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陈设依旧简朴清冷，与莫渊离去时并无二致，只空气中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一丝属于青垣的、带着侵略性的妖息，昭示着此地主人已然易主——至少在某种程度上。
玄尘示意莫渊将映雪放下。孩童怯生生地站在地上，依旧紧紧抓着莫渊的衣角，一双异色瞳不安地转动，看看玄尘，又迅速瞟一眼后面跟进来的、脸色不善的青垣，小翅膀下意识地收得更紧。
玄尘俯身，指尖凝着一缕极细微的探查灵光，轻轻点向映雪的眉心。映雪瑟缩了一下，但感受到那灵息与自身深处某种本源同出一辙，便又稍稍安定，任由那微凉的气息流入。
青垣抱臂倚在门框上，蛇瞳眯着，视线却并非落在玄尘探查的手法上，而是死死盯着玄尘微微俯身时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以及……莫渊那只自然而然搭在映雪小小肩膀上的手！
怎么看怎么碍眼！
尤其是那小怪物偶尔仰头看莫渊时那全然的依赖，还有那只和他一样的灰眼睛！仿佛在无声地提醒他，这小东西身上打着玄尘和莫渊的双重烙印！
虽然他明知这小东西的来历诡异，并非那两人有什么苟且，但……这画面依旧刺眼得很！就像本该独属于他的宝物，凭空被分走了一块，还是以这种匪夷所思、让他无处发作的方式！
玄尘全神贯注于探查映雪体内气息的流转与融合情况，并未留意身后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酸溜溜的视线。片刻后，他收回手，沉吟道：“二者气息虽迥异，却因同源点化与后续滋养，竟在你仙元温养下达成了一种微妙平衡，化形后亦稳固下来。只是未来修行之路，恐非寻常，需得谨慎引导。”
莫渊闻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弟子明白。”
正事说完，屋内气氛一时有些沉寂。映雪似乎觉得安全了些，松开莫渊的衣角，好奇地挪了一小步，仰着头，眨巴着异色的眼睛，看着离他最近的玄尘，小声地、试探性地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啾……？”
他似乎还残留着些许鸟雀的习性，试图用以前的方式与这气息熟悉的人交流。
玄尘微微一怔，看着这糅合了自己灵息与徒弟仙力化形的小生灵，冷硬的眉宇间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缓和。
就在这片刻宁静之时——
“哼。”
一声极其不满的冷哼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沉寂。
青垣终于忍无可忍，大步走过来，一把揽住玄尘的腰肢，极其霸道地将人往后一带，脱离那“父子情深”的碍眼画面，蛇瞳不善地斜睨着地上矮墩墩的小豆丁，语气酸得能腌果子：
“看什么看？点化你几下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凑那么近作甚？他可是本君的人！”
映雪被他突然的动作和恶劣的语气吓得一哆嗦，小翅膀都炸起了毛，嗖一下躲回莫渊腿后，紧紧抱住，只露出一双惊恐又委屈的眼睛。
莫渊脸色一沉，将映护在身后，冷声道：“青垣君，他还是个孩子，你何必吓他？”
“孩子？”青垣嗤笑，非但不收敛，反而将下巴搁在玄尘肩上，故意对着莫渊和那小怪物耀武扬威，“本君管他是什么东西！总之，离本君的人远点！”说着，还示威般地收紧手臂，将玄尘更紧地箍在怀里。
玄尘被他勒得微微蹙眉，侧首淡瞥了他一眼：“青垣。”
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却并无多少真正动怒的意味，更像是某种无奈的纵容。
这态度更是助长了青垣的气焰。他哼了一声，得寸进尺地咬了一下玄尘的耳垂，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对面两人听清：“你这小没良心的，点化什么不好，点化出这么个小玩意儿，平白让人堵心。”
他这话看似对玄尘说，眼睛却挑衅地看着莫渊，以及他身后那只露出眼睛的小怪物。
莫渊气得额角青筋微跳，却碍于师尊在场，不好直接动手。
而被青垣紧紧搂住的玄尘，感受着身后传来的、那几乎要将他灼穿的醋意和不满，又看了看被莫渊护着、吓得够呛的映雪，心中了然。
他沉默片刻，忽然极轻地叹了口气，抬起手，并未推开青垣，而是反手轻轻拍了拍他箍在自己腰间的手臂，语气依旧平淡，却莫名带上了一点安抚的意味：
“多大年纪了，跟个灵智初开的孩子计较什么。”
他又转向莫渊和映雪，道：“他并无恶意，只是……性子如此。你们不必在意。”
这话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偏袒谁，不言而喻。
青垣被玄尘那一下轻拍和隐含纵容的话语顺了毛，虽然脸上还是那副不爽的臭表情，但周身那股酸溜溜的刺人气息却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不少。他哼唧了一声，没再继续找茬，只是依旧像宣告所有权一样紧紧抱着玄尘，用眼神持续放射着“他是我的都离远点”的信号。
莫渊看着师尊那近乎默认的姿态，又看看青垣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只是抿紧了唇，将映雪抱了起来，低声道：“弟子先带他去安顿。”
玄尘微微颔首。
莫渊抱着依旧有些害怕的映雪，快步离开了这弥漫着无形硝烟与浓烈醋意的屋子。
屋内，只剩下玄尘与依旧挂在他身上的青垣。
“还不松开？”玄尘淡淡道。
青垣非但不松，反而得寸进尺地将整个人重量都压上去，声音闷闷的，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委屈：“你点化的小东西，凭什么管那小子叫爹？还长得像你……”
玄尘沉默片刻，才道：“机缘巧合罢了。”
“本君不管！”青垣开始无理取闹，“你欠我的！你得补偿我！”
玄尘：“……如何补偿？”
青垣猛地抬起头，蛇瞳亮得惊人，闪烁着狡黠与**的光芒，贴着玄尘的耳廓，吐息灼热：
“今晚……你得好好陪本君‘清修’……不准想那只小怪物，更不准想那臭小子！”
第二日，晨光透过静心崖稀薄的云雾，漫进小屋。
莫渊起得很早，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昨日青垣那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师尊近乎纵容的态度，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头。他细心照料了映雪，看着那孩子在熟悉的环境（尽管多了个极不友好的妖君）里渐渐放松，重新变得活泼些许，心中才稍感安慰。
他牵着映雪走出侧室，准备去向师尊请安，并商议映雪日后修行之事。
玄尘已如常在崖边古松下静坐，周身气息与天地间的寒意交融，仿佛亘古如此。晨曦落在他素白的道袍上，勾勒出清瘦孤直的轮廓。
“师尊。”莫渊领着映雪，上前恭敬行礼。
映雪学着他的样子，也笨拙地拱了拱手，奶声奶气道：“师……祖……”这是莫渊昨夜教他的。
玄尘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莫渊，落在映雪身上，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淡，看不出喜怒。
然而，就在他抬眼、目光流转的刹那，以及晨光更清晰地照亮他侧颜之时，莫渊的瞳孔骤然一缩，呼吸都窒了片刻。
只见玄尘那总是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衣领之下，若隐若现地，缀着几点暧昧不明的红痕！那痕迹并非伤痕，颜色深红偏紫，印在冷白如玉的肌肤上，刺目得惊人！
更甚者，当他微微侧头，阳光划过他修长的脖颈时，莫渊清晰地看到，在那耳后不易察觉的发际线下，甚至有一道极细的、已然结痂的齿痕！
这些痕迹……！
莫渊只觉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边嗡鸣作响。他并非不谙世事的稚子，即便清修百年，也知晓这等痕迹意味着什么！
是青垣！
定然是那妖孽昨日被映雪刺激之后，变本加厉地在师尊身上……留下了这些印记！
一股混合着震惊、愤怒、恶心以及强烈嫉妒的狂暴情绪瞬间席卷了莫渊。他几乎能想象出那妖君是如何强势地禁锢着师尊，如何肆意地在那清冷禁欲的身躯上烙下属于他的印记，宣示着**裸的占有！
师尊……竟也允了他？！
莫渊的指尖猛地掐入掌心，剧烈的刺痛才让他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但脸色已然不受控制地变得苍白，下颌线绷得死紧。他死死垂下眼帘，不敢再看，生怕眼底汹涌的情绪会彻底失控爆发出来。
他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师尊与青垣之间的关系，远比他想象的、比他所能接受的，要亲密得多，也……残酷得多。
那不再是简单的纠缠与胁迫，而是一种……被默许的、甚至可能是双向的亲密与占有。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毒的冰刃，狠狠捅穿了他的心臟，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
“……师尊昨夜，休息得可好？”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发紧，几乎不像自己的。
玄尘似乎并未察觉他的异常，或许察觉了却并不在意，只淡淡“嗯”了一声，目光重新落回映雪身上，似乎对这孩子更感兴趣：“他日后修行，需以调和体内两股气息为主，不可偏废。”
莫渊根本听不清师尊后面说了什么，他所有的神智都用来压制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戾和心痛。那几点红痕，那一道齿痕，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印刻在他的视网膜上，灼得他神魂俱痛。
“……是，弟子谨记。”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机械地回应。
映雪似乎感受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不安地拽了拽他的衣袖，仰起小脸，异色的瞳仁里带着担忧：“父亲？”
孩童稚嫩的声音唤回了他一丝神智。莫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压回深渊最底层。
他不能失态。尤其在师尊面前，在那个可能正躲在暗处看好戏的妖孽面前。
他重新抬起眼，目光极力避开玄尘的颈侧，只专注于师尊清冷的面容，尽管那面容此刻在他眼中已染上了截然不同的意味。
“若无其他事，弟子先带映雪去熟悉崖上环境。”他需要立刻离开这里，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玄尘看了他一眼，那目光似乎洞悉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片刻后，他再次淡淡颔首：“去吧。”
莫渊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拉起映雪，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僵硬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直到走出很远，远离了那棵古松，远离了那个人，他才猛地停下脚步，扶住一旁冰冷的山岩，剧烈地喘息起来，眼底是一片猩红的、近乎破碎的痛苦与疯狂。
而屋内，在莫渊身影消失后，青垣才慢悠悠地从阴影处踱步出来，脸上挂着餍足而又得意的笑容，蛇瞳瞥向玄尘颈侧那些他精心留下的杰作，满意地咂咂嘴。
“啧，跑得倒快。”他凑过去，从后面拥住玄尘，指尖暧昧地拂过那些痕迹，“看来效果不错，那小子的脸白得跟鬼一样。”
玄尘沉默片刻，并未推开他，只是望着莫渊离去的方向，浅灰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
最终，他只是极轻地合了一下眼，将所有情绪敛去，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冰。
任由身后的妖君，得意地享用着他的胜利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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