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的跋涉,三人终于是顺利出了苏月城。
楚熙的事将臣给城主去了信,后者也派了人去善后。
林成许自然也要给盛郁报信,来信里二皇子和沈家主都很满意,他也知晓了主子们这般做的意义。要人信服且甘愿跟随,就必须做些能让人信得来的事,这件事就是最好的证明,证明二皇子将来会是明君。
同样也证明了祁小家主手段高明,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事情解决。
他们并没有因为楚熙可怜就放任她就此离去,楚熙也知晓自己的下场,只请求能将相公照顾妥当再受发落。
世间事便是如此,个人有个人的苦衷,谁欠了谁的由他去还就好。
公正存于天地,更驻于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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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林里的空地停着马车,白头发的人正背靠着树翻看着手里的地图,身下垫着厚厚的斗篷。
火升得差不多,将臣拍拍衣裳站起身,看向难得安静下来的小家主,又瞥了一眼山林,“两位公子,不吃些什么吗?一会儿太阳下山了可什么都逮不住了。”
祁承还低头研究着图纸,随口问,“你想吃什么。”
将臣也不跟他客气,咂咂嘴,眼睛亮了亮,“不如逮只野兔?这山间的野兔惯会逃窜,身上的肉肯定也不赖。”
其实他早发现了,这娇气的小少爷什么都吃不来,问过才晓得是没有嗅觉和味觉,怪不得那般瘦,现如今他还带着病,可得好好养养。
林成许正在喂马,闻言淡声接过话,“公子不吃兔肉。”
将臣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他们,“那吃什么?”
林成许顺手从包袱里掏出一袋糕点,走向收整地图的小少爷,“吃这个。”
祁承见他过来,朝他要一旁放置的弓,挑了下眉,“你呢?”
只是侍卫,林成许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要求,去给他够弓与箭,“什么都尚可,按公子心意来。”
将臣抻了抻胳膊,朝快要被暮色笼罩的山林里走,“那咱俩就逮只兔子。”
几乎是话落的一瞬间,一道劲力的风声擦过将臣耳边,射向窸窣的草丛,尖叫声搅得山林欲动,一众飞鸟正在飞动间,又被射下两只,坠落在树间。
祁承慢悠悠收回弓,林成许顺势接下放在一旁,着手给他熬药。
将臣顿在原地好几息,回过神来夸了他们主仆俩好几句,颠颠地就跑去捡鸟了。
祁承眼瞧着林成许又往自己的药里放糖块,皱了皱鼻子。
月光升起,火堆上架着肉,但周遭温度还是压下来,林成许便又起身从包袱里捞了件斗篷。
将臣抻了个懒腰瞧了他们一眼,咂咂嘴。
这几日接触下来他才见识到什么是富家的小少爷,这位小少爷是格外娇气矫情,还金贵得很,吃什么喝什么都要人喂。虽然也有情可原,带着一身病,但他这侍卫也太过骄纵了,上车下车要扶,有时候甚至走几步路还需背着。
就如现下,小侍卫刚给小少爷披完衣裳,小少爷又使唤他喂自己喝水吃糕点。
“下一站便是临州城,土匪横行,你别再乱跑了。”说着,林成许又替祁承掰了块梨花酥,递到他嘴边,后者懒懒咬进嘴里嚼,难得没怪他这样逾矩的态度。
“临州一直不安生,没有二皇子麾下,你们此行定要小心,我暂且不能陪同,如若有事飞鸽传信就好,我会尽力赶到。”
将臣接话继续说道,撕下只兔腿递给林成许,后者道了声谢接过,皱眉慢吞吞吃着。
“别用你碰过肉的手喂我。”祁承淡淡出声。
将臣默默嘟囔果然矫情。
“明都如何了?”祁承又睁开眼问道,眉心一跳,猛地扯过将臣和林成许将两人压在身下。三人一齐躲过了这一排箭,可惜白色发丝又被斩断几缕。
祁承沉默,抬手,蕴足了手间的气迈步朝山林里去,又被林成许按住肩膀,“好生待着,等我回来。”
他自然不会听,拔下一支嵌进树里的箭,眯起眼,朝一个方向狠狠刺去。
将臣听见声音正要拔剑,眼前突然掉下一个头顶扎着箭的人,差点把他吓背过气去。
他又觉得不对劲,回头看向火堆旁,刚刚白衣的人已然不见踪影,只剩下散在地上的白色斗篷。
林成许愣了一下,这才发觉上了当,仔细循着药香味回去追,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却岔开那股药香。
心下越来越慌,他用力攥着腰间的佩剑,又突地停下脚步——刚刚跟在自己身后的将臣已然不见踪影,而自己也因为着急错入了一片未知的林间,马与车全都不见了。
将臣同样困在一片树林里,不敢贸然乱动,试探着大声喊着两人的名字。
林间从黑暗处蔓延出雾气,二人利落地割下衣袍掩住口鼻,试图寻找出口。
暗处的草丛动了动,此人眯了眯眼,看着实际相距不远的两人,刚扯起唇角,便被悄无声息出现且泛着冷气的长剑抹断了脖子。
祁承掏出帕子擦干净剑上的血,看着地面上诡异的图案与困在山林间的二人,有些后悔手那么快把人杀了,只能试着把他拽过去——
男子的血接触到奇怪图案的一瞬便有什么燃烧起来,他向后退了一步,躲开蓝色火苗,再抬眼,树林间的两人也互相看到了对方。
黑气渐渐散去,只是蔓延经过的树叶都瞬间枯萎了下来。
将臣吐了口气,打量着眼前衣裳微脏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一身血,似是想到什么,“你就是”
“将臣。”林成许沉声开口,后者愣了一瞬,旋即闭上嘴,用剑戳了戳地上的图案,“是何邪术?”
祁承眯起眼,用剑头挑起一点沙土,扬起的一瞬又去沾死去之人的血。两者相融,绽放出绝美的蓝色火焰。
“不知。”
将臣沉默,还以为这位小少爷知道些什么,只当他给自己变了个戏法,“走吧,今夜我和你的小侍卫替你守夜,你安心歇息。”
祁承也不客气,点了下头,刚迈步,脚就被‘死人’抓住。脚踝传来一阵刺痛,他正要动手,林成许便先他一步彻底把人解决掉。
三人急忙离远了燃烧起诡异蓝火的地方,祁承咬着牙,实在遭不住,跌坐在地上。他挽起染了血的裤脚——白皙光滑的腿上慢慢浮现出一道可怖的深红色痕迹。
将臣急忙拿银针封住了他腿上的穴位,阻住了继续向上的红痕。
“我可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之事?”某位小少爷叹了口气幽幽说道。
林成许抿了抿唇,没在他腿上过多停留,收好剑,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好巧不巧,将臣也在此时蹲下了身。
祁承歪了歪头,自然要选自家小侍卫,瘸着腿扑在他背上,搂紧他的脖子,“我若是死了,记得将我的尸骨带回明都交予我父母手中。”
“祁承。”林成许冷声道,此话一出三人一同愣住。
“叫我名字尚可,左右我们一般大。”祁承并不在意,笑了笑,一下一下撩着他垂在肩上的黑发,和自己的白发混在一起,“小许?”
将臣将剩余的针收好,瞥了一眼林成许,看见他通红的耳朵,勾唇笑笑,“小许?”
林成许只当没听见,垂下眸子,看着身侧晃晃悠悠的白腿、以及腿上的针和红痕,缓缓皱起眉,“是我没护好你。”
他就不该走,只是看着那箭险些伤了这人,火气上来便要去追,可又忘了这些人都是冲着祁承来的。
“所以呢?”
“……你想如何罚便如何罚,我该受,以后断不会如此,定会尽全力护你周全。”
祁承思忖般地“嗯”了一声,晃着另一只还健全的腿,“那你以后多吃些东西吧。”
将臣不解地看向他,林成许也不解,白头发的人苦恼地叹了口气,“你的背太硌了,我睡着不舒服。”
林成许:“。”
将臣:“我背你!我的背不硌!”
小林侍卫加快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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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他们便分别,将臣还要回去复命、着手两月以后的谋反,想陪他们也陪不了。
林成许从他手里要过了些银针,每日给人逼腿里的毒,眼见着这位小少爷越来越虚弱,心急却又无能为力。
还未到临州,且就算到了他们也找不到大夫,昨日有人往苏月城逃难,说是城内起了叛兵。
假若绕路就要多耽误七日,那便是半个月,时间紧,他们也只能选择继续往前走。
某位娇气的小少爷起了一身红疹子,到了这地方尤其地水土不服,还要裹着脏兮兮的破斗篷,简直是难上加难。
城门口的官兵该逃的也都逃走了,有几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坐在那处,看样子就是强盗土匪之类,寻着出城的人便要银两,要不到就抢。
祁承费力抬眼看了一眼,又垂下头,声音有气无力的,“给他们银子吧。”
“……只剩下一张银票了。”林成许有些为难地说道。
后者不悦开口:“先要命再要银子。”
倒不是林成许舍不得这张银票,只是他们的食物和药都见了底,浑身上下只剩下这些银两,城内战乱,东西定要涨价,还要给他买东西吃和药……
无奈,他说得对,林成许只能照做。
一个满脸刀疤的男子站定在两人面前,目不转睛盯着皮毛发光的黑马和鼓鼓囊囊的包袱,“马和包袱留下,你们过。”
祁承当即抬头,抬手护住不停哼气的小黑,“不可,我们有银子。”
坐在一旁的男子见他的模样可人,立马站起身,笑得难看,粗糙的手捏起人白皙皙的下巴左右打量着,“行,那就你留下!”
下一秒,泛着寒光的剑头抵在男子喉结处。林成许死盯着他,目光落在他还举着的左手上,手起剑落,左臂落下。
祁承愣住,未曾想他会下如此死手,旋即便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撑着坏腿上马。
两人的手默契地握在一起,后者借了一个男子的背跨上马,顺势躲开了身后劈来的一刀。
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祁承难得不耐地“啧”了一声,又利落地下了马,刚摸到腰间的佩剑便被人拦腰捞起来扛在了肩上。
断了臂的土匪还活着,倒在地上大声嚷叫,一身的血,死盯着两道走远的背影,气都喘不匀了,“追…追!杀了他们!”
城门连着两处山头,很快就涌上来一波新的土匪,无数支箭朝两人射去,马蹄声与嚷骂声也接连不断。
小黑敏捷地躲着身后的箭,嘶鸣一声,带着两人拐进了就近破烂的村子内。
它身上也被箭擦伤好几处,但好在不危及性命,察觉身后声音愈来愈小,这才放缓脚步。
为何一路走得那么慢,就是因为娇气的小少爷不能见硬风。
祁承捂着嘴重重咳起来,眯眼看着又从四处涌出来的土匪,拍了下人的背,“放…放我下来,你带着包袱先走。”
林成许没答他的话,收紧了箍在他腰间的手,将他抱下揽在怀里。
幸得将臣临行前给他们装了弓箭,祁承皱紧眉,却实在没力气拉弓,林成许余出一只手替他拉弓,示意他搭箭。
两人这会儿配合得尤为默契,暂时击退了这波追击。
小黑尽量放稳步子,但祁承还是靠在林成许怀里不住地咳,手紧抓着他后背的衣裳,“不行…停下……”
可此处全都荒废,还燃着火,实在没有落脚之地,林成许抬手覆上他的背给他渡内力,“撑一撑…”
药香味被浓重的血腥味冲散,他抿紧唇,将人扣在自己怀里,察觉到蔓延到颈间潮湿粘稠的触感,眉头紧锁,无措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视线胡乱扫过一间又一间破败的房子,急着掠过,又猛然停顿,与一个抱着包袱的孩童相视。
“叛兵又回来了!哥!叛兵又回来了!”不等人说什么,孩童当即便扔下包袱往回跑,大声嚷嚷着。
小黑正犹豫要不要往前走,前脚突然一绊,身上两人被狠狠摔出去,自己也被不知从哪窜出的人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昏死的人被自己护着,但手和脸还是擦破了皮,林成许不耐地紧凝着眉,趁机摸到腰间的剑。
只是剑还没来得及拔他就被人一脚踹倒,脖子与手顺势被铁链环住,怀里的人也摔了出去,一动不动。
几乎是瞬间,他屈肘砸向身后人的膝盖,向后撤步,硬挣开锁链将人摔了个坐实,死死盯着他,“我只说一遍,我们不是叛兵。”
话落他就扔下愣住的青年,将白发的人捞进怀里要给他灌水喂药。嘴是张开了,但却不住地往出溢血。
他急忙将人扶坐起来,让他吐出淤血,心疼地擦干净他脸上的土和血,继而给他喂药。
脏兮兮的白发散在他怀里,林成许垂下眸,牵住他的手给他渡内力,轻声唤了他几声。
众人都瞧见他的身手,一时不敢上前,刚刚的青年费了好大力才站起身,骂了一声,“还说你们不是叛兵!刚刚就是你们把土匪引过来的!”
药尽数咽下,气息虽弱,但起码稳下了,林成许沉了口气,将人架起揽进怀里,从他腰间内扯下一块金牌,举到青年眼前。
特殊的龙纹在阳光下极为耀眼,一旁的老人瞧见吓了一跳,认出上面的字是当今二皇子的封号,当即跌跪在地上,“不知…不知是二皇子麾下亲临…方才行径实属不当,还请大人恕罪…”
青年不服,还要争辩,又被老人扯着跪下,挨了好几句骂。
林成许蹙眉扫了他们一眼,收好金符,“附…咳…附近可有大夫。”
露头的村民越来越多,大家相视几眼,岁数大的正要回答,一道年迈的声音便先将话截了过去,“我家老头子是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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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土榻上,白皙皙的人脸色更加苍白,精致漂亮的脸紧紧皱着,刚晾干的白发又被冷汗打湿,伤口也跟着渗出血。
“孩子,吃些东西吧。”
婆婆端着一碗稀粥放到一旁的破木桌上,看着林成许,瞧见他同样憔悴呆滞的脸,“…你们怎会如此?也是被城门口那些土匪追了?”
她自然知晓这二位是皇子手下,可就是当今圣上之人,也还只是两个弱冠未及的孩子而已。
林成许愣愣地点了下头,还紧握着床上人冰凉的手试图捂暖,见他缓缓睁开眼,黑眸这才亮了亮,急忙将他扶坐起来。
祁承皱了皱眉,又垂头咳了两声,声音哑得不行,“这是哪儿……”
婆婆见他醒了也有些欣喜,想将粥碗递给他,又被林成许接过,她瞧了一眼,顺势给他们讲起临州城这几日发生的事。
明都政权动荡,他们在下面也不好过,想反盛王的人一波接着一波,只是这次的实属怪异。
他们不是简单地征兵,抓着村民不是杀就是放血,那些被放了血的人没死是没死,但全变得神志不清,几个大汉都治不住,可把临州城祸害惨了。
官府的人早跑干净了,没人管他们,出去求助的人也没一个回来的,留下他们一群老弱妇孺,日子久了便成了现在这般。
祁承听闻眯起眼,又看向自己的腿——红痕是消退了些,但已经蔓延到了膝盖。
他试着动了动,发现连动都动不了,只能作罢,掩在被褥下没让人看见。
林成许没怎么听进去,垂眸替他吹凉粥,递到他嘴边,后者微微张嘴,又蹙眉别开头,“不想吃了…”
林成许没吭声,把碗放在一旁,将人严严实实裹在被里,看着他又乏得阖上眼,起身离开小屋。
…………
“孩子,你别不信我,我也是大夫,他现今这般没几日活头了……你能逃便逃吧,我们尽力守着他。”
老人看着林成许说道,望了一眼屋内又昏睡过去的人,“临州城沦陷是必然之事,可你还年轻。”
马蹄声愈来愈近,厮杀声也此起彼伏,林成许攥紧手,双手交叠向两位老人行了个大礼,声音也哑得不行,“他就拜托二位照顾了,我去去就回。”
=^ ————小剧场———— ^=
小祁昏迷的时候小林都在做什么——
婆婆头一次见照顾人照顾得那么精细的少年,多看了他们好几眼。
替人把了脉、熬过药,老人扯着婆婆出来,脸色不太好看,“…你从哪儿捡来这么两个人?那个白头发小孩儿都是半个死人了!”
“小声些!”婆婆拍了他胳膊一下,带着他出了小院儿,“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小心些说话,他们是二皇子的人,救了他们咱们不就有活路了?他身上可有二皇子的金符!”
“什么金符,什么乱七八糟的…”老人不晓得这些,也对活不活路的失了兴,捞起一旁的竹篮,“你好生看着他们,我去采药。”
婆婆敷衍地应声,转身往回走,想着给他们寻些东西吃。
脚步一顿,她又停在破烂的门前,从缝隙间朝屋里望。
黑发少年同样一身的血,但却从来到这儿就没闲着过,这会儿替人掖好了被子,又涮了遍手巾。
骨骼明显的手前后都被擦破了皮,在白皙的手上血淋淋的,格外显眼。
林成许一下一下轻轻替他擦拭干净灰土,点了些祛疤的药粉上去。
手指抽动两下,他一愣,慌忙抬眼,紧紧望着榻上的人,轻唤了他两声。
没有回应。
屏住呼吸等了几瞬,他又探身去捞他另一只手,顺势搭上他的脉。
左右手寸脉处都弱得快要摸不到,林成许轻蹙起眉,替他拨开黏在额头的白发,继而给他擦汗,指尖轻轻蹭过那颗痣,视线停顿一瞬,又缓慢移开。
他也是当真不解,为何偏要派这位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办这般苦的差事,仅仅这几日过去他瘦了不止一圈,脸色也极为难看。
他曾想过给主子们去信询问,但私心太重,又觉得自己定能护好他,便收了笔,也毁了信。
如今他才是真的后悔,不知如何是好。
“咕咕”两声,小白落在窗框边,察觉到什么,猛地扑扇着翅膀飞向床榻边,狠狠啄了林成许一口。
后者沉默,和气愤不已的胖鸽子对视,沉声开口:“…幸好刚刚你不在。”
那么多支箭,若是一不小心射中这只鸽子,他家家主指不定要多生气。
刚替人擦干净脸,转身去涮手巾,身后便传来声音,小白也急得“咕咕”叫起来。
榻上的人闷咳了几声,嘴角又不住地往出溢血,林成许急忙将他扶靠在自己怀里,怕他被血呛到。
白发被染红,他强稳住发抖的手,一边给他擦血一边又给他渡内力。
刚刚还细弱的脉象这会儿乱得怎么都摸不清,那股凉气在人身体里横冲直撞的,任凭如何都捋不顺。
“公子…公子?”
林成许焦急地唤了他几声,但依然没有回应。
他抿住唇,稳住自己也稍显混乱的气息,轻轻褪下他的外袍和里衣,将白发捋到一边,视线慌忙掠过单薄的背,停在纤瘦的后腰处。
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林成许屈指碰了碰他腰间的几处淡色,确定那几处穴位就是在这儿。
“……”
来不及再多想,他攥紧他的左手手腕,指尖蕴足了内力狠力点下那几处穴。
怀里的人猛地咳了一大口血,卸力要往前栽,又被他急着捞回了自己怀里,发丝擦过唇角,掩过了血腥味,带过一丝药香。
发颤的手缓缓放松,三指并拢,重新覆上被自己攥得通红的桡骨处。脉象不似方才那般急乱,稳定了好许,就是气息又弱了几分。
林成许吐了口气,垂眸看着腰间显眼的几处淤黑,轻捻了下指尖,替他穿好衣裳,终于是卸了力,跪在榻边,头轻轻靠在他毫无温度的手旁。
松懈下来他才察觉到自己心跳得有多快,还带着丝又酸又涩的疼。
二皇子来信中提过此法,但说不到万不得已时一定不能用。
法子确实受使,这会儿脉象稳了不少,连带着那张脸都放松下来,呼吸也放匀了。
可信中不止一次提及,此法极为伤身,若是长久来往一次还好,但瞧着他腰间的痕迹,多少次都说少了。
缓了不知道几息,林成许才慢慢抬头,视线被压得有些模糊,最后聚焦在那张憔悴苍白的脸上。
他这会儿才算是真的睡下,静静乖乖地躺着,与往日里又凶又闹的小家主很不一样。
指尖有些发麻,林成许轻抿了下唇,替他捋了捋散在脸上的发丝,又向前凑了凑。
视线落在那颗痣上,那处的头发已经被他拨开了,露出格外精致惹人的眉眼。
药香味随着呼吸忽隐忽现,林成许怔怔地看了会儿,再回过神时手已经覆上他的脸了。
心猛地落了一拍,他刚想收回手,冰冷柔软的触感又诱导着迟钝的感官,将他生生扯了回去。
颤抖的指尖沿着人眼尾轻轻擦过,停在唇边。
微风吹乱白发,又遮上那颗痣,林成许定定看着,敛眉低下头,收回手狠狠攥住。
黑发垂下,却怎么都掩不住人通红的耳廓,手紧了又紧,最后又握上人冰凉的手,将五指轻轻拢进自己手心里,沉沉地舒了口气。
他都在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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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陆章 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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