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那日早晨，拾莲和姜荷先来了定天山。
拾莲带了一把做工非常精美的古琴送给棠海，道：“师父，我知道你有比这更好的琴，民间的琴自然是比不上有法术的，不过这琴人间仅此一把，那位做琴的老师傅死前挂了祈福，收服了怨灵后就把这把琴送到东极山上了，我要来也没什么用，您不是擅长弹琴吗，正好给您了。”
棠海接过琴，抚了抚琴弦，道：“确实是好琴，大概珍藏了几辈了。”
“你还会这个？怎么从来没见你弹过？”丹木凑上前来问道。
“哎呀，师弟你是不知道，师父他什么都会，可惜你来山上来得晚，没有这个耳福，我们几个可都听过。”姜荷贱兮兮道。
“……”丹木沉默了一瞬，视线转向棠海，眼神幽幽。
棠海隔空给了姜荷一个脑崩儿，道：“就你多嘴。”
“诶呦，”姜荷捂着头，“师父你就宠他吧，反正定天山只有你们了，你得了空只给他一人弹，多美的事。”
丹木不说话，只盯着棠海，像是在求证姜荷说的对不对。
“姜荷，我要成卖艺的了？怎么只给我揽活。”棠海也没说答没答应，只是冲姜荷笑。
“你别笑，你还没回答。”丹木怎么能让他就这么糊弄过去。
姜荷偷偷往过挪了一步，开始添火：“师弟，师父他老人家早就不弹了，怕是难哦。”说完她就跳到了拾莲旁边，躲开了棠海扔过来的花瓣。
“姜荷你再浇油就去练功台过年。”棠海笑着骂了一句，转头对丹木道：“别听她瞎说，我什么时候对你偏心过，想听给你弹就是了。”
得到了满意的回复，丹木这才收起他怨怼的目光，打发身旁的小人去海棠林里挂彩灯了。
拾莲站在一旁看得直发笑，注意到丹木的动作后问：“师父，今年的彩灯还没有挂上吗？”
棠海瞥了小人手上的彩灯一眼，道：“原本是挂上了的，但是前阵子起了风，刮跑了几盏。”
谁信，彩灯多少都沾了法术，哪有那么容易被吹走。
拾莲没拆穿，而是把眼神放到了丹木身上，果然看见某人心虚地摸了摸鼻头。
挂好的彩灯“不翼而飞”，确实和丹木有脱不开的干系。
昨日丹木给棠海试酒，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在作祟，他趁棠海去找别的酒时喝了口没放解酒药丸的酒。
给他喝的本来不是什么烈酒，可丹木的酒量实在堪忧。
棠海回来的时候丹木看着正常，实际上已经迷糊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海棠林里早就挂好了花灯，围着亭子绕了一圈，丹木趁着酒劲，踉跄起身，自以为走出了好几步，可在棠海看来，他在原地左脚绊右脚还差点磕在石凳上。
棠海一看就知道丹木偷喝酒了，无奈扶额，道：“丹木，你不老实啊。”
丹木哪能听进去棠海说了什么，只知道有人在他面前晃，那股熟悉的香味离他越来越近，他像个迷恋安全港的孩童一般凑了上去，用力抱住了那个暖烘烘的人。
“松一松，勒的我呼吸不来了丹木。”
“嗯？”一句话在丹木脑中转了很久也没转出来是什么意思。
他可不轻，这么沉的一大块，所有重量全赖在棠海身上，棠海曲着胳膊，虽然能架着他不让他落在地上，但体型毕竟有差别，撑了一会儿就显得有些吃力。
棠海没用法术。
“小丹木？张张嘴吃个药丸好不好。”
棠海的手恰好放在他后背的位置，哄着他拍了拍。
丹木头埋在棠海胸口蹭了蹭，好闻的味道让他更醉了。
棠海把他往上托了一把，拉过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膀上，道：“扶你坐着吧。”
丹木从前醉酒了还算老实，但这次他好像不受控，似乎是认定了他可以在面前这个人跟前撒泼打滚，所以不愿意再耗费一丝精力维持一点点理智，软塌塌的窝在棠海怀中不肯松手。
丹木坐在石凳上后棠海终于腾出一只手，将药丸放到丹木嘴边，道：“吃了吧。”
丹木眼神迷蒙，盯着棠海粉白的指尖看了半晌，张嘴一口咬了上去。
棠海大概没想到丹木这次醉的这么彻底，吃痛缩了一下，没能把手拿出来。
他哭笑不得，另一手还扶着丹木，帮不上忙，只好弯弯腰用头蹭了蹭丹木的脑门：“做什么咬人，是小狗吗？松松嘴。”
丹木根本听不进去，含着那两根手指不放开。
他不知道自己含了什么，甜甜的，大概是什么糖棒吧，丹木迷迷糊糊地想。
棠海改为用肩膀撑着丹木，一手抵着丹木的头，手指取也取不出来，湿热的触感还有丹木不安分的舌头以及下意识吮吸的行为让他的脸上浮现了诡异的红晕。
“丹木，咽一咽。”他将解酒的药塞进了丹木嘴里。
药丸很快发挥作用，丹木混沌的脑袋有了些许清明，感觉到嘴里有东西，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先拿舌头舔了舔，边舔还边去找棠海在哪。
眼神对上棠海的那一刻，电光火石之间他好像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这个方向，顺着看过来，怎么想都有点惊悚，他嘴里的肯定不是寻常之物。
完了。
丹木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继续装醉。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刚变清明的眼神眨过一两次后重新恢复了浑浊，头一歪，顺势趴在了桌上，嘴里的两根手指自然也滑了出去。
他大气都不敢喘，生怕棠海看出来，又装模作样地喃道：“困。”
困？哪根筋想出来的，醉酒的人会说自己困吗，丹木闭了闭眼，差点被自己蠢笑。
棠海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没有说话，就站在旁边静静看着他。
不对不对，棠海喂给他药丸，肯定知道药丸什么时候起效，他装作醉酒有什么意义。
“小丹木，敢做不敢当？”
棠海的声音一出来，丹木装不下去了。他直接站起来，背对着棠海闷头往相反的方向走。
不管怎么样，只要现在不和棠海对视，就没有任何问题。
他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体面地离开，没注意脚下站着一个小人，小人手里拿了长杆，正挑着彩灯往亭子上挂。
“诶呦！”
伴随一道清脆的喊声，丹木和小人一起被绊倒在地，长杆从小人手中脱落，一连打掉了三盏灯，当啷落在了棠海脚边。
“诶呦诶呦，主人，散架了，散架了。”小人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纸糊的胳膊腿被丹木压得饼一样扁，皱巴着小脸向棠海控诉。
丹木这一下摔的不轻，轻嘶着从地上爬起来，手腕因摔倒时受力擦破了皮，冒着血珠。
血珠似乎和月老的红线产生了反应，原本看不见的线此刻通红，亮着光紧紧缠在他腕上。
棠海蹲下身拍拍小人脑袋，道：“长杆都举的起来，压一下就站不起来了？”
小人也不装了，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扁塌的胳膊腿砰一下边回了原样，蹦蹦跳跳去找长杆了。
“回去吧，今日不挂了，等今日的晦气退了，明天再挂。”棠海道。
“是主人！”小人摇摇脑袋，举着长杆跑走了。
丹木已经趁着这个时候把血蹭到了衣服上，装作一副没事人的样子，沉默地看着棠海向他走来。
“也亏得你今天穿了深色衣裳，若是同我一样穿了身素白的，还敢把血蹭上去吗。”棠海伸出手掌朝他勾勾，“给我看看。”
“不要。”丹木把手背在身后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要，我又不会因为这个责怪你。”棠海莫名地看了他一眼。
丹木能不知道棠海不会怪他吗，他只是不想让棠海担心而已。
“不用，小擦伤，一会儿就自己愈合了。”丹木坚持道。
棠海上下打量他一番，笑了：“小时候不小心伤了恨不得让我立马知道，怎么，现在反而藏着掖着了。”
那能一样吗，小孩子罢了，只不过是想吃糖了，大了就不能那么矫情了。
“不给看也行，自己把药上了总可以吧？”棠海掏出一个小瓷瓶，摊开掌心伸到了丹木面前。
丹木收下了药，抿抿唇，把就要脱口而出的道谢咽了回去，道谢显得太疏远了。
有了这件事做插曲，刚刚那件让他难以启齿的事就可以不留痕迹地略过了。
丹木挠挠头，道：“要不明日我把彩灯挂上去吧。”
棠海说的去晦气山鬼里的确有这个说法，不过只在过年的时候有这个讲究，毕竟平时就是和各种晦气打交道的，没法讲究。
丹木自己挂灯就相当于把晦气又捡起来了，他知道这点，但是棠海向来没有那么在意这种事，反正彩灯也是他弄掉的，明日师兄师姐他们就来了，小人再绕在院子里不好。
“那不成，说要去晦气，你怎么还自己挂，纸糊小人的不怕捡晦气。”
“你怎么还信起这些了？”
“我可以随便一点，我的徒弟不能这么随便，不然做师父的太不像话。”棠海笑笑。
“你也不能随便。”丹木笑声说道。
“行啊，小丹木说的我听，所以，是丹木不希望我随便吗？”棠海明知故问道。
“嗯。”丹木点头，如棠海的愿老实回答。
“这么乖。”棠海笑笑，继续道：“明天师兄师姐来之前记得来我屋里。”
虽然丹木现在和棠海在一间房里睡觉，但是白日里他不会一直赖在棠海那里，毕竟他还要修习练功，再干一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为什么？”丹木不解道。
“当然是因为不想让师兄师姐觉得丹木被冷落了，毕竟还在新欢的阶段，总该腻歪些。”棠海正色道。
“……”丹木欲言又止。谁会这么想，他不觉得师兄师姐有这么闲，但是这句话的确让他高兴，至少棠海肯定觉得他能拿得出手。
“知道了。”
所以今早姜荷和拾莲过来时就看见两人坐在院中说笑。
姜荷还调侃道：“师弟和师父感情这么好，大早上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想腻死谁。”
丹木面上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可心底里却偷着乐，他相信棠海和他是一样的心情，毕竟棠海专门吩咐他来院中不就希望达到这样的效果吗。
拾莲虽然没有明着说，但那表情暴露她的心思，分明是和姜荷一样看热闹来的。
四人聊了有一阵了，却不见炬归和渭渊来。
姜荷道：“这俩人也是，昨儿个商量好了今天早上来，不会专门赶个用膳的时候……”
真赶巧，姜荷话还没说完，丹木就看见炬归了，穿了一身亮眼的橙色衣裳，正朝这边挥手呢。
炬归身边还跟了个人，不是渭渊，是蒲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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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邀新年张灯结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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