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苦茶先生的新话本开卖了,听说没?”
“也就这些消息你最灵通——在哪家铺子?”
“还能是哪?皇城东的禅水楼啊!”
“这新话本的主角又是哪位?”
“当今圣上唯一的妃子,淑妃娘娘!”
老陈瞪大眼,在闹哄哄的茶馆里压低了声音:“天朝圣人,就算那苦茶先生敢写,也是你敢说的?”
李家的小子却满不在乎:“尽逮着皇家秘闻写,他要是没点手段,早被砍头了。”
“你傻呀?人家有手段,你有吗?要是圣上追究起来,这满街买书的人一个都逃不掉!”老陈又神经兮兮地指了指天上,缓缓道,“再说,当今这位什么性子你不知道?能和前朝的那些王侯将相比吗?”
小李神色尴尬起来,沉默片刻,终究压低了声音:“不过……那位现在也不掌权吧?什么事,不都由忠王殿下说了算?”
听到他说这话,老陈瞪大眼,扑过来就要捂他的嘴,快速往四周扫了几眼之后,老陈勾着对方的脖子用气声说:“这可是在街上,你不要命我还要呢!下回出门别说你认识我!”
“停手停手!我不说了。”他把老陈的大手扒拉开,“你至于吗你?”
老陈气不打一处来:“去去去!跟你们不经事的半大孩子说不清楚!”
小李一乐:“我可比那圣人年纪都大!”他站起身,冲老陈摆摆手,“你不凑这个热闹,我可往禅水楼去了!”
老陈叫他滚,小李转身一溜烟就跑。
禅水楼的店主,正是这苦茶先生。
禅水楼坐落在皇城东,占地不小,办得虽然不如林家的引鹤楼那么财大气粗,但里头来往的客人绝对比引鹤楼里的鱼龙混杂。而这苦茶先生,是皇城最富盛名的话本先生,写的全都是皇家秘辛——虽说主人公们个个都在话本子里改了名换了姓,但这哪能瞒过老百姓们的雪亮眼睛?
苦茶先生的话本只在禅水楼售卖,一来二去,酒楼和话本生意都混得风生水起,人人皆叹苦茶先生真是赚钱的一把好手:江湖人士,不便在做皇商的林家那里落脚的,都到禅水楼去住店;小老百姓,负担不起引鹤楼菜钱的,也来禅水楼点两壶酒;更别说这禅水楼主人苦茶先生,其人神龙见首不见尾,却敢写天家奇闻,更加引人好奇了。
这日,禅水楼更是人满为患。
皇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苦茶先生的新书开售,禅水楼必会请来全皇城最好的说书先生,为大家说上一段这新书的内容。
惊堂木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
“且说这淑妃肖朔,那可是异域来的大美人儿,全天朝独一无二!”说书人捋捋胡须,开讲了。
“诸位看官,这时候便不服气了不是?西域来的美人,咱们皇城难道还少吗?欸——”他故意拉长了音调,“这您可就错了。我老崔刚刚说的是异域美人,可不是西域。”
“这肖朔肖妃子,生的可是金发碧眼——你们谁人见过这样的角色?”
老崔停住了,他满意地瞅着人们的神情。台下的听众很给面子地睁大眼,静默片刻后,大堂内爆炸般地叫嚷起来,惊得对面肉铺里的鸡都飞了两只。
老崔的惊堂木连拍几声震天响,人们才慢慢低声下去,等他接着说。
“这异域美人,原有一个异域名字,叫做府洛丝。她被异域的皇帝送来,与咱们陛下和亲。这淑妃娘娘虽然人比花娇,但送亲进城那天——满皇都的人,应该都见着了吧?”
底下一人抢着应和:“是呀,就没见过那么寒酸的!普通人家嫁女儿也没这么舍不得呐!”
一石激起千层浪,老崔的惊堂木不得不再次出马。“这位看官说得好。这一行人里,算上淑妃娘娘,居然只有五个人。两人骑马,两人驾车,就这么进了京城。要不是他们穿的衣服实在古怪,谁能认出:这竟是异域来的贵客呢?”说到这里,老崔又捻了捻胡须,“那异域皇帝,想来也不会穷成这狗样,连堪用的兵士都没有。”
“既然国力充盈,这和亲的府洛丝又显着国家的颜面,远道而来,为何只有这零星几个跟着?”
“为何?”台下人问。
老崔哈哈一笑:“当然是因为,这异域皇帝,乃是我们淑妃娘娘的姘头啊!将欢喜的姑娘送作他人/妻,谁能咽的下这口气?”
众人来不及反应这皇帝到底为何吃饱了撑的要将心上人拱手相让,先一步义愤填膺了起来。
“这皇帝也忒不是人了!”
“阿娘,我饿了,咱们啥时候走啊?”
“阿悦,你放心,俺绝不会这么对你,俺要把你娶进门,一辈子对你好……”
“后边的畜生能不能别挤了,额听不见说啥了都!”
“放肆!谁敢对这位姑娘动手动脚,在下乃是……”
“哈,一个姘头换了大片土地,这狗/娘养的皇帝真是精打细算。”
“你怎么说话的……”
“这咋可能?”
“哎呦,谁偷了我的镯子!”
“我没见过淑妃娘娘呢。”
“侬脑子里缺根线哇?除了皇帝谁见过,侬想遭砍头是伐?”
“话本呢?我要买十本!”
“谁踩到老子鞋了!?”
“讲到哪了这是?”
“来这么晚,早他/妈讲完了!”
“我的镯子!谁看见我的镯子了?……”
……
“且说那府洛丝,自异域舟车劳顿,中间啊,途经了一座小城……”
说书人直讲到日头高挂,才缓缓合起了折扇。众人都知道,这段书是要说完了。
“诸位,欲知后事如何,可不能再由我老崔告诉你了。”他一闪身,让出了身后的人。禅水楼掌柜微笑着,冲大家一作揖:“今日,多谢各位光临小店生意……”
这是要抢书票了。凡苦茶先生新售的话本,一律凭书票买,有钱也不一定拿得到。等到头一批用书票的顾客过了新鲜劲,禅水楼便会把话本送到各大话本铺子,供所有百姓随意采买。
书票面世,禅水楼又闹了好一阵子:得了书票的人换了新书,没得的只好眼红观望一阵;有的人没拿到书,灰头土脸地不肯落了面子,干脆坐下点起了菜;也有的人缠着老崔让他多透露半句,最后还是自讨没趣,回家吃中饭了。
一人抓住一个空当凑到掌柜身边,问:“你家先生在这里边写的事儿,到底是不是真的?”白掌柜饶是精疲力尽,却也只能强撑着笑脸迎人:“这位客人,我家先生就是一写话本的,您要他写的全是真事儿,那也不可能是不是?”
“倒也确实。不过你家先生到底什么来头?”
“这就无可奉告了。”
“哟,比那淑妃还神秘呢?”
白掌柜笑而不语,满脸写着送客。
那人朝他一笑,痛快地滚了。他出门左拐右拐,进了一条小巷,左右打量着没人,他飞身上了房顶,起起落落,进了忠王的院子。
忠王正等着他。
“去这么久?”温萧予问着,却不给对方答话的机会,“行了,我没空听你解释。”他接过这本崭新的《择日疯》,一目十行地翻阅了起来。
送书人静静地等着。不多时,他听见忠王笑起来:“这苦茶先生的书,真是越写越有意思。”
世人皆知忠王临朝摄政,权倾天下,把那皇帝逼得如同案板上的傀儡。
——但谁又知道他竟然还是苦茶先生的死忠粉,为此甚至专门成立了一个话本小分队,每次都轮流派不同的人采买,以防有心人追查到他身上。
忠王殿下,还是很看重自己的面子的。
而此时,不远处的皇宫内,话本的主人公肖朔正在道上同温屏山对峙。
“你养在城外好不好?”
“不好。”肖朔抚摸着她那只名为雾鸦的夜枭。
“反正不许养在皇宫里。”温屏山皱了皱眉,“成何体统。”
这名十八岁的花季少女颇为不屑:“我要没事儿就提个大鸟笼到处乱逛。”
温屏山状若要晕:“太医,太医呢?”
米旭启落后他两步,此刻脸色淡然地上前扶住了他:“陛下。”
“米爱卿,”温屏山转头,神色凄惨,称得上一句楚楚可怜,“这个异乡人都欺负到你陛下头上了。”
米旭启八风不动地缓缓把他的头推开:“陛下的家事,臣无权置喙。”
肖朔见没自己的事,又要走。温屏山连忙拦住她,也顾不上卖惨了:“阿朔,皇宫里真的不能养鸟。”
“要不你把鸟交给忠王吧。他王府离这里近,你要见鸟也方便。”温屏山捏了捏鼻梁,“总之,别让朕见到你一个人带着一只鸟在宫里瞎逛,听见没有?”
“不然朕天天点你来侍寝——不是,等等,朕没有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温屏山嘻嘻一笑:“陪朕聊天啊。”
肖朔眼睛一翻试图抗议,他转身就走。
其实宫里也不是不让养鸟,实在是肖朔这个人的问题。
但凡是个温文尔雅金枝玉叶的姑娘,想养只喜鹊画眉鹦鹉什么的逗乐,温屏山不会不同意。
他想起肖朔进宫那天——那时她还叫弗洛丝——她乘坐的马车里塞了一箱子的武器,本人穿着一身利落的袍子,手上还拿着一把西洋剑。
温屏山喜出望外:这美人要我死?知音呐!
直到温萧予姗姗来迟,才告知他真相:这弗洛丝乃是异国将军、暗杀高手,收作妃子,可护温屏山无恙。
温屏山没死成,还收了个保护他的高手。
一气之下,他给这个冷面杀神封了个淑妃的名号。
这淑妃,整日只穿朴素的劲装,绑个简单的马尾,提着一把剑和一只鸟在皇宫里走来走去。温屏山觉得没什么,但整个朝廷的官员快被这妃子“淑”晕过去——他们架也不吵了,联合起来把奏疏像雪崩一样往温屏山桌子上堆。
没办法。温屏山最后勒令她把剑和所有过于明显的武器收起来,不得他允许不准用,然后扔给她一件差事:处理冷宫的尸体。
景泰帝继位几年,后宫仍一个人也没有,多亏了他见不惯谁就杀的性子。
“朕的脾性温和至此。连朕都能惹怒的人,难道不该杀吗?”
每每杀了人,他就把尸体往冷宫扔,虽然有专人清理,但长久下来,冷宫连带着后宫,更没有一个女子敢踏足。
肖朔就这么在后宫住下了。
这日傍晚,温萧予忙完所有事务,提着话本子,敲开了温屏山的寝宫门。
一进门,他就看见肖朔被绑在椅子上面色狰狞、咬牙切齿,温屏山慢慢悠悠在旁边吃着烤鸡。
“你怎么来了?”温屏山面色不悦。
温萧予:“你俩这是要玩什么。”
肖朔试图站起来踹他,但是腿也被绑在椅子上了。“朕今天给她定了规矩,叫她把鸟送你那去,她不听,被朕逮住了。”温屏山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鸡腿,“这是惩罚。”
“陛下圣明。”温萧予笑得很开心,坐下伸手要拿另一个鸡腿,被温屏山打了回去。
“谁准你吃的?”
温萧予:“那陛下喂我吧。”他面不改色。
两人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五秒,温屏山撕下一小条肉放在指尖:“舌头伸出来。”
温萧予和肖朔沉默了一秒后同时大叫起来,什么妃子亲王的架子都没有了,只剩下最原始最本能的反应。
“卧/槽,恶俗啊!”
温屏山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因为恶心到这两人而狠狠满足了一把:“不吃别叫。”
温萧予伸手拽下来一个鸡翅:“算了,皇兄不和你抢——朔朔啊,你吃不?”
肖朔:“滚。”
“哦,对了,说到这个。”温萧予空着的那只手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话本,“苦茶先生,你们知道吗。”
肖朔平静下来:“那是谁?”
温萧予:“你不用知道,本王来给你念一段。”
温萧予念完,房间里两个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温屏山:“这种故事你都看得下去?”
肖朔:“这种故事你也信了?”
温萧予:“我没信啊。这话本写得挺有意思,当消遣看看了。”他话锋一转,“但是这个苦茶先生从前写的话本子,基本都是半真半假——朔朔啊,这里边哪些是真的?”
温屏山幽怨地盯着肖朔:“什么意思,你难道在成为朕的淑妃之前已经有别人了吗。”
肖朔面有菜色,看起来比处理尸体的时候还难受:“这什么茶,写的东西都是纯放屁。”
“我母国那个皇帝为了让我安心给他打仗,每天跟在我屁/股后面造谣。”她冷笑一声,“他确实舍不得我啊,那是当然的,没了我谁还替他带兵。”
“我在那里待不下去,听到有和亲的机会,自学了你们这儿的官话,抢了辆车就跑出来了。”
说到这儿,她上下扫了温屏山一眼。
“本来也没打算真嫁给你,想着把你砍死就溜的。”肖朔想起第一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被她捅了几刀,仍是吐着血一脸认真地解释为什么自己还没死,真是贱得欠揍,“麻烦。”
温屏山笑得温和:“所以是被朕迷住了舍不得朕了吗?”
肖朔转过头去,懒得理他。
“跟着朕不好吗阿朔?你可是朕的初恋,全天下的女子都没这殊荣。”
肖朔炸起一身鸡皮疙瘩,挣扎着带起椅子往边上蛄蛹了半寸:“少来恶心我!”
温萧予把话本揣回衣襟里:“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肖朔:“没想好,先攒钱吧。”
温屏山很伤心:“朕还没有钱重要吗?”
肖朔白他一眼:“明知故问。”
温屏山恶狠狠:“从下月起就扣你月俸。”
肖朔又白他一眼。
温萧予啃完鸡翅,起身:“孤要回去了。”
温屏山冷笑:“这皇宫本来也没人请你来。”
温萧予用绢擦了擦手:“陛下,别总对臣说这种寒心话嘛。”他又笑着朝肖朔一点头:“淑妃娘娘,本王先告退。”
肖朔转头:“他来干嘛的?”
温屏山:“犯病吧大概。”
“二位,孤还在呢。”
忠王刚走两步,还没出门,温屏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叫住了他:“过几日,该是收春粮的时节了。”
温萧予侧身:“陛下忧心什么?”
“无事。”温屏山一笑,“今春多雨,望皇兄莫累坏了身子。”
温萧予走后,温屏山将肖朔的绳子解了。
“还吃吗?”
“不吃。”肖朔揉揉手腕,“你叫我来,就陪你演这出?”
温屏山放下玉制的筷子:“什么叫演?你确实被朕逮住在遛鸟。”
肖朔根本不理会他的胡搅蛮缠:“你怎么知道他今天会来?”
“他就是会来。”
肖朔不解,也懒得问。这对兄弟满肚子坏水,有什么招全往对方身上使,但又常常把对方的命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
哦,她忘了,这也是坏水的一部分——因为那个奇怪的诅咒,他俩巴不得对方活个长命百岁。
“演这出戏,是为了什么?”
温屏山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为了让忠王明天把你的鸟带走啊。”
“要是我天天把你绑在这里,你还怎么为他办事?”
肖朔瞪大了眼,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温屏山是冲着自己来的。
“爱妃,做个好梦哦。”温屏山半敛着眉目也不忘朝她抛去一个媚眼,他自顾自地绕回屏风后,爬上榻睡着了。
肖朔:“……”
狗皇帝!
wps和苏菲在宫道上关于养鸟的那段争执,是真实发生的,一字未改,我觉得很贴很好笑就写进去了
其实每次写完我都会发在群里让他们仨看看 小说和小米表示认可 小鱼每次都不看我发的消息 懒得理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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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一章 我都有点嗑你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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