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茸领着小乞丐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样子——小鱼双目无神地坐在地上，旁边倒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
“小鱼？”胥茸叫她。
小鱼没听见一样，怔怔望着地面。
“小鱼！”换小乞丐来喊了，她的声音一贯大声，中气十足，让小鱼觉得自己的耳膜像是被冲破了似的。
小鱼淡淡瞥了两人一眼，站起来：“嗯？”
“她是谁？”胥茸指着李筱问：“你去骗人，怎么还把人骗到家里来了。”
她们做骗子这一行的，一向有原则，原则一：骗完钱就跑，免得生事端。
小鱼摇摇头，把扔远了绳子又捡了回来给李筱绑上，她没那么精致，给李筱整了个五花大绑才罢休。
躺在地上的李筱神情安谧，睡得是香，就是绑在身上的绳子看着有些煞风景。
“她自己的非要跟着我过来，把我绑着，逼我过来的，说要拿一些东西，我反抗不了，就把她迷晕了。”
小鱼把李筱描述得像个强盗，声线委屈极了。
胥茸就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完小鱼绑人的全过程，探过去看了下小鱼的表情。
嚯，脸皱着，当真是委屈极了。
胥茸却留了个心眼，没轻易相信，她可被这小孩骗得惨死了。
她自诩从小就深谙江湖骗子的骗术，没想的只是没遇到适合自己的骗局，人生第一次栽跟头是在一个小孩头上。
“她当真能威胁到你吗？难道不是你把人绑/票了吗？”
江湖骗子的原则之二：只骗钱，不做任何类似绑匪，歹徒之事。
“嘿嘿。”小乞丐憨笑两声，听到绑/票两个字，没个心眼地调侃：“我们之前骗那老屠户的时候，她绑猪也是这个手法。”
胥茸意味不明地看小乞丐：“你真是个缺心眼的。”
小乞丐看着胥茸不动，乖乖地站在一边，垂下头，她不知道自己哪错了。
小鱼有点想笑，小乞丐确实是个缺心眼的，她咬唇把笑意憋下去，换成平静的语气和胥茸说：“她还真能威胁到我，她枪法极好，把我枪都打烂了，我都没惹到她，然后她就把我给绑了。”
她指着地上那些花里胡哨的绳子：“不信你看，地上那些绳子多花花绿绿的，也就这人会买，当真是她把我绑了，我才反抗的。”
小鱼的话半真半假，不能全信，胥茸还是拿探究的眼神看她。
江湖骗子原则三：只对坏人下手。
胥茸拧着眉：“她是好人还是坏人？你知道我们的原则是只惩罚坏人。”
小鱼的世界没有好与坏，她的世界非黑即白，只有她喜欢的和她不喜欢的。
诚然，她知道李筱本性不坏，甚至骨子里是个好的，对她有种莫名其妙的信任，不然她不会有机会对李筱下手。
“那是你们俩。”小鱼冷冷地说，
但她瞄到胥茸皱起的眉头时，住了嘴。
下一句：“我只是和你们合作，没说要加入你们，我有我的原则”被淹在喉咙里。
她惯会察言观色，这是她在14年的囚禁生涯中学来的，对人要说人话，对鬼要说鬼话，何况目前她还在与人合作，靠自己她完全生存不下去，她吸了口气：“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们从不绑架，我也没打算绑架，杀/人，等我骗得我想要的东西我就把她放了。”
虚茸知道自己语气重，便温柔着用掌心拍了拍小鱼的肩。
小鱼垂下头，眼底却是一片冰凉。
为什么要考验人心，赌输了怎么办？
胥茸却莫名对着世界上的人都带有善意。
在小鱼有限的人生都是在被囚禁中度过的，她只学会了一件事：只有自己可以相信
小乞丐还算聪明：“但她知道我们住哪，到时候找我们怎么办。”
小鱼信誓旦旦：“不会。”
胥茸听她心里有底，便问她：“你的打算是什么？”
“我就骗点钱，骗完就把她放了，谁叫她先招惹我的，骗完了就把她催眠放回去呗，修改她记忆就行了。”
小鱼只是口头这样说，她在心底冷笑，这么可能这么费力，等骗得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就把人解决了不更省事吗？
她讨厌这些人的菩萨心肠，都当骗子了，坏也不坏彻底一点。
“好了。”小鱼喘了口气，准备把李筱拖到一旁，但是李筱太高了，小鱼小小一个拖不动，便小声地喊小乞丐：“小乞丐，你过来帮我好嘛？”
小乞丐脑子不好，但是力气却很大，她听见小鱼的求助，憨憨地一声“行”，就热心肠地帮着小鱼搬李筱去了。
小鱼使不上力，主要靠小乞丐搬动，昏迷的人又不会借力，死气沉沉地，这儿的东西又太多，两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李筱搬到一个相对空旷一点的地方。
搬的时候小鱼差点被绊倒，好在小乞丐稳了她一下。
“谢谢你。”小鱼乖乖巧巧，任谁都受用，小乞丐不客气，却是在暗处把大半的重量让自己承担。
“好重的人。”小乞丐出了点汗：“比我还重。”
小乞丐个子不算很高，但是长期在野外生存，浑身都是精廋的肌肉，看着廋，一用力，突出的肌肉却很唬人。
“她是牛仔，又高，天天骑马，肌肉也有，当然重。”
小鱼叹气，手臂不自觉地用力，发现自己又瘦又弱，忍不住用手碰了碰李筱的手臂，果不其然，一摸就有长期锻炼过的痕迹。
人比人果然气死人，小鱼细细打量着李筱，不自觉生出艳羡来。
“牛仔，怪不得呢，我看她这样子就不是好对付的。”小乞丐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亮，说：“你能从他这骗多少钱？”
“放心，会分你一半的。”小鱼随便应付了一下小乞丐，回头对胥茸说：“胥姐姐，门口有匹马，我打算有机会的话把它卖了，你有销路吗？”
“这个女人的马？我看着倒是好马。”
“是她的，这马认主，我们训不了，干脆卖了寻个下家挣点钱。”
胥茸忽然有点好奇这女人：“她干什么工作的？”
“牛仔？赏金猎人？”小鱼想了想，说：“算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事能挣钱就好，这女人身上有些钱，她的马也值钱。”
*
李筱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酸疼，她的记忆出现了空白，脑袋晕乎乎的，混沌一片，在原地缓了好久才清明。
她动了下身子，发现自己被绑着，脑袋懵懵的还没反应过来，就看一个披头散发，像是个乞丐一样的人盯着她看，见她醒过来了，叫着跑过去告诉一个女人她醒了。
“诶诶诶，胥姐，她醒了。”
“她醒了！”
那女人像是被吵烦了，把那女孩的嘴巴捂着：“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李筱看那女人走过来站到自己面前，面色和蔼，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人。
“你醒了？”
“当然。”李筱动了动身子，绳子绑得太紧，勒得她疼，她尽量保持微笑：“能给我解开吗？”
她的记忆慢慢恢复，记得自己是被小鱼那鬼丫头给弄晕了。
李筱这辈子没这样狼狈过，她有点想把那小兔崽子打死的冲动。
大意了，李筱在心里想到。
“不能。”眼前那女人摇摇头：“你可真会谈条件，怎么可能说把你放了就把你放了呢？”
李筱歪头，气定神闲：“我没时间陪你在这证明，你想要什么，我可以交换。”
“交换？”胥茸眼皮微敛，似乎在思考这个方案：“这可不行，我先问问你和小鱼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李筱听到小鱼这两个字，气笑了：“还能怎么样呢？我就想换点吃的和子/弹，你家小鱼和那守村人联合起来骗我，我差点死那，我气得不行，反应过来后威胁你家小鱼带路，然后就被迷晕了。”
胥茸在两人嘴里得到完全不同的答案。
李筱的眼睛直直盯着胥茸：“那个小屁孩呢？绑我的那个，我和她谈。”
于是胥茸把在外面试图驯服猫哩哩的小鱼带过来见狼狈的李筱，而她在旁边看着。
奇怪，明明被绑着，李筱依然像不会慌似的，跟在家似的，不会怕吗？小鱼觉得这人蛮有意思。
“小屁孩，起先是我招惹你，现在我和你道歉，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你放我走。”
“那我要狮子大开口了。”小鱼无辜的样子在李筱看来甚是好笑。
“你包里的照片是从哪得的？”
“嗯？”本来准备听小屁孩怎么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却听到小鱼这句话，李筱甚至没反应过来。
小鱼就把那烧焦的照片拿给李筱看。
李筱看到小鱼拿到那张照片，心里的猜测被证实了。
“是你呀，我刚见到你时就觉得是你。”
小鱼从李筱品出了一点温情。
她的错觉吗？
“就是因为这张照片，我才很同情你，可怜你，才被你骗了好多次。”
她踢了踢李筱的小腿，皱眉：“谁要你的同情，我问你呢，照片在哪得的？”
“你妈妈给我的。”
“她在哪？”
李筱想到小鱼的妈妈临事前说的：到茶骆小镇找小鱼，小鱼知道复邀藏着的珠宝。
李筱看着是个很冷的性子，但却是个温柔到骨子里的人，或许是小鱼还小，或许是小鱼的妈妈临走前把小鱼托付给她，或许是她自己的妈妈生了病，她对失去母亲的小鱼有一种莫名的母性。
她不忍心看到小骗子因为知道母亲死去的伤心，于是她便说：“她还在边境，你知道虽然战争结束，但是仍然有很多人需要待在那。”
小鱼本来就一直忍着眼泪，再一次听到妈妈消息，她内心翻山倒海的，哄着自己线索有了，会找到她日思夜想的妈妈的，才控制着没哭。
小鱼的表情很沮丧，像是失去了长期以来的灵魂支柱一样，眼泪决堤：“所以她还是不愿意来看我吗？十四年，她都没有来看我一眼，我在地牢里面，每时无刻都想见到她，但每次……”
毕竟是个小孩子，李筱看她看得伤心，内心也受触动。
“她从未放弃你。”李筱打断她：她走前还让我来见你。”
“她有没有说什么，带给我的话。”
“她说她的小鱼聪明又漂亮，肯定能好好生活下去，她说希望你能够像小鱼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她一直很想你，想回来见你。”
“她说她很爱你。”
小鱼的眼底有一层泪，呜咽着问李筱：“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李筱手被绑着，柔和地笑笑：“会的，她回来见你，等你长大以后就回来见你。”
小鱼倒在李筱怀里哭，手里抓着照片，无力地抱着自己。
小小的一个小朋友，很瘦，骨头硌着李筱疼，她想，小骗子应该要多吃点，好好长大。
“别哭了，小屁孩。”李筱却没把人推开：“你整得衣服上都是脏兮兮的。”
“你……”小鱼止住泪，很无语，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用手擦擦泪，远离李筱。
“能把我放开吗？”
“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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