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意料之外的变故,使得那群红袍人一下仓皇地停住了,其他人也都愣住了。
钻石没有放松警惕。他还记得上次把他和索伦撞下水的车。他一面仍然威吓地盯着自己的敌人,一面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话。
“我叫他去睡觉。”真夜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他需要休息。”
“你?”西维说,微微笑了,“你为什么能向他下命令?”
真夜说了句仆人们听不懂的话:“我们在考试,他是我的考生。”
西维并不在乎这点,只迫不及待地抓住真夜的字眼:“所以你承认,是你让他走开的了?”
“等等,大人。”厄灵稍微皱眉,忽然对西维说。
钻石有种不祥的预感。
厄灵不怀好意地微笑:“我忽然发现,戴帽子的家伙很面熟。”
他指的是钻石,他看着钻石。
西维假装惊讶地:“哦,是哪里见过吗?”
像是为了引人的注意,厄灵等了两三秒,才说:“银行。”
“他就是之前和索伦沆瀣一气,被我们放在通缉令的人。”
西维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就是他?”
“是。”厄灵说。
“那他又是真夜的考生,真夜说是他下命令叫他去休息的……”西维思索地,眼睛闪着光。
他看看真夜,又看看钻石,忽然大声朝红袍人们说:“抓!抓住他们!不仅要抓那戴帽小子,还要抓真夜!他们是共犯!”
他的吼叫在办公室里回荡,震得墙上巴里那幅巨大的自画像颤了颤。有位仆人哆嗦着,紧紧地靠住墙。而红袍人从来听命,马首是瞻。西维这么说,他们马上向前,朝他们靠拢。
红袍人手伸进袖子里,有刀剑出靴之声,还有摸枪的声音,有人迫不及待地拉下保险栓,绝不犯上次的错误。
钻石警惕地盯着他们,握紧拳头,扎足脚步。
他彻底明白了:自己只是顺带,恐怕逮住真夜,才是西维和厄灵真正的目的。
但钻石不会坐以待毙。只要有个人敢过来,他决定,都要用獠牙咬断他们的喉咙。
他死死地盯着对面一位红袍人,他走的最前面,也最惹人注意力。
红袍人和钻石对视着,忽然露出一丝茫然的神色。
接着,他的脚步变得不太确定,缓慢下来。
他的武器悬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
或者说,不仅是他。
在钻石对面,红袍人的目光都惊惧地滑过来,好像他是什么怪物。
继而钻石忽然意识到,他们不是在看他,而是越过钻石,到了钻石身旁的家伙身上。
大天使正站在钻石旁边,当然也是被他们抓捕的对象。
大天使骄傲地挺立着,像所有的天使。对着这群聚拢的人,他的面色与平时不同,看上去异常苍白。而那不是出于恐惧,相反,是一种兴奋。
他眼睛微微闪光,鼻孔略微张大,尽管手脚未动,却显得激动和颤栗,像食骨鹫在高空看到自己撞来的蠢猎物,马上要盘旋飞下,撕烂它们的骨肉。为了克制兴奋,他露出微笑,英俊的面孔却受到牵连,显出非人的狰狞特征。蔑视或轻蔑,正从他仅剩的几分人性的神色中透出。
红袍人们仓皇地停下了追捕的步伐。
在奉礼的银行,在巴里的家,他们因身份和权力惧怕真夜。但此刻是另一回事,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只是一种极度的,非人的不祥,一种面临危险的毛骨悚然感。
恐惧、瘆人的气场,在目睹大天使那刻,如蛇吐出信子,包围了整个房间。
不仅是红袍人,就连西维、厄灵,伊思和格林都感觉到不对。西维收敛起得意的笑容,厄灵面色逐渐苍白,伊思和格林都慢慢地皱起眉头。
仆人们不知所措地低声议论起来,他们的脸慢慢变得惨白。有两个人想跑,却双腿僵直,无法移动。
慌乱的情感在整间房子里蔓延开来,像海水漫过沉船,产生即将丧命的强烈预兆。
而钻石,他离大天使最近,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真夜。
那怪异、缭乱的情感中,在对真夜无情的、令人恐惧的面孔的打量中,他反而被深深地吸引了,好像有同一种愤怒和激情在自己心里升起了,想要紧随在真夜其后,又仿佛有一道锁链,忘我地将他和真夜联系在一起。
“好了!”
一句高昂的质疑忽然打断了这种绵延不绝的恐怖。
“西维!你说他们杀的巴里,有什么证据吗?”
那声音像一剂解药,慢慢地将在场人恍惚的精神扭转过来。
仆人们迷离地望向发话的伊思。有几位红袍人本来握着枪,枪却下意识地滑到地上,他们蹲下去去捡,却在哆嗦中,怎么也捡不起来,反而越滑越远。
西维还没讲话,他仍被那惧怕操纵着。
厄灵先振奋起来,他迅速从刚才的氛围里抽离出来,但下意识地躲开对面真夜的眼神。
有个红袍人的枪掉到真夜脚边,红袍人想捡。
碰的一声,真夜无情地踩住那把枪。
他头高高昂起,环视四周,但他眼里根本没有这群人,只有他自己。
那捡枪的红袍人不知是否精神错乱,一个劲用手去抓枪,始终又抓不到,他茫然地停下,而又一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他就这样不动了,别人一望,简直以为他在真夜面前下跪不起。
真夜在他的哆嗦里,看上去就像个骄傲的教皇。
厄灵不语,面色青白,稍微一抬手,那些红袍人见此,立刻朝后退去,直到隐在人群中。
“起来!”厄灵急匆匆地又朝跪着的红袍人吼。
那位跪倒在真夜面前的红袍人这才一哆嗦。他也不要他的枪了,听到命令,匍匐后退几步,钻入人群,迅速离开房间了。
“证据……”好半天,西维总算反应过来,听见伊思的话,这才说了话,只是听起来有几分神经质。
“我见过你!”伊思却不等他说完,径直说,“西维想杀你嘛!你躲他手下的人还来不及呢,昨晚就见你到处逃窜,逃跑都来不及,还杀人!”
她大方地看着钻石,钻石这才意识到她在和自己说话。
“再说真夜!”她又看向真夜,“真夜去厨房吃东西了!只要有证人见证,那就不可能是他!是吧——真夜?”
她有些恳求地等待真夜的回答,她已经做出她的最大努力。
真夜望向她,那种强烈的、尖锐的氛围还未从他身边退去。他有足够的力量再去激起一波畏惧的浪潮。正是如此,伊思才要这么问他。
过了一阵,真夜才冷淡地:“你可以问问看。”
尽管他的语气仍然使人捉摸不透,气氛还是因为他的回答稳定下来,虽然始终带着一丝惊魂未定。
伊思像拿到承诺一样,立马回过身去,面向人群。
“好,你们都听到了。”她微微一笑,已换了个有信服力的腔调,“你们有谁,看到过,或见证过真夜在厨房吗?”
骚动的人群渐渐平静下来,而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伊思望着他们,等着。
“我、我……!”
从人群里忽然传出了个怯懦的声音。伊思回过头去,人群太密集,根本找不到人。过了一阵,仆人逐渐分开来,替那个说话的人让了道,他才走出了来。
原来是个小矮个,他穿着白色的上下衣,系着围裙。
他从人群里钻出来,看上去有些不安。
“你是?”格林礼貌地问他。
“甜品师。”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他有些紧张,“我一个人上来的,其他人都在厨房。”
格林语气和蔼地问他:“那你本来上来是打算做什么呢?”
“我听说巴里先生出事了。”小矮个畏怯地朝四周瞥一瞥,“我怕拿不到上月的工钱,过来看看,也帮大家讨一讨。结果没想到发生这件事。”
他看上去有些紧张。格林朝他点点头,宽慰他的情绪:“说吧。”
“我看到过真夜大人。他和安里一起到了厨房。”他的鼓励让厨师产生了些勇气,捏着自己的围裙回答说,“安里离开了,他要打扫卫生。但自那以后真夜大人一直在,我们给他做了道布丁,还给他倒了酒,他吃完了,也把酒喝完了。一直到各位大人到了,他才离开,去见你们。”
“我们厨房有十人,大家都看到了。”他看看伊思,又看看格林,甚至看了钻石,就是不敢看瞪着他的西维,“他们现在都在厨房,各位大人可以去问问看。”
“谢谢你的证词。”格林点点头,“关于工钱的事,如果之后你们拿不到钱,请来告诉我们。这笔工钱,伊思家会为你们出。”
小矮个瞪大眼,有些意想不到地朝他鞠躬,又激动地感谢了两声,退了下去。
伊思明显松了口气,回头朝西维一昂头:“如何,你怎么看?”
西维面色铁青,他咕哝了几句。
“听不清楚!”伊思见给了他台阶下,却还是死性不改,失去了耐性,“大声点!”
西维见伊思竟敢这样对他,狠狠瞪了她一眼,但伊思无动于衷,他慌乱了些:“包庇!这是包庇!目击证人!假证!”
伊思大声喝道:“什么假证?”
“你明知道真证又如何!”西维哆嗦着,“他是天——”
他只说了一半,剩下的话吞进了肚子。所有人,包括仆人,都好奇地看着他。
伊思明白了,她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他是什么?”
西维却不说话了。
其他人有些困惑,但钻石却知道伊思和西维的意思。
西维想说,他是天使。
因为他是天使,在哪儿都不要紧,他也许有神力,想杀死谁就杀死谁。
伊思、西维,这些人都身居高位,当然对天使略知一二。但在仆人面前怎么讲呢?说出来只会有的后果:西维被觉得是疯子,要么是个宗教狂。
西维不可能说出口,伊思知道这点。果然,她咄咄逼人地:“国王吗?市长?还是你死了的八辈祖宗?”
西维瞪着她,苍白的脸色泛出淡淡的红晕。他说不出什么,过了一阵,转过身,几乎暴怒地朝厄灵下命令:“还不快叫他们!佳森呢!把他也叫来!”
厄灵习以为常地接受了他的愤怒,他再次挥手,只见几个红袍人闪入门内。只是这些猎犬的步伐比起刚才小心翼翼许多。他们谨慎地低头,避免和真夜对视。交过锋,他们保留着惧怕,连带对这座房间也保持着敬畏。
“佳森呢?”厄灵低声问他们。
其中一位茫然地抬起头,向他摇摇头:“我以为您叫他做特派任务去了。”
“佳森呢!”西维听到他们的话,立刻叫唤说,“不按规定不能离队。他难道不知道?你怎么教的?”
“佳森!佳森!”说着西维就嚷起来,“佳森!佳森!”
他的声音细,又长,在房间里回荡了一遍又一遍,听上去有些滑稽,口气像青少年要自己的玩具。而它们全落了空。没有人应答。那些仆人全惊恐地盯着西维,不敢发言。只有钻石嫌难听,烦躁地捂住耳朵。
格林冷不丁地说:“……文福夫人好像也不在。”
房间诡异地安静了一阵。
“去联系佳森。”厄灵有些不安地侧过身,小声对红袍人命令道,“也找找文福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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