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理又毫不犹地打给了周警官。
“林先生，出了什么事么？”周警官的声音透着警觉。
“你们最近是不是还在派人监视那座虚拟水市？”林理说。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这事说来话长，总之别再让他们进入那个应用了，那个城市的‘居民’都是程序，他们身上携带一种病毒，只要与他们身体接触就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程序。”
“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他们能把人变成人工智能。”
“这……你是怎么知道的？”
“说来话长，我今天晚些去局里给你们细说，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好，我知道了。”
和周警官通过话后，林理远程连接了他的私人服务器，把系统的人工智能识别软件关掉了，然后给安东尼发送了一个IP地址。
他对安东尼说：“你待的地方不安全，来这里吧。”
接着，他看到被标记的人工智能程序往他给的IP发了一串数据，然后清除了自身。
他查看了他的私人服务器的网络连接记录，发现的确有一串数据在认证失败情况下通过22端口抵达了这台服务器，不知道安东尼是怎么做到的。
他的私人服务器并不是模拟公司服务器环境，没法跟安东尼互相发短信。
他想了想，建立了一个文本文件，然后在里面打字：“安东尼，你在吗？”
一分钟后，他那行字底下又出现了一行字：“林琅，我在！”
“为什么你可以绕过认证来到这台服务器？”
“这个……很难形容，变成程序后，我可以直接与数据接触。”
“直接与数据接触是什么意思？”
“比如说，我来这里之前，正常的情况下我需要输入正确的用户名和密码，但我没有，我随便编的，然后我把自己依附在包含我的答案的数据流上，就过来了。”
林理有点震惊，原来这就是“活”的程序吗？他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数字生命与普通计算机程序的区别……大概就像机械与人区别。
“我明白了，安东尼，关于你的遭遇，你还知道其他值得告诉我的信息吗？”
“没有了，我是逃出来的，感染我的人告诉我，所有人进来的第一天都会去一个‘迎新会’，市长会向我们介绍一些基本情况，但是我太害怕了，我不想永远做一个程序，我想回到现实世界……”
林琅拿过平板打字：“明白了，我正在想办法帮你，你现在是安全的，不用怕。”
安东尼又回复：“林琅，我能看看你吗？我想你了。”
林琅面无表情地打字：“哎呀我也想你，但是今天太忙了下次再说吧乖！”然后关闭了文本文件。
“呼，这边搞定了。”林琅把平板一丢，然后往沙发上一靠。
林理拿过平板，开始在安东尼原来待过的容器里造假。他把人工智能监测日志里与安东尼的最后几条短信记录删除了，然后又重新在日志里添加条目。
他一边篡改记录一边想，如果自己也是一个计算机程序，这事儿怕是更轻而易举。
林琅在一边思索起来：“安东尼说感染人类是郑瑜的命令？可是是谁把郑瑜变成程序的？难道是……”
“李政海。”林理一边操作平板一边说，“她是被李政海感染的。”
“那李政海也在那座虚拟水市里？”林琅问。
“不……”林理的手上的动作突然停下了，声音也变得飘忽，“李政海……很可能在感染郑瑜的时候被公司的软件杀死了。”
林琅愣了一下。
林理继续说：“李政海在郑瑜之前被感染，他被感染后去找了郑瑜，理由恐怕跟安东尼一样，但他没有像安东尼一样用短信联系郑瑜，于是郑瑜也变成了虚拟世界的程序，而李政海在这个过程中被公司的软件发现并清除了——我猜事情就是这样。”
林琅沉默了一会儿，说：“那感染李政海的又是谁？”
林理摇摇头：“不知道，他是第一个被发现的受害者，感染他的人伪装成了他妻子给他打了电话。”
等等，他忽然心跳加速，其实李政海遇害之前还有一个人……
兄妹对视一眼。“难道是……”
那就是……父亲！父亲可能还“活着”！
感染李政海的那个人工智能远比李政海“聪明”，它可以在林氏服务器严密的安全防线下行动且不留任何痕迹，也没有惊动人工智能识别软件，就像非常了解林氏的安防系统的构造一样。此外，虽然大部分墨菲斯应用都不是林氏开发的，但基础功能比如短信、电话都是林氏运营的，这个人工智能选择通过电话来接触李政海，而不是其他安全性更弱的应用，必定因为他对林氏服务器环境更加了解。
父亲虽说不亲自在技术一线工作，但他对公司的了解是深入到每一个细节的。
而这个虚拟水市就是盗用的林氏内部的测试程序，这个人知道这个程序的存在，他一定和林氏有联系，至少也是在林氏工作过。
最后，如果感染李政海的人工智能就是父亲，以上一切就都可以解释了。
不对，不可能是父亲，林理否定了这个猜测。
父亲是被催眠术杀死的，他的大脑神经结构还被警方扫描下来分析过，而不是像李政海、郑瑜和安东尼那样处于无序状态。而且父亲从来不用墨菲斯系统，警方也没在他被杀的房间找到任何相关设备，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墨菲斯系统中被感染病毒。
所以感染李政海的一定另有其人。
会是“真正的”人工智能吗？
林琅摇摇头：“搞不明白——那郑瑜做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大概是……想在虚拟世界重建以往的生活吧。”林理说。
林琅点点头：“可以理解，安东尼肯定不想永远被关在一个孤立的系统里，安全是安全了，但也会被无聊死吧，郑瑜肯定想要和人类共享网络资源。”
林理继续说：“他们一直在暗中渗透陆国各种重要服务器，为的是有力量与人类抗衡吧。
“她选择濒死的人，一是因为这些人的意识就算被破坏了也不容易被发现，医院会当作病死处理，二是这些人的生命本来就快到头了，他们算是在虚拟世界里获得了‘新生’，所以更倾向于支持郑瑜。”
林理把容器里对安东尼的监测记录清理干净后，看了一眼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他对林琅说：“今天去见警方时，我会说有一个人工智能跑来扔了一条情报，然后又逃回去了。”
林琅点头表示同意。
林理又说：“我待会儿去市警局一趟，你也忙了一晚上，快回去休息一下吧。”
“好，我先回家了。”
林琅离开后，林理在沙发上仰面躺下来。
如果安东尼说的是真的，那一个多月来，除了李政海，还有些人工智能在入侵其他公司服务器的时候被杀死，这些被杀死的程序其实是人类的灵魂么……
如果不是林氏打算抓一个活的人工智能用于研究，安东尼的数字灵魂现在也已经消失了。
真够荒谬……林理把手搭在额头上，感觉有点崩溃。
严格来说把变成程序的人类当成人工智能误杀属于公共政策的运行失误，是社会的责任而不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可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毫无准备地当了刽子手的事实。
那么是否应该让公司停止人工智能识别软件的运行呢？
这些人工智能“生前”都是人类，怎么说都不应该由林氏当这个制裁者。
不行，如果放任这些数字亡灵在人类的服务器里活动，只会出现越来越多的人类变成程序，其中一定包括安东尼这种遭受无妄之灾的，“程序人”的势力也会越来越庞大。
……见鬼了，怎么有种背负了全人类命运的感觉，他当初就应该果断地黑在安塔国，公司和人类爱咋样咋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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