担当得起吗?!”
张刚眼睛微眯,寒光乍现:“陈飞,你……是要抗命?”
陈飞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到了这一步,他已然确定,今晚的行动计划早已泄露!这张刚处心积虑,就是要借清水帮这把刀,除掉王辉大人!
“兄弟们!”陈飞猛地举起钢刀,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张刚勾结匪帮,背叛锦衣卫,残害同僚,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随我冲杀进去,救援王大人!王大人是在执行百户大人的铁令!拦路者,杀无赦!”
他再次抬出百户唐浩的名头,果然让身后那些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锦衣卫们骚动起来。相比得罪总旗张刚,显然违背百户命令的后果更为可怕。
然而,就在陈飞准备带头冲锋之际,
他身后的锦衣卫队列中,竟有十余人相互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收刀入鞘,低着头,快速走出队伍,朝着张刚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等谨遵张总旗之令!”那十余人跑到张刚面前,齐齐拱手行礼,“即刻返回百户所!”
看到这一幕,陈飞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这些人,毫无疑问是张刚早已安插进来的钉子,平时传递消息,关键时刻则倒戈一击,严重动摇军心!
张刚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大手一挥,厉声道:“锦衣卫听令!校尉陈飞,煽动哗变,抗命不尊,意图不轨!给我拿下!”
陈飞目眦欲裂,紧紧握住刀柄,体内微薄的内力开始运转,就准备拼死一战,杀出一条血路去救援王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平淡却冰冷彻骨的声音,仿佛贴着每个人的耳朵根,从街道另一端的黑暗深处缓缓传来:
“张总旗,真是好大的官威啊!连百户大人的手令都敢视若无睹,调动私兵阻拦公务……你这是已经做好准备,要造反了吗?”
这个声音一出,张刚浑身猛地一颤,脸上那志在必得的笑容瞬间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与难以置信。他猛地转头望向声音来源处,失声惊叫:“王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
只见王辉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手中倒拖着一柄造型古朴的横刀,刀尖与长街的石板摩擦,划出一连串细碎的火星和令人牙酸的“刺啦”声。
他抬起头,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利剑,直刺张刚:“老东西,你以为你在我身边埋了几颗棋子,我会不知道?你收到的每一个关于我行踪的消息,有多少是我故意让你知道的?”
张刚瞳孔骤缩,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你……你早就知道有人向我通风报信?那你今晚……你根本没进长宁坊?!你今晚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邢宽,而是我?!”
王辉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既然早就跟你这老狐狸撕破了脸,我怎么可能不防着你这手?不把你引出来,怎么把你和你这些吃里扒外的党羽,一网打尽?”
他猛地停下脚步,横刀一顿,刀尖铿然插入石板缝隙。他目光如电,扫过全场,声音陡然提高,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每一个锦衣卫的耳边:
“锦衣卫全体听令!总旗张刚,勾结清水帮,密谋陷害同僚,罪证确凿,其罪当诛!即刻将其拿下!谁敢阻拦,以同谋论处!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陈飞激动得几乎要吼出来,率先响应。
那些原本因张刚出现而动摇的锦衣卫,在看到王辉安然无恙现身、并下达如此明确的命令后,顿时如同有了主心骨,再无犹豫,纷纷怒吼着持刀向前,迅速对张刚及其党羽形成了反包围之势。
王辉冰冷的目光又投向张刚身边那四十来个锦衣卫,声音如同带着冰碴:“尔等还要执迷不悟,跟着这叛徒一条道走到黑吗?现在放下兵器,迷途知返,本官以名誉担保,必向百户大人陈情,对你们从轻发落!若还敢负隅顽抗,便是谋逆大罪,株连三族,到时悔之晚矣!”
张刚闻言大急,慌忙喊道:“别听他胡说!他在诈你们!百户手令岂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王辉已经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卷帛书,刷地一声展开,将那盖有鲜红百户大印的手令高高举起:“百户大人手令在此!见此手令如见百户!尔等还要跟着张刚造反吗?!”
那鲜红的大印和熟悉的笔迹,在火把和微弱的月光下,拥有着无可置疑的权威。
当手令亮出的瞬间,
张刚身旁那些本就被王辉的话动摇、又见大势已去的锦衣卫,再也绷不住了。人群中一阵骚动,当即就有近二十人慌忙丢下手中兵器,低着头快速退开到一旁,跪倒在地,高呼:“我等愿遵王大人之令!”
霎时间,张刚身边只剩下了二十来个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绝对心腹。
而对面,是以王辉、陈飞为首,人数超过六十、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大队!
“拿下!”王辉毫不废话,直接下令。
七八十名锦衣卫如同潮水般向着张刚那二十余人围扑过去。
“王辉!!”
眼看大势已去,生死关头,张刚再也顾不得颜面,运足内力,声音凄厉地大声喊道:“我认栽!我认罪!我自愿交出所有权力,回去之后便向百户大人请辞,并全力举荐你接任总旗之位!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为一时意气擅杀上官,这会成为你一辈子洗刷不掉的污点,影响你的仕途!不值得!我已经输了,对你再无威胁了!”
他的话语充满了急切与诱惑,试图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王辉拖着那柄沉重的横刀,一步步走向被围在核心、色厉内荏的张刚。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清晰,仿佛踩在每个人的心跳上。
他缓缓点了点头,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认同的表情,开口说道:“嗯,张总旗,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杀上官,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传出去总归对名声不好,确实可能影响仕途,所以……”
他的话音未落,
异变陡生!
所以的“以”字还在空气中回荡,王辉那看似放松的身体骤然紧绷!腰腹部瞬间爆发出恐怖的力量,身体如同一张拉满的强弓,猛地拧转!脚下石板“咔嚓”一声碎裂!
手中那柄一直拖着的横刀,发出一声震人心魄的嗡鸣,裹挟着全身澎湃的内力,化作一道撕裂夜幕的银色闪电,以最简单、最暴力、最直接的力劈华山之势,朝着张刚的头顶悍然劈下!
“所以——你还是去死吧!!!”
随着王辉这一声如同虎啸山林般的怒吼炸响,
全场皆惊!
谁也没想到,王辉竟然会在对方已经服软认输的情况下,依旧毫无征兆地暴起杀人!
张刚更是骇得魂飞魄散!他完全没想到王辉如此狠绝,连表面功夫都不做,杀心如此之重!他终究是多年养尊处优,虽然有着三品武者的底子,但气血早已衰败,反应速度远不及当年。
生死关头,他只能凭借本能,惊惶地向后暴退,同时手忙脚乱地抬起手中铁胆试图格挡。
“铛!”
一声刺耳至极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响!
火星四溅!
那精铁打造的铁胆竟被王辉这蓄谋已久、倾尽全力的一刀直接劈得四分五裂!
刀势仅是微微一滞,依旧带着摧枯拉朽的可怕力量,继续向下!
“噗嗤!”
血光迸现!
张刚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胸膛至腹部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恐怖伤口,鲜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将他身上的飞鱼服染得一片猩红。他踉跄着向后倒退,脸上充满了痛苦、震惊和难以置信。
“你……你敢……”他指着王辉,口中溢出鲜血,话都说不完整。
“我有何不敢?”王辉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脚步一错,身随刀走,再次逼上。刀光如匹练,卷起重重寒芒,将张刚彻底笼罩。
张刚强忍剧痛,嘶吼着拔出自己的佩刀拼命格挡。他毕竟是三品武者,濒死反扑之下,刀法依旧显得老辣狠戾,招招直奔王辉要害,试图以伤换命。
“铛铛铛铛!”
长街之上,刀光纵横,劲气四射!两人以快打快,瞬间便交手十余招。金铁交击之声如同爆豆般密集响起,刺耳的摩擦声和四溅的火星,让周围所有锦衣卫都看得心惊肉跳,不由自主地向外退开,空出一大片场地。
陈飞等人紧握刀柄,紧张地注视着战局,随时准备上前帮忙,但他们也看出,王辉似乎有意亲手了结这段恩怨。
张刚的刀法沉稳凶悍,经验丰富,往往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挡住王辉的致命攻击。但正如王辉所料,他年老体衰,气血不足,刚才那一下重创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兵刃碰撞,他都浑身剧震,伤口鲜血狂涌,动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迟缓,呼吸也越来越粗重。
反观王辉,刀法凌厉霸道,气势如虹,体内内力虽然未必比张刚巅峰时雄厚,但却无比凝练,且愈战愈勇!他的刀招并不繁复,却快、准、狠!每一刀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逼得张刚不断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死!”
王辉看准一个破绽,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一个侧身滑步,避开张刚劈向脖颈的一刀,手中横刀自下而上,一记阴险刁钻的上撩,直取张刚因挥刀而露出的腋下空门!
张刚吓得亡魂皆冒,拼命回刀格挡。
“铛!”
又是一声大响,张刚被震得手臂发麻,门户大开。
王辉得势不饶人,刀势瞬间一变,化撩为斩,横削而出!这一刀,快如闪电,狠辣无比!
“噗!”
血光再次闪现!
张刚持刀的右臂齐肩而断,带着一蓬温热的鲜血飞向空中!
“啊——!”张刚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踉跄着向后倒去。
王辉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没有丝毫的怜悯和犹豫。他一步踏前,追上张刚倒退的身体,手中横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如同死神的叹息,精准地刺入了张刚的心口!
“呃……”
张刚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身体猛地一僵。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心脏的刀锋,又缓缓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王辉,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毒、恐惧和一丝悔恨。
王辉手腕猛地一拧,然后狠狠抽出横刀。
鲜血如同瀑布般从张刚胸前背后的创口喷涌而出。
这位在南城百户所东院经营多年、权势煊赫的总旗官,眼睛瞪得滚圆,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砰”的一声重重砸在冰冷的长街石板上,溅起几点血花和尘土,抽搐了起来。
长街之上,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吹过街面,卷起血腥味的呜咽声。
所有锦衣卫,无论是王辉的手下,还是张刚那些心腹,全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敬畏地看着那个持刀而立、衣袂染血的年轻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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