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看雪凝眉道:“你觉得暗中害我的,是我妹妹姜俏?”
柳鹤清淡淡道:“下官只是觉得有这种可能罢了,却不敢轻易做论断。”
姜看雪又思量片刻,还是摇头,语气可以称得上斩钉截铁:“不可能是阿俏,她不会这么做,也没理由这么做。”
“你猜的不错,我自幼便体质特禀,不可食用花生杏仁之类的干果。每逢春夏之交,就是寻常花粉也能让我浑身起疹子。是以从小到大,母亲对于我的饮食都极其上心。加之我从小随父亲四处征战,当兵的人最忌讳将弱点暴露给敌人,所以知晓我这病症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家父家母,府中伺候了数十年的三四老仆,以及军中几个生死相托的几个同袍之外,就只有圣上和小妹阿俏知道了。”
“诚然,如你所言,我跟阿俏并非亲生姐妹,但我向来珍爱她重过自己性命。阿俏对我的心意向来心知肚明,即便不是亲生姐妹,她又何必要害一个只会对她好的人?至于婚事之争,更是无稽之谈。我本是……鸠占鹊巢之人,就算要我将性命赔给阿俏,我也情愿,何至于为一桩婚事与阿俏相争?”
柳鹤清笑道:“将军,你不愿与令妹相争,却不代表她不想同你争。即便婚事尘埃落定了,若丈夫的心不在她身上,她也未必不会记恨你。下官听闻,令妹嫁给五殿下后,并不被五殿下所喜。虽为夫妻,可五殿下连寻常宫宴都很少带她出席,可是真的?”
“这……”姜看雪登时语塞。这问题,实在忒尖锐了些。
其实阿俏与五皇子的婚事,也是姜看雪一直苦恼的事情。
当年五皇子登门求娶,原本想娶的人是她。姜老将军当时已经收了聘礼,私下允准了亲事,只等着圣上下旨,就将她嫁到皇子府去了。
却不料,后来的一次宴会上,发生了意外。五皇子和妹妹双双中了迷药,在一间厢房中做了荒唐事。等到众人发现时,二人均是衣衫不整,显然生米已成熟饭。
等两人药性过去,五皇子清醒过来,简直怒不可遏,摔门而去。阿俏亦哭哭啼啼地要去投湖自尽,此等丑事很快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姜老将军心疼女儿,只好去求圣上。眼看着木已成舟,两家只好对外宣称,此前五皇子求娶的,就是安南王府的次女姜俏。于是,原本属于姜看雪的婚事,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落到了姜俏的身上。
直到后来一日,姜看雪与姜俏在府中相遇,姜俏十分挑衅地向她炫耀:“姐姐,不日我就要嫁进皇子府做皇子妃了。听说你还在和父亲手下那个姓魏的副将纠缠不清?哈哈,等哪日你成了小军官的夫人,见到我是不是还要向我磕头呀?”
姜看雪那时才晓得,那桩意外原是小妹姜俏设计的。
只可惜,后来的事情并不都如姜俏所愿——五皇子知道自己被算计,不得不娶一个曾经坠入青楼的女子为妻,怎会不心生厌恨?婚后对姜俏冷言冷语,甚至多有打骂,夫妻不合之事京城中几乎人尽皆知。
如果阿俏是因为这件事憎恨自己呢?
不,不止。
姜看雪忽而苦笑。其实她早就知道阿俏不喜欢自己,不是么?什么姐妹情深,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她鸠占鹊巢,夺走了本属于阿俏的大好人生,就算被他憎恨,不也是应该的么?
只因她这两年去五皇子府做客时,阿俏对她的态度不似在将军府那般生硬尖锐,甚至偶尔还会对她有几分好,她就觉得阿俏已经原谅她,甚至接纳她了?
为何听起来,自己如此幼稚可笑。
-
“将军?”
柳鹤清见姜看雪久不回神,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
姜看雪骤然回神,一双丹凤眼忽而睁得滚圆,高声道:“还是不可能,我不信是阿俏!”
柳鹤清:“……”
姜看雪磕磕巴巴地辩解:“这两年间,我常常去五皇子府上探望阿俏。如果阿俏对我起了杀心,她有无数机会取我的性命,何必等到今日?再说,你看!”她急急忙忙地解下自己腰间的荷包,塞进柳鹤清手里叫她看:“这荷包是阿俏妹妹亲手给我绣的,里面装的麻球糖也是她为我做的,我日日都吃。她若真要杀我,只要在这糖里随便下点毒,我就根本活不到今天!她何苦故弄玄虚,又是给马儿下毒,又是叫我中邪?她明明知道的,我根本就不会对她设防,她要杀我简直轻而易举!”
“还有,还有……”姜看雪急于证明姜俏的清白,几乎都有些语无伦次了,站起身来在雅间内走来走去。就连柳鹤清张口想要插句话,都根本插不进去。
“好了,鹤清。一个装睡之人,你无论如何也唤不醒她的。”雅间的门忽然打开,谢云骁出现在了门口,神色倨傲。
姜看雪一惊:“七殿下?你怎么在此处?”愣了一愣,眉宇忽然压下:“你刚刚……偷听我们说话了?”
“哈,什么叫偷听。本王是来赴约,恰巧在门口听见你的‘慷慨陈词’罢了。”谢云骁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以为本王这么闲,谁家的事都要来管一手么?”
姜看雪是领兵之人,又对皇帝忠心不二。除了因为姜俏的缘故偶尔去五皇子府之外,素来不愿与其他几个皇子有什么往来。
因此对谢云骁也不甚客气,冷笑道:“殿下赴约,却站在别人门前做什么?”
柳鹤清不得不站出来打圆场,哭笑不得地指了指自己:“实在抱歉,将军。七殿下约的人,正是下官……”
“……”
姜看雪冷冷地看着他二人,不知为何,忽有一种受了愚弄的感觉。
她本就因为柳鹤清将矛头对准了姜俏而心生不满,此时目光落到柳鹤清身上,愈发轻蔑了。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真是刚正不阿的纯臣,原来也是个玩权弄术之辈。是我错看了你。此案本将军会自己查,不劳柳大人费心了!”
言罢,转身便走。
即将踏出房门之前,柳鹤清的声音从身后不疾不徐地传来:“还是要提醒将军一句,想想令妹如今的身份。她可不只是安南王府的女儿,亦是当朝皇子之妻。当年五皇子向手握重兵的安南王府提亲,其真正所求的到底是什么,将军真的不知道么?”
姜看雪脚步微微一绊,却并未停下,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告辞!”
谢云骁抱着手臂立在窗边,神色轻蔑地看着姜看雪远去地背影,呵呵一笑:“真是蠢货。鹤清你好心指点她,还要被她这般指责。迂腐至此,活该她被人欺负。”
柳鹤清却不以为意:“小姜将军是难得一见的忠臣良将,且为人重情重义。若非如此,不至于被人这样拿捏。”
谢云骁道轻嗤:“受制于情?那也是她蠢。啧啧,连个荷包糖球也当个宝贝似的捧给别人看,还不知道她妹妹暗地里是怎么笑她蠢笑她笨的呢。一点小恩小惠就迷糊成这样,真没出息。”
谢云骁扭头,却看见柳鹤清正弯腰从一旁的箩筐里翻找着什么。她起身,手里提着一只小兔。
“这是?”
柳鹤清笑眯眯道:“是臣送给殿下的礼物。”
谢云骁呆住了,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给、给我的?”
“是呀。”柳鹤清笑道,“自相识以来,臣受了殿下许多恩惠,还不曾送过殿下什么呢。今早看见这小兔,觉得甚是可爱,就想买一只送给殿下。啊,却忘了问殿下喜不喜欢兔子了……”
“喜欢,喜欢!”谢云骁连声道。在衣摆上擦了擦手,捧宝似的郑重接过那一团雪球,笑得灿烂无比,“这还是鹤清第一次送我礼物呢,那个……我其实最喜欢兔子了!”
柳鹤清笑道:“是吗,那再好不过了。”
两人将小兔放到桌上,乐呵呵地你戳一下我戳一下,玩得不亦乐乎。谢云骁抬眼,看着柳鹤清亲小兔耳朵时乐不可支的模样,总感觉自己好像喝醉了似的,整个人飘飘然的。自己也忍不住在另一边亲了一下。
只有卫戎,一个人守在门口,面上八风不动,心中一阵恶寒。
他甚至觉得有点肉疼:呵,最喜欢兔子……从前行军打仗,剥皮吃兔肉时,可没见你这么喜欢……
今个儿带回宫里,怕不是得找个金笼子供起来吧?
嗯,报仇……这一切一定都是为了报仇吧。
-
“鹤清,你觉得姜看雪还会继续查她妹妹么?”谢云骁躺在榻上,放任小兔蹬鼻子上脸,在他额头上踩来踩去,思绪却又忍不住飘回方才的事情上。
他其实与姜看雪不熟,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姜看雪是安南王那个老古板教养出来的小古板,家风太正,过于忠直,与他这种野心勃勃的“乱臣贼子”注定不是同路人。
可他又忍不住觉得有点惋惜——
上辈子的姜看雪,死得太年轻,太草率。好像就是某个冬夜,因为“造反不成”被鸩杀在大狱之中。那时安南王府已然落败,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有,最后是谁来将她的尸体抱走了的?
他也记不清了。
可她那样的笨蛋,又怎么可能会造反呢?
如果这辈子的姜看雪没有死呢?雁南军应该就不会像上辈子那样一盘散沙,在与西戎的大战中,寸功未立便尽数埋葬于黄沙之下了吧?
“会查的。”柳鹤清倚在窗边,单手支颐,目光望向很远的地方,“小姜将军的确珍爱她的妹妹,可她肩上担着的是整个雁南军。她不会放任自己不明不白地受人暗算的。”
“再过几日,便是五皇子妃的生辰了。臣打听过了,姜俏是个好排场的人,宴会的请帖几个月前就已经发出去了。到时候,小姜将军应该也会去。她兴许会借着这个机会,再试一试她这个妹妹。”
小兔这时又从谢云骁的脸上跳到了案几上。柳鹤清伸手去摸它的耳朵,目光却被放在一旁的荷包吸引住了。
那是方才姜看雪给她看的那个荷包。她走的太急,以至于忘记拿走了。
柳鹤清迟疑了一瞬,将荷包打开,嗅了嗅,忽然皱了皱眉头。她又从荷包中拈出一枚麻球糖来,咬下一小块,细细咂摸。
“喂,鹤清!你也不知这有毒还是没毒,就敢乱吃。”谢云骁惊道。
柳鹤清却置若罔闻。她垂眸看着手里的麻球糖,若有所思,半晌方道:“殿下,臣刚刚发觉,我们好像弄错了一件极重要的事。”
她顺手便将手中的半块糖送进谢云骁口中,轻声道:“这糖,是苦的。”
我不寡QAQ!虽然过了十二点,但应该也算晚上更了!(撒泼打滚ing)
爬去睡觉辽,明天起来再检查错别字啦!晚安么么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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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胭脂马(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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