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臣收到飞鸽传书便交给自家主子，却见他不为所动，“那些人不是善茬，你可知为何我不要你去？”
将臣垂眸摇头。
“苏月城和弦乐城是最靠近明都的两座城池，假若盛不逢有什么动作，我们能第一时间支援过去。”
“承儿吉人自有天相，你我都要信他。”
将臣又抬眼看他，有些纠结，“可是他们只有两人……”
那伙人是远处异域之地而来，想必也是听闻明都之事，试试运气想分一杯羹，毕竟异域一直受盛王打压。
这伙人惯会用诡异的图案异术迷惑人，听说为首的还会下蛊操控人，着实可怕，他实在害怕那娇气的小少爷和小侍卫出事……
“你莫要小瞧明都城里任何一个人。”男子似乎察觉到将臣的顾虑，淡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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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临州城内突然安静下来，青年领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便看到那名黑发少年牵着马从城中走出来，浑身是血，黑马身上也满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少年不善言语，只是经过他们时淡淡道：“他们都死了，临州城没有叛兵了。”
言外之意便是你们安全了。
无人知晓那一个单薄的少年是如何敌得过那些可怖之人的，只知道临州城不会再像以前那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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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承这期间断断续续醒了好几次，也没见到他的小侍卫，问过婆婆，婆婆也只是说他出去打水了。
祁承也没多想，罕见地听了他家小侍卫的话运功调气，彻底将腿上的毒逼了出去，连带着吃着各样珍贵的草药，暂且稳住了性命。
再睁眼时，他发觉身边热乎乎的，这才发现他的小侍卫回来了，只是带着一身伤，加上这几人周围人的种种、以及自己吃的药，他也瞬时想明白了所有事。
屋内只有这一铺床，他住下的这些日子婆婆和老人都睡在就近的邻居家，无人听得见他们说话。
周遭久违地安静下来，细小的灰尘暴露在光束下慢慢翻动，小白驻足在窗框咕咕叫着，见主人不看自己，慢腾腾飞到小黑头上趴着去了。
祁承撑着胳膊坐起身，轻碰了下熟睡的人的脸，看清他额上新鲜的疤痕和脖颈间淡紫色的勒痕，眯起眼，搭上他的脉。
脉象有些乱，却也还好。他沉默片刻，抬手蕴足了气，覆上人胸口。
比起以往遇见的人，他确实对这个小侍卫更感兴趣些。他比自己见得人都要忠心，且有勇有谋，还不居功自傲，特别爱脸红，逗着玩儿实在有趣。
他原想着此行会只剩下自己一人，毕竟很少有人受得了自己与这般长而无趣的路途。不过除却初次相识他把人惹生气那两次，自那之后这小侍卫就再没说过要扔下自己的话了。
风吹动残破的窗帘，黑发散开，簇拥着眉眼清冽的人。模样清隽的少年蹙着眉，唇也抿着，在内力渡过去后才舒展开了不少。
林成许缓缓睁开眼，入目是那双熟悉漂亮的猩红色眸子，后者歪了歪头，收回发抖的手，“你醒了。”
他撑着床榻坐起身，咳了一声，声音哑得不行，“…你可好些了？”
祁承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然先问自己，给他看自己恢复原样的腿，“好了。”
“小许公子。”他又将人压回榻上，看着那双错愕的黑眸，拨开自己落在他脸上的白发，“你倒是厉害，仅一人就可敌得过那些人…待日后回明都，你可愿与我回祁府？”
林成许抿唇，旋即别过头轻点了下头，又像想起什么，小声说道：“…主子放话我便去。”
你若想我去，主子不答应我也要去。
“不必管他。”祁承又放开他躺回被褥里，“哥哥听我的，你若愿跟着我他自会答应。”
“愿意…”
声音太小，快要碎掉的某位小少爷根本没听清，凑近身旁热乎乎的人，单手拄起脸，“被人伤着嗓子了？说话声音这么小。”
林成许看着他，又顶着张红透了的脸移开目光，“愿意…跟着你。”
“甚好。”祁承笑着替他拨开抿在嘴角的黑发，又蹙起眉，那颗痣转瞬即逝，“你定是要说没护住我，不必担忧，事情不成我不会死，我应下的事自也会尽力办到。”
“别再说这些了。”林成许摇了摇头，实在不想他再提死字。起身时牵扯到腹部的伤口，他皱了下眉，在看身后人时又放缓神色，“有什么想吃的？”
祁承弯了弯眼睛，格外喜欢他散头发的样子，手指绕着他的黑发，“桂花糕。”
“……你上次还吃吐了说再也不吃了。”
“那是我记错了，是玫瑰酥。”
“等我。”
“好。”
-
临行前他们被村民们留下吃了晚饭，因着房子都破败不堪，村民们也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便去附近山上打了野味，做了好些菜。
燃烧的火堆旁，几个孩子不似前几日的战战兢兢，围着火堆拽着手玩儿，好不热闹。
一个尚未及笄之年的姑娘走近正在说悄悄话的两人，递给他们一大碗冒着热气的肉，“哥哥们，吃吧…”
二人欣然接下，但姑娘还迟迟未走，无奈，两人只好一人吃了一口，这下姑娘才高兴地跑回家人身边。
“哥！他们吃了！”姑娘高兴地坐到青年身边，还在眼巴巴地望着那两个气质格外出众的人，“唉…哥，你说，明都的人都那么好看吗？”
黎安别扭地撇了下嘴，“你就知道好看…”
“没关系的哥，你那么丑，比不上他们也不用难过。”黎笙拍拍他的肩宽慰道，说完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黎安“啧”了一声，收回没地方打的手，扽了下衣服。
当真是他太自傲，总不信老人言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个侍卫仅仅一人一剑、三天就将城内所有异人与叛兵都杀了，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他现在只想把自己一棍子敲失忆，全当自己没说过那些放肆的话。
临州城如此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不是没想过办法，可没人帮他们。
先前他们总赞盛王爱民如子，是位仁君。可这位仁君却对他们这些百姓不闻不问，都不如这两个比他年岁还小些的少年。
可当时的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愤然去问他们为何要弃这些百姓于不顾，为何偏要等他们陷入水深火热时才赶来。
黑发少年只是淡淡抬眼看他，持剑将他逼退屋子，脸色阴沉，“若是将他吵醒了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黎安没怕，笑了一声，“如此娇惯，可当真是明都来的小少爷啊，你若不护着他应当早就到了吧？”
“我还没死，都听得见。”
林成许愣了一下，收回剑，将人让了出来。
祁承懒懒靠在门框边，扫了一眼满脸忿忿的青年，朝他弯弯眼睛——下一瞬，黎安的脖子便被什么倏然勒住，他甚至没来得及反应便被人踩在脚下。
“他的脖子是你伤的，我们的马也是你伤的。”
黎安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连挣都挣不动，咬牙切齿道：“咳……是！怎么？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呵…你们这些膏粱子弟就只会吃喝玩乐！临州的人如此，皇城的人亦是如此！天下怎么会在你们这些人手里！”
祁承蹙了下眉，扔下勒在他脖颈间的破布，看向林成许，“他骂我。”
黎安：“……”
委屈什么！
林成许默了默，没摸准他的意思，攥了下剑柄，“…那？”
“罢了。”祁承又懒散地摆了下手，斜睨一眼地上的人，“废物就该有些自觉，若不是我的人，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消息传不出去，故而临州之事无人知晓，你们都该知道。”
“我的侍卫是人，你们也是人。”祁承从林成许手里拔出剑，又不悦地靠近黎安，眯眼看着他，“你觉得谁不公？人命天定，该死就该死。”
“若你真觉得皇权该易，那你也可以反。”
折出日光的剑就指着自己，还有那位看着病恹恹、但杀意十足的小家主。
黎安吞了吞口水，撑着地站起身，对上那双毫无感情的猩红色眼睛，猛地从腰间拔出匕首。
匕首被黎安在手心里翻弄，映出他脖颈间的红痕。他蹙了蹙眉，又看向远处两名少年。
“给你。”祁承实在讨厌吃肉，嫌弃地把碗递给林成许。其实多数东西他都讨厌，放在嘴里没有味道，嚼着还怪怪的。
林成许自然也吃不下，但看着递到嘴边的肉和那只白皙皙的手，顺势凑前咬下，慢吞吞嚼着，耳朵又开始泛红。
“你们都不知啊……”婆婆瞧了眼前几日还病恹恹在鬼门关徘徊、现如今精气神十足的人，“那三日真给我们吓坏了，他没完没了地吐血，觉也睡不实，醒了便要问他家侍卫哪里去了，我左搪塞右搪塞才糊弄过去。”
老人点点头，拂去衣角的土，“可不是，你说这战乱时我去何处给他寻药啊，多亏了他家那侍卫……”
正说着，小侍卫又扶着他家小少爷站到火堆旁，城内的百姓几乎都集齐了，见状全都齐齐望向白头发的人。
林成许并未与他并肩，也站进人群里，迎着飘飘迎迎的火光，微微仰头，与那双漂亮的猩红色眼睛对视一瞬，心跳倏然加快。
这一路上，弦乐城、苏月城他们都收服了不少人，在此处表明身份后也有不少人愿意跟随他们。
盛王昏庸无度不是一日两日了，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再说盛不逢，此人手段狠毒明都城内都传遍了，这些人也早有耳闻。
大皇子盛燕辞不参与此事，如此便只剩下盛郁盛二皇子一个，加上他们的命是二皇子手下之人救的，自然也甘心追随。
火堆“噼啪”乍起光，在月色下格外晃眼，却依旧逊人一筹，声音融进夜色，惹得人心发烫。
…………
或许这些话平平无奇，但这些百姓却未曾听过；亦或是这些话遥遥无期，但就似少年身后熊熊燃起的火光，不息不休、愈燃愈烈。
火色朦胧，林成许就静静望着祁承。这个人、这些话，将他的心紧紧填满，余下时呼吸都有些费力。
心跳愈发快，那双熟悉漂亮的眼睛落过来。他们对视，在摇曳生辉的夜风下、在震耳热烈的欢喊中。
=^ ————小剧场———— ^=
“公道二皇子可以给你们，生路他亦可以给你们，但他不会强迫你们拘于他权下，更不会于你们而不顾。”
“但他希望你们都可以自己去守应有的公道，去做正确的事，并非要禁锢在皇权高位之下。”
“他只希望人与人间有公正、有平等。”
所有人都怔怔地望着白发少年，似乎在思考这番话，亦或是不解这番话用意何在，但他们却莫名地有些兴奋。
被欺压的日子他们早过够了，现如今也应当换换活法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又一声、再一声——霎时间，回应大过呼啸的风声，所有人都在喊他们愿意追随二皇子。
黎安张开嘴想跟着他们一起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那抹白色与黑色很快就消失在火光旁，他咬紧牙，挤过人群，寻到了要走的二人，“…为何非要是二皇子，凭你们也尚可。”
他目光炯炯，却迎上了两双极为冷漠的眼睛。
某位小少爷冷笑，“病了就去治，想死就去死。”
某个小侍卫怕他家少爷还要骂，迎着他快步离开。
“临州怎会有如此蠢笨之人。”
黎安：“……”
我也听得见。[摊手]
他目送两人与骂自己的话离开，有些不解地挠了挠头，纳闷地嘟囔：“不是你们告诉我想反就反吗…我又说错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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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柒章 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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