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按小舅给的地址找到小区时,浓眉立刻拧成了疙瘩。老旧的楼房、斑驳的墙面,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垃圾酸腐味。他强忍着嫌弃走进去,却发现里头绿化不错,几个老大爷正聚在树下下棋。
尉迟过去问路,一说杨叶这个名字,几个老头纷纷点头,说小杨啊。
“你是他什么人?”
尉迟被问住,他还真不知道自己是杨叶什么人。
总不能说“我是来替我小舅看望他暗恋十年的白月光吧?”
思来想去,尉迟硬着头皮回答:“他是我小舅。”
问话的大爷打量郁迟——版型利索的T恤,手腕上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这么个有钱人家的小孩,怎么跟小杨扯上关系的?
他语气里带了些审问:“你来找杨叶干嘛?”
尉迟只能含糊回答:“高考结束,我过来玩。”
老人半信半疑:“小杨这个点没下班呢,等晚上**点吧,他才下班。”
尉迟一听心都凉了,他大老远北上替自己小舅找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居然这人要晚上**点才下班。
他找了个健身器材瘫着,拿出手机给小舅发消息控诉。
发完正想着要不要去宾馆洗个澡,就听见刚才那大爷喊:“小杨!”
郁迟迅速抬头,只见小区门口,一个骑自行车,身形消瘦的男人被大爷们叫住,距离有点远,郁迟看不清他的脸,只看到那人苍白的下颌跟失魂落魄的侧影。
大爷们跟他说了几句话,忽然指向他的方向。
骑车的男人随着转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地,郁迟跟杨叶对视。
那是一张很普通的脸庞,略黑的皮肤,脸颊消瘦,洗到发白的衬衫,只有那双眼睛略有可取之处,圆圆的,很大,但此刻里面却充满了来不及掩盖的茫然跟悲伤。
这就是杨叶?
郁迟不敢相信。
这个人就是杨叶。
小舅把他描述地那样文静腼腆,仿佛他是一颗光华温润的珍珠。可真实的杨叶竟然是这样一个随处可见,脸上只有被生活磋磨后的疲惫和落魄的男人。
郁迟握紧拳头,强烈的落差感让失望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恼怒涌上心头。
他期待了一路的杨叶怎么会长这样?
杨叶看到了那个男孩,
他推着车子走过去,温和问道:“弟弟,你是找我的吗?”
他的嗓音温和低缓,像是夏季被晒热的河水,有种出乎意料的好听。
人站到自己面前,郁迟更仔细打量,内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这个男的就是小舅念念不忘的白月光。
见尉迟拧着眉,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不说话,杨叶觉得可能是哪家孩子找错人了,道:“弟弟,你可能找错人了。”
说完杨叶就要走。
“等等。”
车把被一只手按住。
尉迟把车头拉回来:“你是杨叶?叶子的叶?”
杨叶迟疑点头:“嗯。”
得到肯定答复后,郁迟再不满也得为小舅打前锋,他盯着对方眼睛,开口介绍道:“我是郁迟。”
尉迟?
杨叶困惑皱眉,他记忆还算不错,可细细把这几年经历过的人跟事都回忆一遍,也没记起来有这么个名字。
更何况,如果是尉迟这样出众的脸庞,他真见过的话不可能会忘的。
“抱歉,我好像......”
见杨叶如此反应,郁迟恼火不已,逼近上前,身高压迫让杨叶下意识后退。
“我叫郁迟!我周岁宴你还来过!”
杨叶更一头雾水了,他哪里参加过是什么周岁宴?
尉迟看杨叶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可恨表情,气无可气,愤怒道:“我小舅是林风岸。”
林风岸这个名字一出来,杨叶瞬间记起来了。
他眼前一亮,尘封的记忆随之开启。
杨叶不可置信地仔细端详尉迟的脸,震惊喃喃道:“你是尉迟?”
尉迟冷哼:“记起来了?”
杨叶点头。
他怎么可能没记起来。
他初中有个好朋友,叫林风岸,曾经叫自己参加他小外甥的周岁宴。
那个小外甥就是尉迟。
见杨叶惊喜的眼神,尉迟心情勉强恢复些。
“你怎么来了?”
“你们一家都不已经搬去广东那边了吗?”
杨叶问道。
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没问最关键的信息,连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外面的住处,远在南方,多年不联系的初中好友的外甥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尉迟回答:“我高考完没事做,来这边玩一阵子。”
提到高考,杨叶眼神黯淡一瞬,但随即又掩盖过去了,他热络问道:“那你怎么来的?家里人知道么?”
尉迟:“坐飞机,家里人知道。”
杨叶点头,这才放心。
既然是好朋友的外甥,哪有叫人在外面干站的道理。
杨叶招呼尉迟道:“别在外面晒着了,咱们回家,你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吃。”
尉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瘦小的背影和洗得发白的衣领,心里五味杂陈。
走到门口。
杨叶在兜里拿出钥匙,插进锁孔,拧了几下,卡住了。
尉迟靠过来:“怎么了?”
尉迟家里是指纹锁,对这种用十字钥匙的老式锁头见都没见过,他越过杨叶,捏住钥匙大力地朝外拉拽,没拉几下,钥匙就出来了。
但也插不进去了。
杨叶发愁地看门锁,但又不好意思责怪尉迟,他本来也是好心帮自己。
帮倒忙的尉迟表情淡然。
叫开锁的吧。”尉迟拿出手机就要打墙上的小广告。
“别,”杨叶急忙拦住他,粗糙带茧的手按住尉迟,“太贵了,我找熟人。”
说着他在口袋里拿出一个老款诺基亚,黑白屏带手电筒那种。
但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听。
郁迟有些不耐烦,直接打电话叫了个开锁师傅。师傅来了检查一遍,说不能修只能换,要两百块钱。
杨叶囊中羞涩,跟开锁师傅讲价。
师傅:“小哥,你这不是换锁芯,我要得够实惠了。”
杨叶搓着手掌赔笑:“是,但我在这边打工确实手里没攒下钱—”
话音未落,郁迟直接抽出两张百元大钞:“我付了。”
半小时过去,新锁安装完毕。
尉迟拿过钥匙进屋,他高人又结实,往这逼仄的门口一站,光线都暗了几分。
只用半分钟郁迟就把这“一览无余”的鸽子窝扫了一遍:掉皮的墙面,不知道哪年淘汰的冰箱,一张小方桌,两个红色塑料板凳摞在旁边。
这地方能住人?
那凳子坐上去不会塌吗?
杨叶跟在后面进门,目光局促地跟着尉迟的视线把自己的出租屋扫了一圈。
郁迟脸上毫不掩饰地的嫌弃让他脸上火辣辣的,内心弥漫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尴尬跟自卑。
“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杨叶抽出一个红色塑料凳,用衣袖不着痕迹地迅速擦了两下递给郁迟。
尉迟眉头紧锁,勉为其难地坐下,一米八五的大块头坐在红色塑料板凳上,看起来可怜又滑稽。
杨叶赶紧去厨房找水壶,
水壶放在地上,杨叶拎起来,壶身还沾着点厨房的油污,重量空空。他这才想起,早上急着过户,根本没来得及烧水,那个人更不可能烧水。
一阵无奈的恼怒涌上心头,怎么偏偏是今天,怎么什么都出差错。
他回头,正对上尉迟盯着他的目光。尉迟的视线从他手里的空壶,滑到墙角的水龙头,眉头拧得死紧:“你要给我喝……那里面烧出来的水?”语气里的难以置信和嫌弃几乎凝成实质。
杨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好像被当众扇了一巴掌似的:“不,不是,我烧开了给你喝,很快的,我平时也这么喝的...”
他语无伦次,但越解释郁迟的脸就越黑。
“不用!”郁迟猛地站起来,小板凳被他的大动作掀翻在地。
“我自己下楼买水,你爱喝自己喝吧。”
“那我给你钱。”杨叶下意识去摸那个干瘪的钱包。
“得了吧,开锁都是我付的钱。”郁迟语气带着毫不留情的嫌弃,他本来还想再嘲讽下杨叶的穷酸,但在瞥见对方尴尬不知所措的样子,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你帮我把包找个地儿放一下。”杨叶把斜挎包取下来递给杨叶。
杨叶立刻接过:“我给你放卧室去。”
“随便你。”郁迟一秒都不想在这多呆了,把包给杨叶后他立刻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楼道里穿堂风吹过,带着夏日傍晚的温热,但却比那小出租屋里穷酸逼仄的空气清爽百倍。
郁迟烦躁地踹了踹楼梯栏杆,回头又看了眼杨叶出租屋那间紧闭着,漆皮剥落,贴满小广告的破旧金属门。
他闭眼深吸口气,掏出手机飞快打字。
“小舅,人我见到了。他过得很差,又土又穷,跟你说的完全不一样。真的,你死心吧。”
发完短信,他头也不回地下楼。
门内。
杨叶放下背包,默默收好床头那张分手信,生活的疲惫跟艰辛早已经把他的感情末梢打磨得迟钝麻木。深吸一口气,走向厨房。
今天发生了很多事,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好在来了客人,买来的菜不会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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