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骁忍不住问道:“你这到底是什么病?”
柳鹤清迟疑了片刻,还是据实说了:“臣旧时被火器所伤,有残损的铁屑碎片埋在心室里,无法取出。”
谢云骁一惊:“什么?”
柳鹤清笑道:“殿下不必忧心。此病好生保养并不致命,只不过时常引发心悸,偶有疼痛罢了。”
偶有疼痛?
谢云骁半晌不语,神色却严肃下来。上辈子的柳鹤清也是药丸不离身的,每每在朝堂上跟那群酸腐文官吵嘴吵得喘不上气,都要含服几粒方可缓解。到后来身体每况愈下,夏日里也经常手脚冰凉,太医说,全因她常服的药中含有大量寒性的镇痛药物所致。
原来她那病根不是积劳成疾,而是更年轻的时候就落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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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天时间眨眼便过去了,天色很快黑下来。
柳鹤清将谢云骁送至官道,谢云骁又拉着她好一通叮嘱:“这次渔秀帮几乎被一网打尽,但周青却始终未见踪影,你平日上下值定要多加小心。另外,你在洪州切莫心急,我回京之后会想办法,明年春天之前一定将你调回京城去。”
柳鹤清哭笑不得:“殿下,臣倒也不是那么急着回京。”
谢云骁心中一晒:你是不急,我着急啊。
不早点把你弄回京城,再让你像上辈子一样,跟谢灵初扯上了关系,本王这小半年的辛苦,不都白费了么!
他又再三叮嘱她要保重身体,天冷添衣,柳鹤清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满口答应。二人这才分别,各自回程。
夜间行路,车马辘辘。
谢云骁就着灯火,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隔着车窗递给卫戎:“去找这个人。”
卫戎看着纸上“薛鹊”二字,不解道:“殿下,此人是?”
“一个四处游历的江湖神医,医术了得,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奇技。”谢云骁道。
他轻嗤一声,心道不愧是柳鹤清,只稍稍摸了摸骨头,就断定了他有陈年旧伤。的确如她所料,上辈子谢云骁后来腿疾复发,夜夜疼痛难眠。宫里的太医全都束手无策,最后反倒是一个游荡江湖的村野大夫找上门来,才最终调理好了他的腿疾。
那人便是薛鹊。
后来谢云骁才知道,此人在民间的名声很大。因为医术了得,许多达官显贵都想尽办法求他治病,他的药方子能买到一千两一张。只不过,因为他行踪不定,即便有权贵想找他治病,也都很难追寻到他的踪迹。
只是前世的薛鹊是自己找上门来的,时间线还要再往后推两年。眼下要找这个人,实在有些困难。
卫戎也道:“殿下,只知道一个名字,这岂不是大海捞针么?”
谢云骁不耐道:“捞针就捞针,找不到就一直找!多派些人手到各地去悬赏,悬赏万金,怎么就找不到了!你又不是没瞧见她咯血咯成什么德行了,再不治我真怕她哪天把自己咳死了!”
卫戎:“……”
车队继续往前行进。不多时,小满骑着马从后面赶上来,悄悄地问卫戎:“卫将军,殿下同小柳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殿下莫不是……染上龙阳之好了?”
卫戎面无表情:“没有,他俩是仇人。”
小满的眼睛瞪得比灯笼还大:“哈?就这一天天五迷三道的德行,越来越像昏君了都……是仇人?”
卫戎无言以对,只好照搬原话:“呵呵,报仇是讲究活儿,你懂什么。”
小满:“……”
-
另一边,柳鹤清和江小鱼也回到了洪州城内。只不过二人并未回到府衙,而是来到了城西一处人迹罕至的旧宅,只一进的院子,带两间瓦房。
这是半个月前,柳鹤清便叫江小鱼置下的。
江小鱼煎好了药,端来给柳鹤清喝。柳鹤清正好在灯下写完了一封信,交给江小鱼:“按照老法子,叫人送到独步山庄去,给陈庄主。”
江小鱼震惊:“这么快又要找他?主人想好求他办的第二件事了?”
柳鹤清点点头:“打算找他借个人。”
“谁啊?”
“神医薛鹊。我想请他替殿下治疗腿伤。断骨错位不是玩笑,弄不好以后会痛到无法行走,更不要说御马征战了。”
“啊?”江小鱼讷讷道,“总共就只有三次求那人的机会,只为七殿下一个人就用掉了两次。主人,你对他未免也太好了些。”
“将军征战沙场,岂可带伤上阵?”柳鹤清笑了笑,“殿下是难得的将才,若年纪轻轻便毁于伤病,我实是舍不得。”
“好吧。”江小鱼咂了咂嘴。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主人,那个人怎么办?这两天险些把他忘了。”
柳鹤清挑了挑眉:“走,也该去审审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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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地窖的门,一股阴冷的灰尘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扑面而来。江小鱼点了一豆灯火在前引路,柳鹤清垂眸走进了地窖。
地窖里面还关着一个人,被铁链锁着,如野兽般蜷缩在牢笼之中。见有光亮,好像受惊了一般瑟瑟发抖。
江小鱼将地窖中的灯都点燃,室内这才全然亮起来。柳鹤清靠在牢笼前的躺椅上,闭目养神,静静等着江小鱼将刑具等器物准备好。
“周青,距上次见面已过了七日了。这次,你可想到有什么有用的消息告诉我?”
蜷缩在牢笼一角瑟瑟发抖的不是旁人,正是在这次清剿当中销声匿迹的周青。那日柳鹤清在山洞外杀了数十人,唯独留了他一个活口,将他伤至奄奄一息,藏进了离山洞口两百步的一处巨石之下。
官府的人寻不到他,还以为他逃走了,四处散发布告缉拿他。
柳鹤清揉了揉眉心,缓缓道:“小鱼再怎么说也是个孩子,手段稚嫩,料想你也不怕。我却不同。你是见过我杀人的,该知道我杀人可快可慢,手法很多。”
听到“江小鱼还是个孩子”这样的话,周青明显有些激动,喉头嗬嗬作响,却又不敢大声。他撑着鲜血淋漓的双手往光亮处爬了爬,却见他下半身几乎已经血肉模糊,双腿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弯折着,关节处插满了利箭。有尖锐的倒刺从皮肉下刺出,恐怕即便轻微地动弹一下,也会痛到钻心。
江小鱼取来一把劲弩,对柳鹤清道:“主人,你看我如今箭法如何了,准不准?他们拿六哥当活靶子,我也拿他当活靶子。”
柳鹤清轻嗤一声:“他怎么配与六哥比呢。”接过神侯弩,抬手就是一箭。这一箭信手而发,对准的是周青的大腿根处。箭矢入肉,倒刺丛生,周青一声惨叫,痛的满地乱爬,啊啊狂吠:“饶了我,饶了我!我什么都说,你们要知道什么我都说。”
江小鱼喝问道:“那你说,你是谁的走狗,说!”
周青道:“小人、小人是渔秀帮帮主钟万仇的……啊!”
他话未完,柳鹤清另一箭业已射出,正中右腿,周青一声惨叫,连忙改口:“五皇子!小人是五皇子的狗,五皇子的狗!小人曾是宫中的太监,伺候了五皇子七年,因为会一些拳脚功夫,被皇子殿下派来洪州。”
江小鱼有些惊讶地盯着他两腿之间瞧了瞧:“原来是个没根儿的阉人啊。怪不得平常说话都尖声细语的。”
柳鹤清喝了一口茶,淡淡道:“继续说。”
于是,周青将他这些年如何替五皇子卖命,如何在洪州经营人皮生意,尽数说了出来。说完连连告饶:“大人,奴才知道的就这些了。绝无一句虚言!”
“是无虚言,却有瞒而不报。怎么不详细说说,跟五皇子一道在洪州做人皮生意的还有谁?”柳鹤清轻嗤了一声,“你已是朝廷通缉的嫌犯,横竖逃不过一个死字。即便我在这里将你一点一点折磨到断了气,也没有人会来救你出去。眼前的生死尚且不够你考虑的,还要担心泄露秘密段王府会找你麻烦吗?段王爷到底是有多可怕,能教你到这时候都守口如瓶?”
周青震惊地道:“你……你知道这条商道是段王爷的?”
柳鹤清微笑:“我不仅知道江南这条人皮商道是段王爷的,还知道他跟五皇子如何合作,各自分成几何。周青,兴许你不信,连你去年呈到京中的账簿,我都是过了目的,甚至连你私自昧下多少银子,我都能算的一清二楚。”
周青目瞪口呆:“你怎么可能知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柳鹤清负手踱步至牢笼边,缓缓俯下身,让他看清自己的脸。跳跃的灯火下,少女的面庞秀美无双,笑得和气:“我只是一个小官儿,从七品。”却偏偏叫人不寒而栗。
她见周青面如死灰,长叹一声:“罢了,本来想留你一命,慢慢问些有价值的消息的。可惜啊,你知道的东西还没我多,实在无甚用处。”
周青一听此话,连声叫道:“且慢,大人!我还知道很多事,一定有大人不知道的,一定有大人用得上的地方!”
柳鹤清已经将神侯弩交给江小鱼,向地窖外走去。周青急得将牢笼的铁栏拍的框框作响,猛然想起什么,连声大叫:“大人,大人留步!我还知道跟七皇子有关的事!大人!”
柳鹤清脚步一顿,微微侧首:“说。”
周青见事有转机,面露喜色,连声道:“小人,小人愿说!此事与大人前途息息相关,小人若如实相告,大人能否绕过小人一命?小人愿为大人鞍前马后!日后大人若要拿捏五皇子和段王爷的把柄,小人亦可作为人证啊!”
柳鹤清心中好笑:此人倒还不算笨的,知道讨价还价,也晓得要证明自己的价值。她叫江小鱼倒了一碗烈酒,端到他面前蹲下,唇角微勾:“你若于我有用,我自然不会杀你,还会好好待你。此酒可以麻醉镇痛,你喝不喝得到,全看你说的我感不感兴趣了。”
周青双腿痛的钻心,见到此酒,简直望眼欲穿。他连忙道:“我说,我说。几年前,我受五皇子差遣,去段王爷那处送账簿,无意间发现了段王爷与淑妃娘娘私下有往来。淑妃娘娘,您知道的吧,陛下最宠爱的妃子,在宫中的荣宠比皇后还盛,即便到今天,宫里还时不时传出陛下想要立她为后的传言。她膝下无子,却养着一个小皇孙,名叫谢灵初,今年才七岁。”
“我暗中听见段王爷和段世子的谈话,才知道段王爷明面上是太子党,与五皇子交好,暗地里却跟淑妃也常有往来。他在太子和小皇孙身上都押了宝,无论日后谁继承大统,段王府都不会没落。真要论的话,他甚至觉得小皇孙的赢面还大些!虽然那小皇孙现在还不显山不露水的,可他毕竟是淑妃娘娘亲手养大的。淑妃娘娘……那可不是一般的女人啊!”
“哦,那这同七皇子有什么关系?”
周青见她问到关节处,心下大喜,立刻谄媚道:“这便是小人要告知大人的重要关节了——小人此番方知,大人与七皇子私交甚笃,这万万不可!小人是出于对大人的一片赤诚才如实相告的,若大人再一昧追随七皇子,押错了宝,日后仕途不保啊!段王爷那日说了,这皇位无论落到哪个皇子头上,都绝不可能落到七皇子头上。”
“这与什么军功,什么治国安邦的能力都没什么关系,单纯是因为当今陛下憎恶他!要不然他六岁时,为什么陛下会答应将他送到他舅舅那处养?那是因为七皇子有哮喘,太医断言他到了风沙肆虐的北疆,必定凶多吉少。陛下从那时便已经想杀他了!”
“陛下如今盛宠七皇子,甚至纵容他僭越逾距,与太子分庭抗礼,不过是为了捧杀他,以便日后清理。陛下从一开始召他回来,就没想让他活着离开!”
周青说这话时,声音不自觉地压了下去。向前爬了几寸,凑到柳鹤清的耳边:“毕竟……”
柳鹤清侧耳倾听,眉头缓缓地压了下去,神色愈发凝重。
“总之,七皇子,不可能称帝。”
宝子们,思前想后这本文还是打算入v啦,从24章开始倒v。不入v完全没曝光,就么得新读者,也没有压力,俺怕俺没动力苟到完结_(:з」∠)_。
在努力找我和网文的适配区,把后面的剧情稍微节奏加快了些,希望大噶可以看的更舒服,也希望我可以尽快填完这个坑(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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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少年游(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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