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如静心崖下的云海,看似凝滞,实则悄然流淌。那场几乎毁灭一切的风暴尘埃落定,留下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玄尘安于他的凡人生活,映雪是他与这个世界最温柔的纽带。而青垣与莫渊,则成了崖上两尊沉默的守望者,被隔绝在那份平凡的温暖之外,咀嚼着无尽的悔恨与遥望。
映雪聪慧剔透,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看着父亲玄尘虽安于现状,但失去所有力量护持的凡躯终究过于脆弱,一阵稍大的山风都能让他咳嗽许久;他也看着另外两位“父亲”日复一日痛苦而克制地守在不远处,连靠近都成为一种奢望,那眼神中的煎熬与渴望,几乎要实质化。
他体内流淌着源自那三人的力量,感知着他们的痛苦,一个念头逐渐在他心中清晰。
这一日,阳光暖融,玄尘裹着厚厚的毯子,坐在映雪为他做的藤椅里,看着孩子在院中尝试培育一株能在雪地里开花的灵植,眉眼温和。忽然,映雪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走到他面前蹲下,仰起脸,异色瞳眸清澈见底。
“父亲,”他声音轻软,“您总是怕冷,我想试试……能不能让您暖和些,也更……结实些。”他斟酌着用词,避免触动那些敏感的神经。
玄尘微微一怔,随即了然。他看了看自己纤细苍白、连提一桶水都费劲的手腕,又抬眼望向远处那两个几乎与山石融为一体的落寞身影, silent 片刻,极轻地点了点头:“好。”
得到允许,映雪眼中闪过欣喜的光。他伸出双手,掌心缓缓浮现出柔和的金蓝两色光晕,那光芒不再带有任何攻击性或强制性,只有纯粹的、温暖的守护之意。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掌虚按在玄尘的心口。
一股极其温和、如同春日暖阳般的能量,缓缓注入玄尘的凡躯。那不是强大的仙元,也不是霸道的妖力,而是映雪以自身为炉鼎,将两种力量完美调和后衍生出的、最贴近生命本源的守护之气。
这股气息如同最细腻的纱衣,无声无息地融入玄尘的四肢百骸,温养着他脆弱的经脉,滋润着他凡俗的气血,在他皮肤之下形成一层极其微薄、却坚韧无比的透明护罩。
过程很短暂。光芒散去,玄尘低头看了看自己,外表并无任何变化,依旧是个凡人。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内部变得暖融融的,一直萦绕不去的畏寒之感消散了大半,四肢似乎也多了些力气。更重要的是,一种微妙的安全感油然而生,仿佛穿上了一件无形的护甲。
“这样就好了。”映雪收回手,松了口气,笑道,“以后就不那么容易生病了。”
玄尘抚上心口,感受着那残留的温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化为一个温和的浅笑:“谢谢映雪。”
映雪摇摇头,目光却转向了远处,轻声道:“还有……父亲,这样……青垣君和……另一位父亲……应该也能……稍微靠近您一些了。他们的力量,不会再轻易伤到您了。”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远处的两个身影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望来!
玄尘也愣住了。他没想到映雪此举,还有这层深意。
映雪站起身,朝着青垣和莫渊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
短暂的死寂之后。
青垣第一个按捺不住,几乎是瞬移般,卷着一阵微风出现在几步开外!他死死盯着玄尘,蛇瞳中充满了巨大的紧张、渴望与不确定,试探性地、极其缓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萦绕着一丝微弱到极致的妖力,颤巍巍地,点向玄尘放在膝上的手背。
以往,哪怕只是这样一丝力量,也足以引起玄尘凡躯的剧烈排斥与不适。
然而这一次——
那萦绕着微弱妖力的指尖,轻轻落在了玄尘的皮肤上。
温暖。柔软。
没有排斥!没有痛苦!
玄尘只是微微动了一下睫毛,垂眸看着那根触碰自己的手指,眼神平静,并无异样。
青垣的瞳孔骤然放大,巨大的、近乎狂喜的情绪如同洪流般冲垮了他所有的克制!那根手指颤抖着,极其贪婪又小心翼翼地从手背向上,抚过微凉的腕骨,感受着其下平稳的脉搏和温热的皮肤触感……
是真的!碰到了!
不再是隔着冰冷力场的遥望,不再是只能看着他和那个小怪物亲近!他终于……终于能再次触碰到他了!
虽然那身体里已无他熟悉的本源力量,虽然触碰时必须极致小心地收敛所有力量……但终究是碰到了!
狂喜之后,是更深的酸楚与小心翼翼。青垣猛地收回手,仿佛怕碰坏了什么珍宝,只是那双蛇瞳一眨不眨地贪婪注视着玄尘,胸口剧烈起伏,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另一边,莫渊也一步步走了过来,脚步甚至有些虚浮。他屏住呼吸,如同朝圣般,缓缓伸出手指,指尖纯净的仙力收敛到极致,轻轻碰触了一下玄尘的另一只手。
同样没有排斥。
那温热的、真实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瞬间击中了莫渊的心脏。百年执念,万千痛楚,仿佛都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微不足道、却真实无比的落点。
他猛地闭上眼,将几乎要夺眶而出的热泪逼了回去,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沉沉的、带着无尽悔恨与赎罪意味的赤红。他不敢像青垣那般放肆,只是极轻地碰了一下,便迅速收回手,深深垂下头,声音沙哑得厉害:“师尊……”
玄尘看着眼前这两个失而复得、却又咫尺天涯的男人,看着他们那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仿佛他是易碎琉璃的模样,心中一片平静,并无太大波澜。
恨吗?怨吗?似乎都随着那身修为一同散去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凡人。爱恨情仇都变得简单而直接。他享受与映雪的父子亲情,至于这两人……不过是映雪好意之下,能够稍微靠近些的……旧人罢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即转回头,继续看着院中那株灵植,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但这微不足道的触碰,对青垣和莫渊而言,却不啻于救赎。
他们不再被绝对地排斥在外。
他们终于可以……停留在距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可以小心翼翼地、收敛所有力量地,触碰他,感受他的温度,确认他的存在。
虽然依旧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虽然玄尘的目光不再为他们停留,虽然他们必须极致克制,不能再有丝毫妄念……
但这已是深渊之下,能窥见的最奢侈的光明。
静心崖上,新的秩序悄然建立。
玄尘依旧是那个会因为一朵花开而欣喜、因为一阵冷风而瑟缩的凡人,映雪依旧是他最亲近的依靠。
而另外两人,则成了这幅宁静画卷边缘,沉默而守礼的背景。他们学会了极致的收敛,学会了将所有的渴望与痛苦死死压入心底,只求能远远看着,或是在得到默许时,上前一步,极其短暂地、小心翼翼地,碰一碰他的衣角,或递上一杯他可能需要的、温度刚好的热茶。
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唯有山风拂过,带来远处雪落的细微声响,以及院中,玄尘偶尔指导映雪时,那平和清淡的、属于凡人的话语声。
地狱未远,人间已暖。
(嗯对大概就是无能的丈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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