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没开往我们熟悉的方向。
引擎低吼着,扎进十月暮色渐合时流动的金色车河。晚高峰的喧嚣隔着密闭的车窗玻璃,沉闷模糊。
“带你见个人。”他只丢下这句,侧脸线条在窗外流泻的光影里显得硬朗而沉默。那只雾金色的心形胸针别在左胸厚实的深灰羊绒衫上,在仪表盘微弱的冷光里映出一点极细微、极硬质的反光,如同凝固在他心跳位置的一小块寒星。
车子最终停在一个被巨大声浪淹没的广场边缘。空气里炸开霓虹灯管刺耳的嘶嘶声、重金属鼓点如同暴躁的心跳反复撞击着耳膜、旋转高空的巨型器械撕裂风幕时发出钝重而规律的空洞啸叫……这庞大无匹的噪音漩涡中心,矗立着一座光怪陆离的钢铁城堡——游乐园。
他推开车门,巨大的声浪像滚烫的熔岩瞬间涌入,灼烧着感官。我紧随其后,秋夜沁凉的空气瞬间被这狂欢的燥热驱散。
人潮汹涌,皮肤上不断擦过陌生的汗气和浓郁的香水、炸物油脂的混合气味,粘滞而沉重。
“这边。”他的声音几乎被音浪吞噬,但那只大手精准地探来,握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很稳,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近乎引导的性质。
指腹薄茧摩挲过腕骨皮肤,熟悉的暖与力量顺着接触点辐射开,穿透了周遭的纷乱嘈杂。
我们在巨大充气拱门下停下。灯光以极其粗暴的频率闪烁着,刺得人眼眶发酸。
就在那片炫目的光污染深处,一个异常挺拔的身影拨开喧闹的彩色人流,径直朝我们走来。
警校生的气质难以掩盖——即便脱下了制服。
那是骨子里被淬炼过的紧绷感。每一步都带着近乎刻板的稳定间距和分量。肩膀宽阔平直,脖颈显得更修长硬朗,下颚线条收紧,眼神如同被寒水浸透又打磨过的矿晶,即使在迷乱的幻彩光线下也透出一种冷静专注的穿透力。
“崎华。”他停在几步外,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背景里一个尖叫鸡形状的充气玩具正发出的、尖锐到失真的狂笑声。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崎华?”脱口而出,难以置信。
那个记忆里拖着鼻涕追在自行车后面的小子,和眼前这个如利刃出鞘般的身影无法重合。时间像一把无情的雕刻刀。
崎华的目光先落在我哥脸上,极其短暂地点了下头,那是同行间才有的、被精确校准过的无言致意。
随即,那双被警校生涯磨砺得过分锐利的眼睛转向我。
视线并非轻飘飘的扫视,更像一种无声的测绘仪器在运作,从我的发际、眉眼轮廓、双肩的姿势,到收束进牛仔裤的衣角褶皱,无有遗漏。
那目光在我左胸那片羊绒上顿了顿——确切地说,是别在那里、此刻正被上方旋转彩灯变幻的光芒反复擦亮的雾金色胸针上停留了微不可察的一瞬,仿佛确认一个意外的坐标点。
然后,那唇角才极细微、极缓慢地向两侧牵拉,形成一个弧度极其标准的、但冰层之下并无真正暖意的公式化微笑。
“好久不见。”他说。
声音里没有起伏,如同报告文件上的印刷字体。
笑容是礼貌的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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