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宁低头埋在膝盖里,在床上枯坐了半天,才从令人心慌的梦境中缓过来。
靳向原说他十天之内就会回来,但是现在已经即将要到达他说的期限,却一点返程的消息都没有。
这两天方舒总有那么一段时间不在家,昨天下午过后便又出门了。曲宁一开始也没在意,现在想起来实在有些反常。
他害怕梦境成真,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拿过终端,想直接联系方舒问问发生什么了。
但时间正是深夜,他忍了忍,又徒劳地躺回床上,硬是忍到了天亮发起联系。
对面过了好一会儿才同意他的申请,方舒上半身的投影出现在空中,和梦中的画面如出一辙。
曲宁问他靳向原有没有回来的消息,方舒很明显地顿了一下,然后说暂时没有。
曲宁沉默,过了片刻后才问:“真的吗?”
方舒无言以对,他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先生现在在米娅医院接受治疗。”
——噩梦成真。
曲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家门,等回过神来时,他人已经出现在了米娅医院。
他气喘吁吁达到顶层,治疗室亮着刺眼的红色指示灯,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程钰,一个是方舒。
程钰面无表情地靠着墙,瞥了一眼急匆匆的曲宁,“来了啊。”
“小姨。”曲宁还没忘记打招呼,但下一句紧跟着,“先生怎么样?”
“伤势比较麻烦,自动治疗舱没起太大作用,刚刚送进去重症治疗室。”
曲宁张嘴说不出话,脸色有些空白。
“但总体还在可控范围内,别太着急。”程钰转身走到椅子上坐下,“刚刚你联系方舒的时候我也在,靳向原让他瞒着你,但我说小孩儿也是担心,来这里说不定安心点。”
程钰对他安抚地笑了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现在你人都在这看着了,别露出这幅表情,坐会吧。”
曲宁机械地走过去坐下。
他盯着地面,不知道该想什么,也不敢想什么,他害怕自己会想象最坏的结果。
好半天,他才选了个不太重要的问题,轻声问:“先生为什么要瞒着我。”
“怕你担心,他说,等治疗完再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曲宁觉得这个理由很荒唐,他会担心,难道这里的另外两个人就不会担心吗?单单瞒着他做什么呢?
可他没有再问,在这里对着方舒和程钰追问不礼貌,也不会有结果,当事人还在治疗室里躺着。
他捂住脸,弯腰低头撑在膝盖上,安静得像一座雕塑。
好在靳向原的治疗手术并没有出意外,转到普通单间病房两天之后,他终于醒了。
他花了点时间适应光线,慢慢转动目光环顾四周,病床旁趴着一个人,浅金色的脑袋埋在被子里,露出一个带旋的头顶。
靳向原怕惊扰他,没动,心里轻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拦不住这家伙。
没过多久,病房门“滴”的一声开启,程钰从外面走进来,手里提着个保温饭盒。
“哟,醒了?”
她把饭盒扔桌上,发出的闷响打断了曲宁的好觉,他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因为酸麻的手臂而皱眉。
“你故意把他吵醒干什么。”靳向原被程钰扶起来,语气虚弱,显得声音也懒懒的。
程钰没好气地说:”那你让他在这睡?他在这就这么待两天了,晚上支个床在旁边都睡不好,非得白天趴你身边才睡得着,我劝不住,正好你醒了,你劝吧。”
曲宁眼眶通红地看着靳向原,愣愣地不说话,他睡得发丝凌乱,脸上还带着印痕,叫人都不忍心责备他。
靳向原看他一眼,忍过刚刚动作时牵动伤口的痛,闭目养神,那股在心里叹的气终于吐出了口,“都说让你们瞒着他了。”
程钰不轻不重地“呵”了一声,不做解释。
“醒来也没见你关心,上来先给脸色算怎么回事。”靳向原睁眼看到桌上的保温饭盒,笑道,“饭应该也没我的份。既然曲宁都醒了,先让他吃饭吧。”
“我还没说你莽撞,你倒先倒打我一耙来了。你这样还想吃什么饭,等着喝营养液吧。”
程钰将饭盒打开塞给曲宁,他从刚才到现在一声不吭,低着头食不知味地吃了两口,突然问:“为什么要瞒着我?”
“……”
房间里安静下来。程钰也不动了,偷睨靳向原,想知道他怎么接。
“小姨可以知道,方管家可以知道。”他很轻地说,“只有我不能知道吗?”
他维持着捧着饭盒在腿上的姿势,也不抬头,过了会儿,一滴眼泪“吧嗒”掉进了饭盒里。
程钰惊呆了,她和曲宁的交集不是很多,对他的印象只有乖巧听话和成绩好,没想到这孩子情感这么丰富,说到伤心处还会哭。
但他哭得很克制,也就那一滴眼泪掉下来后,他当即抹了下眼睛,后来就没动静了。
靳向原:“抬头。”
他的话总能让人下意识服从,哪怕因为受伤明显中气不足。
曲宁依言将头抬了起来,倒是没有继续在哭,只是眼睛比之前又红了不少。
“瞒着你就是为了不出现这种情况。”靳向原胸口发闷,咳嗽了两声,“至少方舒不会要在这才能睡着,而你会过分焦虑,以至于失去分寸。”
“……”
曲宁攥紧了手中的勺子,难得地反驳了他,“可我受伤撒谎的时候您还说不要隐瞒,那样会让您担心,到您自己身上就不算数了吗……”
靳向原花了点时间才记起来是什么事儿。曲宁刚读书那会跟西奥多起过一次冲突,把手给扭伤了。
“两件事性质不一样。”
曲宁小声反问:“哪里不一样?”
“你是怕我责备你才隐瞒,而不是怕我担心。”靳向原说,”何况我只是想出了治疗室再通知你,没有打算不告诉你。”
“……说了这么多,您只是觉得告诉我也没有用,习惯把我当小孩而已。”曲宁扯动嘴角,可连一个勉强的笑也挤不出来,“但我已经十九岁了,先生。您当初说我不相信您会先在外人面前维护我,那您现在瞒着我,不也是一种不信任吗?您根本不觉得我能冷静处理这件事情。“
“那你冷静吗?”靳向原也淡淡地反问。
“没记错的话这段时间你本该在学校参加毕业宣讲课,然后取回你的去向同意书,但你整整两天都只是留在这里。”
靳向原语调平铺直叙,“不是大吵大闹才叫做冲动,曲宁。”
曲宁咬着下唇不做声了。
沉默蔓延在房间的每个角落,装了半天透明人的程钰见状不对,清了清嗓子,“也聊挺久了,要不先休息下吧。曲宁去找医生拿下营养液,人醒了也得吃点东西才有力气。“
刚醒的病人要过段时间才能喝营养液,这会儿去拿显然为时尚早,程钰是为了缓和气氛想将曲宁支开。
曲宁知道她的用心,又想靳向原大病初醒,自己也确实不该一直在这跟他顶嘴,不如出去一趟醒醒脑子。
他放下根本没吃两口的饭盒起身出门,却被靳向原叫住:“等等。“
他又说:“过来。”
曲宁依言靠近,靳向原示意他弯腰,伸手帮他理顺了一缕翘得很没形象的头发。
他的手指在发丝间穿梭,带来酥麻的感觉,曲宁鼻子一酸,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刚刚争执的时候,他哪怕被说了也只是难过居多。然而靳向原对他露出温情的一面,他反而开始委屈。这太奇怪了。
靳向原:“去吧。”
曲宁眨眼将眼前的模糊驱散,为了避免再次失态,他很快就转身离开了。
程钰看着他的背影,拉过椅子在靳向原身边坐下来。
“你说你,跟人小孩吵什么?”
“还小孩呢。”靳向原似笑非笑,“他刚刚都说自己已经十九岁了,你家严毅十九岁了还是个孩子吗。”
程钰顿了下,说“也是”,然后又叹气,“当家长习惯了,对他们是孩子的印象很难改过来。”
靳向原没答话。他看向窗外,眼神略有放空,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曲宁十分钟左右就回来了。
临近门口,他听到里面靳向原和程钰在交谈,隐约能听到在聊靳向原受伤的事情,不由停下脚步。
“……颜学也挺担心你的,一直在问我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然后呢,你怎么回复。”
“我当然说我侄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我还能怎么说?”
靳向原笑了两声。
程钰在自己剥橘子吃,塞了一瓣在嘴里,“那她当时怎么样?没跟你一起回来,想来应该没受什么伤,但我听她语气都不如之前轻快了,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她没事。”靳向原说,“你跟她说不要多想,那些人本来就是冲我来的。我去引走敌机的时候,她看见我的星舰被撞毁了,估计是吓到了吧。”
“哟,这么舍己为人呢。”程钰又吃了一块儿橘子,“你俩关系这么好,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样,有没有意愿发展一下进一步的关系呢?”
靳向原:“你什么时候兼职当红娘了?”
“我认真的,别给我岔开话题。”
靳向原:“我也是认真的。小姨,你一定要操这份心吗?”
程钰“哼”道,“行吧,随便你。不知好歹。”
门外的曲宁站成了木桩,有种头重脚轻的感觉。
他对曲颜学本身没有恶意,但不知为何,此刻听到病房里传来这个名字,每一次都让他心口发涩。
曲宁放下准备开门的手,身后一个医生却刚好走过来,疑惑道:“你不是……刚刚找我的那个家属吗?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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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为什么要瞒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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