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折子一递,龙颜震怒,立即剥夺了忠顺侯三爷的一切官职,直接扔到刑部大牢里关押,只等刑部主事将涉案人等一一审理完毕,再量刑。
侯爷因为管教不力,也被罚了半年的俸禄。
朝堂之上,人人心有戚戚。
众人都以为侯爷对于亲弟,虽然检举,但一定安排了其他说客,帮着说情,至少袒护一二的意思,没想到侯爷是个硬骨头,一声不吭全部认下。
侯爷下朝回来,马不停蹄地去听泉阁跟老太太禀报。
“刑部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三弟在里面,也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二爷不无担忧地说。
“圣上罚了侯爷半年的俸禄,自登基以来,还从来没这么罚过咱们这等的人家,咱们忠顺侯府这下,恐怕是要坐冷板凳了。”
老太太却点头,发话了。
“这已经算很好的结果了。”
侯爷也赞同道:
“我本以为,三弟会当朝被拖出去打板子,若打板子,圣上正是震怒时候,那些太监一定会下死手,几十个板子打下来,老三不死也残,比起老三落下残疾,我这半年的俸禄又算什么。”
“如今圣上罚得重,那是气头上,以我对圣上的判断,进了大牢,该交代交代,估计审理得差不多,也就没事了。”
陆含章说:
“醉白池那边,我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侯爷二爷和老太太三人一齐问道:
“如何?”
“有知情人说,这一次,就是针对三叔的一个局,平常三叔都是小打小闹,顶多输一点钱,但一个月前,赌桌上被人做了手脚。”
“醉白池背后的势力,查到了吗?”
“恐怕跟皇室有关。”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二爷不语,随后,慢慢问出一句:
“咱们忠顺侯府一向低调,韬光养晦,侯爷在朝中也是小心谨慎,不敢树敌。连章儿也如履薄冰,为何会遭到对家如此设计?”
众人心里都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想,但没人敢把这个猜想捅穿。
老太太闭上眼睛,长叹一口气。
“我还以为,在我活着的时候,不会再看到第二次这样的事情,没想到,还是发生了。”
他们心里都浮现出了三个字。
争国本。
见老太太也如此说,陆含章淡淡地捅破了这一层窗户纸。
“那么本次的幕后黑手下手的原因,大概是因为父亲拥戴太子吧。”
“太子名正言顺,何来拥戴一说。”
二爷沉吟道:
“太子之母是皇后,但整个京城都知道,皇后受圣上冷落已经好几年了,如今独占后宫恩宠的人是郑贵妃。郑贵妃入宫短短七年时间,晋升为贵妃不说,连她的父亲郑国舅,也从一个小小的七品芝麻官,成了如今炙手可热的会昌伯。”
侯爷愤怒道:
“可是贵妃之子十皇子,如今尚且五岁!”
陆含章淡淡道:
“贵妃之子年幼,但是贵妃野心勃勃,如今和永王联手,从我的密报上来看,朝廷不少官员,已经划分成了永王派,和太子派。”
侯爷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仍旧忿忿。
“除非圣上废太子,否则那些个宵小鼠辈,最多也只敢私下议论,在明面上,无人敢提及这等大事。”
二爷也说。
“是啊,允执,圣上每每在朝堂上,总是夸赞太子聪慧,对詹事府也多有赞美之词,虽然不待见中宫,但从未流露出一丝一毫偏宠其他皇子的心思。”
“这不过是我的一个猜测罢了,父亲和二叔不必在意。只是如今,敌在暗我们在明。要怎么做,还得父亲拿主意。若永王势头再盛,父亲是否会倒戈?”
“自然不会!太子名正言顺,谁敢逆天而为,天诛之。”
二爷说:
“不过,我们忠顺侯府历朝历代都是忠于陛下,而不是忠于殿下,若陛下旨意有变,恐怕我们还是应该猜度着圣意行事。不如保持中立更好。”
说着,二爷请示老太太。
“母亲,您经历过两朝风雨,见识比我们都多,您怎么看?”
“当今圣上,也算我看着长大的,他幼时便性情多疑,好猜忌。”
老太太说完,二爷揣测:
“那母亲的意思是,当今圣上也不是没有废太子,改立永王的可能?”
侯爷如临大敌:
“如果依照这样的推断,我们如今支持太子,日后必然要遭到永王清算。”
老太太看着侯爷如此模样,心里不免有些失望。
她将目光落在自己嫡亲的孙子身上。
“允执,你怎么看?”
老太太难得唤一声陆含章的字。
陆含章沉思了片刻,最后淡淡吐出一句。
“依我看,永王才大志疏,成不了气候。”
老太太满意地点头。
这才是她心目中侯府继承人该有的担当和识略。
老太太说:
“我想,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三人一齐把目光看向老太太。
“今日明丫头点醒了我,或许,我们不能看已经发生的事,要看没发生的事。”
侯爷道:
“母亲,儿子不解。”
“今日,若老三媳妇计划得逞,我会如何?咱们忠顺侯府又会如何?”
陆含章最先领会了老太太的意思。
“若三婶请的老大夫有意谋害,我们只会当祖母是正常中风,不会做他想。”
“三婶会串通管祖母库房钥匙的银锁,把三叔的燃眉之急解了,三叔恐怕会继续被人利用,而老太太的库房也会被掏空。”
侯爷听到这里,猛地一抬头。
“母亲!她们是冲着您来的!”
二爷也一拍手。
“我们都忘了,母亲和当朝的太后,还有一层交情。”
“是会昌伯。”
侯爷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想起了一件尘封的往事。
“我曾经得罪过会昌伯,半年前,他邀请我去他家的诗会,我没去,恐怕那次,就是他打着诗会的幌子,邀请我加入永王的阵容。”
二爷和陆含章互换了个眼神。
“他们筹谋得比我们想的还要早。”
老太太一拐棍打在侯爷身上。
“糊涂东西!这样的大事,你竟忘了!我日日跟你们耳听命面,任何皇室的人,都要小心谨慎往来!你们就是不听!”
侯爷挨了打,跪下道:
“母亲教训得是,儿子知错。”
陆含章突然说:
“我们是不是谨慎过头了?”
众人的目光又一齐看向他。
“方才祖母说,要看未发生的事,孙儿觉得,事情未发生之前,如惊弓之鸟,有些谨慎过头,也有些胆怯的意思。”
侯爷呵斥道:
“为父刚挨了一拐棍,你也要挨一拐棍吗?”
老太太摆手。
“不,允执,你说下去。”
“我明白祖母的良苦用心,毕竟从前祖父战死得早,那时父亲尚且年幼,难担大任,祖母又要独立抚养父亲和三个叔叔,若不谨小慎微,光靠过去的皇恩,咱们侯府难以保全。”
老太太听完这句,竟有些眼眶湿润。
她知道他的孙儿很好,却想不到,远超她的期待。
“章儿,这一趟,你历练得好,看的东西甚至比你父亲还要多了!”
侯爷惭愧地低下头。
陆含章继续分析:
“但如今忠顺侯府的形势已经不同,父亲和二叔都在朝廷为官,孙儿也在锦衣卫任职,父亲不过拒绝了会昌伯的邀请,就遭到如此报复,醉白池一案,三叔的官职都被褫夺。赌博固然是三叔的弱点,但难保父亲,二叔和我没有其他的弱点,我们还要继续忍让,不过给了敌人更多可乘之机。”
二爷也点头称赞。
“不错,允执分析得很对,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陆含章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看了父亲和二叔一眼,缓缓道:
“以我看,或许我们该趁圣意未变之前,稳固太子的实力,帮助太子,坐稳储君之位。”
二更,听竹轩的书房亮着灯。
明婉看着书案上自己绘制的时间线,正思索这两日发生的事。
——侯府三爷被关到大牢,三夫人被关押看管,连品行不端的陆含岳也挨了三十大板,如今在跪祠堂。
不管三夫人这一脉有多恨她,至少解决了老太太的危机。
而且,被这么一打草惊蛇,想必以陆含章和老太太等人的政治嗅觉也感觉到异常,不至于像上一世一样,没有提防。
可惜的是,上一世陆含章并没有跟自己透露太多有关侯府被抄家流放的细节。
明婉不由又陷入回忆。
上一世,陆含章提出要娶她,就跟老太太昨天说要让她做孙媳妇一样突然。
他给了她三个和他成亲的理由。
一是为了报答当初侯府流放时,她赠幼薇银子的恩情。
二是侯爷侯夫人流放十年,回府时已经重病缠身,希望成亲冲喜。
三是,她想要复仇,想要查清当初南程县洪水吞没一百万人的真相,想要找寻在洪水里失散的家人……而他可以帮她。
这是一场简单的交易。
他需要一位知根知底的夫人,而她需要侯府夫人的权柄。
她答应了。
成亲后不久,侯爷侯夫人相继去世,她一边料理侯府的琐事,一边照料精神出了些问题的幼薇。
而他忙于政务,两人虽然同住,却很少碰面。
偶尔他会给她带去一些资料,跟她透露一些情报。这就是她们最大的共同话题了。
和他相处三年,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其实十分畏惧他,甚至有时他穿着官服回府,她会恐惧他浑身散发出来的气息。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
就像坚冰,触手冰冷,靠近了,寒意森森,若还想再近,那坚冰的锐利便会割破她的皮肤,刺入她的骨血里。
他就好像已经随着当初被抄家的忠顺侯府已经死去一般,剩下的不过是一个复仇成功的躯壳。
“姑娘。”
莫枝轻手轻脚进到书房来,打断了明婉的思绪。
她朝珠帘帐幕外示意。
“姑娘,有客人来了。”
“这么晚?”
明婉抬头,看清来人后,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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