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魏諟突发恶疾,卧床不起,这病虽来的匆匆忙忙,倒也好治。
难就难在,没人敢治。
齐将胜,楚将灭。
楚国皇帝下令,任何人都不许给他们药,违者剥官削职。
与手上的利益相比,仅有的一丝善意,显得微不足道。
本来,楚帝是想熬死他们,日后与齐国也好交代,不想他们福大命大。
一日夜,魏雾拿着不知来历的药,治活了魏諟,因为这碗药,得以让魏諟和阿兄安然回国。
魏諟明知故问:“你什么意思?”
俎戌低头似是惋惜般笑笑:“小人不才,曾与先帝有些缘分交情,一天,他在我下朝的必经之路拦下我。”
“只为求一帖药,时至今日,我都还能记得他的话。”
魏諟心一揪,下意识追问:“是什么。”
“先帝说。”俎戌:“我弟弟病了,求您给我一副药,无论什么代价。”
无论什么代价?
魏諟片刻恍惚,他喃喃着重复一遍:“无论什么代价…”
“他也真敢说,不怕别人让他死吗?”
楚国人厌恶他们,恨不得杀之后快,更有楚帝私下赏赐欺辱他们的人。
战事吃紧,楚帝不止一次想杀了他们,但因着两国交战,不杀质子的规矩,一直未能得手。
但是,自尽可不关楚国的事。
魏諟不敢想,如果俎戌让魏雾自尽换药,他的傻阿兄,会不会照做?
“我想,如果代价是死,令兄也会毫不犹豫横刀自刎。”俎戌说:“我到齐国,听闻您与先帝的事情,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我相信,其中定有内情。”
“毕竟,魏兄真的很在意您。”
魏諟陷入回忆,神色有些不自然。
良久,他抽出思绪:“两次救命之恩,你俎戌真是有福气。”
俎戌刚松口气,却听魏諟道。
“不过。”魏諟道:“你救了孤,孤也不会相信,你会全心全意给齐国做事,更何况,挟恩图报,不是君子所为啊。”
俎戌连忙解释:“忠君之心,殿下明鉴!”
眼看着魏諟还是怀疑,铺完床的俎枭出来插了一嘴:“端王殿下若不相信,我自清留您身边做人质,但凡我阿兄有不轨之心,大可先杀了我……”
“俎枭!别胡闹。”俎戌斥责:“快给殿下赔罪!”
魏諟瞥眼俎枭,不知想到哪,居然答应了:“好啊。”
“正巧,孤也很欣赏俎二公子。”
不知是幼稚的想报复楚国人,还是透过这两兄弟看到什么,魏諟忽然觉得,留下这两个,是个挺不错的想法。
如果阿兄没走,如果没有托生帝王家,他和阿兄,会不会也是这样?
俎枭难得的没听哥哥话,自作主张干了一件事。
俎戌张张嘴,最终叹气道:“殿下,家弟愚钝,恐碍着殿下的眼。”
魏諟双眼含笑眯起,看向俎枭:“是嘛?”
俎戌:“若有哪里殿下看着不顺心不如意,千万严惩,俎枭顽劣,但好在够皮实……”
魏諟:“孤怎么觉得,你弟弟有点意思。”
“如此。”俎戌彻底松气:“那便不打扰殿下了,殿下好好休息…俎枭,走了!”
“哦…唉,药!”俎枭走了两步,忽的想起,折返回去把药端给魏諟。
“殿下,小心烫。”
等魏諟接过,俎枭才跟上离开。
原来他们救他,是因为这个。
药碗温热,魏諟指尖长着厚厚一层茧,根本感受不出烫。
茧子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呢?魏諟忘记了,或许是在楚国,或许是在哥哥死后。
魏諟正发呆,俎枭又回来了,他喘着气,看样子是跑来的。
魏諟看向他,不明就里:“回来干什么?”
“你…”俎枭说:“你还没吃饭。”
魏諟:“还是面,是面就不吃,你做的面,太难吃了。”
“那你还都吃完了。”俎枭:“放下吧,这回不是面。”
说着,扬扬手上食盒。
魏諟:“那是什么?”
俎枭走过来,把食盒打开,食盒里有两个快巴掌大的馒头,一碟腊肉炒野菜和一碗热汤。
“怎么这么多?”魏諟皱皱眉。
俎枭一一摆到桌上,听了这话:“这还多?要不是阿兄说早上不能多吃,我都害怕你不够。”
魏諟拿起一个馒头和俎枭的脸一比,嘴角抽了抽:“你胃口挺大,不知道孤那点俸禄,能不能养活你。”
“哪里大了?”俎枭道:“是你胃口太小了!我阿公七十了,还能吃两个呢!”
“呵呵。”魏諟:“那你阿公胃口也大。”
到最后魏諟也没有吃完。
俎枭也不嫌弃,就着不多的菜和汤,三两口把剩的一个馒头吃下肚。
魏諟看着他利落的动作问:“你没吃饭?”
俎枭边收碗边说:“吃了啊。”
魏諟:“你怎么还能吃下?”
俎枭不解:“一个馒头有什么吃不下的…走了,我还有活没干。”
太苍山处于冀州与京城指尖,距京城不远,魏諟昨天上午放飞踏雪,这会,大抵快到了。
皇城戒备森严,踏雪在上时而盘旋。
待入夜,乾清宫宫人接连退下,才悄悄落至窗台,用嘴啄了啄。
没多大会,窗子打开一道缝,放踏雪进去。
正是魏竹。
此时屋内无人,他身穿睡袍,显然是准备睡了。
魏竹不喜欢有人在屋里守夜,眼下人都在外门外,他摸摸踏雪,为防止被听见,压低声音问:“皇叔什么时候回来?”
半个月前,皇叔走时,说好没几天就回来的,可还有一个月便过年了皇叔怎么还不回来?连冀州送来的折子也没了归期的消息,急死人了。
踏雪一向不理睬他,魏竹只好先拆开其脚上竹筒,抽出魏諟简略的平安信。
“皇叔无恙,阿竹勿念,天寒地冻,千万加衣,专心攻读,学业莫落,其余之事,听权公公所言。”
权公公年逾七十,足够忠心听话,人也不傻,可为一用,原本是跟着他父皇文章帝时姜太后青灯古佛,后姜太后去世,又服侍他和阿兄,算得上是看着魏諟长大的,如今任大内总管。
魏諟出发前,早猜到此行并不简单,特令其细心看顾魏竹,不容差池。
魏竹撇撇嘴,颇有不满,嘟囔着:“皇叔总训我。”
手上却乖乖将信折好,放进床头暗柜子里,想了想,他跑到桌前,铺开一张新纸,也不点灯,自己研磨,伴着透窗而来的月光,提笔写回信。
彼时,俎家庄,俎枭在给魏諟烧洗澡水。
俎枭一脸不解:“要不别洗了,大晚上的,你不累吗?”
“不累。”魏諟身披大氅:“俎二公子,话怎么这般多,当心你的脑袋。”
俎枭耸耸肩:“您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您的,总可以了吧?”
他特意咬重“您”这个字。
魏諟哼笑道:“好不诚意,孤听起来,你怨气很重啊。”
“端王殿下,您太不讲理了。”俎枭无奈:“我要是有怨气,那现在给您烧水的是谁?”
魏諟:“你一边生怨,一边烧水,好像并不冲突。”
俎枭叹气道:“我不说了,是小的的错,殿下别训了。”
俎枭没泡汤的习惯,洗澡大多是挑个没人的时候,跳水里搓搓了之,即便在冬天也不改。
为了能让魏諟泡上热水澡,俎枭还厚着脸皮找庄上姑娘家借了浴桶,应魏諟的要求,搓洗了十几遍,终于是让魏諟勉强满意了。
做完这一切,俎枭累得倒头就想睡:“殿下,我今天忙了一天了,您洗完先放着,我每天再来收拾,好吗?”
“走吧。”魏諟颔首示意,他还没有喜欢别人侍奉洗澡的毛病。
茅屋透风,魏諟脱下衣物没入温热的水中,半炷香的功夫,才驱散身体里的寒气。
他蜷缩着发呆,只留脑袋在外面。
魏諟想起俎枭问他累不累。
累不累,累不累?
魏諟自问。
好像是有一点。
俎枭第二天来的时候,除去一如既往的食盒,还带了件换洗衣物。
自然而然,换下的衣物是俎枭洗的。
魏諟换好衣裳出来,俎枭已经收拾好了昨夜的浴桶,任劳任怨等着给魏諟洗衣服。
魏諟:“你还会洗衣服?”
“当然。”俎枭十分骄傲:“阿兄的衣服都是我洗的,我会的可多了。”
魏諟没问他为什么要洗俎戌的衣服,自顾自坐到一边打量。
从前,魏諟的衣服都是专人浆洗,往往要经过诸多步骤,数位宫女合洗,俎戌这样一股脑泡水打沫子,实在粗糙。
魏諟自以为极为“客观的”的“点评”一番,俎枭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还敢不满,简直无法无天。
“这衣服丑成这样,孤都没不满,不就说了你两句,你来的哪门子气?”
“这衣服丑?!”俎枭大受打击:“这可是我新做的,我还一天没穿过呢!要不是做小了……”
他停下手上搓洗的动作,抬头看魏諟。
衣裳是素领窄袖,一色素白,料子更算不上好,确实,没有俎枭手上这件,黑底金绣暗纹的官袍好看。
不过,为什么穿到魏諟身上,也是俊的?
衣裳俎枭穿着小,在魏諟身上刚刚好,不是黑袍重重叠叠,端庄威严的距离感,反而显得年少干练,腰细腿长,身材比例几乎完美,仿佛是为魏諟量身定制的。
俎枭眨眨眼:“…这不,挺好看的……”
“滚。”魏諟翻他白眼,回屋披上大氅“少拍马屁。”
“……”
热脸贴冷屁股的俎枭没生气,笑嘻嘻道:“那个,殿下,您把大氅脱下来,我给您晒晒吧……”
话没说完,被魏諟毫不犹豫的赏了一脚,险些摔倒。
魏諟这一脚用了力气,但俎枭皮糙肉厚,跟闹着玩一样。
他回头扥着看看,只见自己后腰下一处有个脚印。
俎枭语气不带一丝不满,竟莫名有几分撒娇的意味,他抱怨:“殿下。”
“再胡言乱语,孤可就踢你屁股了。”
俎枭听了这话,眼皮突突跳了两下。
殿下啊,这是可以乱说的吗?
本文一共有三位皇帝,第一文建帝,魏諟,魏雾和平王的父亲,第二永昌帝魏雾,魏諟同父同母的哥哥,第三是安平帝魏竹,是魏雾和现太后萧婉晔的孩子,魏諟的侄子。
这一张提到的姜太后是魏諟的奶奶。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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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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