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桃撅着屁/股趴着。
他很想求摄政王帮帮忙给他松绑,话到嘴边,先变成了一声哼哼。他拧了拧,终于鼓足勇气张了张嘴:“见,见过摄政王殿下。”这也算叩首了,就是有点头尾颠倒。
孟庭蕤没说话,倒不着急去解脱他的困境。马车动了,为着车里的这事儿,并不特别急进,只维持在一个不上不下的速度。他是上位者,自然不紧不慢,酒桃窘迫得屁股都要发烫了,忽而有一只手在上面掸了掸,叫他狠狠打了一个激灵。
酒桃满脸潮红,口里哆哆嗦嗦地求起来:“殿下……奴,奴想尿尿……”
“好桃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酒桃听见摄政王短促地笑了一声,声音里颇多秾艳的低哑。他抽回手去,用帕子仔仔细细拭干净了每根手指;他好像没事人一样,酒桃就狼狈了——多亏孟庭蕤还没忘了他,屈尊降贵为他解了绳索,只当没看见软褥上湿的那一块。
马车停了,酒桃身上未着一物,尴尬地抱着膀子,腿也疼得伸不直,红着眼睛缩在那儿;摄政王看他一眼,先推门下车。
苍云脸上堆笑,往车门看了一眼:“主子……”
“外衣脱了。”
“啊?”
摄政王乜来一眼,他再不敢废话,做着笑脸脱了衣裳,摄政王拿来,径直往车里一丢,刚要进府门,想起来什么似的,转身来又说:“带他去如厕,别走丢了。”
赵娥亲手做的羹汤,清火的蜂蜜雪梨,热了又热。
孟庭蕤这几日应酬繁多,她恐他吃得不合口,席间又油腻,再加上政务繁忙,就找了个食补的方儿,日夜亲自督促着做。元烛早睡了,这几天没见着他父亲,执意要等他回来,终究熬不过,在她床上睡着了;她遣了几个身强体壮的嬷嬷把孩子送回卧房睡,又亲自端来雪梨羹,等孟庭蕤回来。
这一等,羹热到第四遍,孟庭蕤终于推门进来,她脸上带笑,迎上前去。
“回来得这样晚,元哥儿还说要等你,没熬住。”
“几日不见,这肯定是要怨我了。”孟庭蕤笑道。
“主子。”苍云从外头进来,见着赵娥,又止住话头,欲言又止地看了一眼这位女君。
“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赵娥脸上的神色淡下来,从热腾腾的小盅往瓷碗里盛梨羹。
“是。”苍云看了眼摄政王,得了首肯,方说道,“归海公送来的一个小郎,不知道女君打算安排在何处?”
瓷勺和玉瓷小碗碰出“叮”的一声响,赵娥顿了顿,把碗奉给孟庭蕤,脸上的笑意淡淡的:“正好,后院还有几处厢房,腾一间开阔的,给他住吧。”
身边的女使领命而去,她坐下来看孟庭蕤用梨羹,心想,确实是有这么一天的。官场上迎来送往是常事。十年结发,孟庭蕤给了她某种幻觉。要说她有多爱他,那不见得,只不过这种安稳实在维持得太久……也是了,他们成亲第一年,她有了元烛,打那以后就伤了元气,再生不了了,打今后,要为自己做做打算。她怔忡了一下,但没有太久,开口说道:“我这儿也有事要禀报夫君。”
孟庭蕤在吃梨羹,闻言“嗯”了一声,她又说:“我娘家远房有个表妹,双十年纪,还未议亲。她是家中独女,老两口疼她跟眼珠子似的,不肯在当地随便找个人嫁了,托我娘,我娘又托到我,让我在京中给她选个家底殷实的人家。夫君要是答应,不如让她来家中小住几日,我领她先在京中走走,开开眼界。”
孟庭蕤“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算是首肯:“那就来吧。叫她就当在自己家,别太拘束。”
时辰已经晚了,两个人收拾停当,躺下睡了。
赵娥睁着眼望着帐顶,望了良久。
酒桃在摄政王府的第一夜,睡得并不安稳。
前半夜先是梦见县主,张着血盆大口要把他活吃了;后半夜又梦见阿娘,阿娘的眼泪雨滴子一般落到他身上,边哭边说:我苦命的儿,我死后,不拘哪里,把我草席子一卷丢了就是……你记着,不管去哪里,有饭吃就是好地方,别怕吃苦……
他从来思维简单,卖身进了抱玉台之后,再没有哭过。可是这夜不知怎的,一梦见娘,泪珠子扑簌簌地掉下来,就这么哭了一场。他不爱哭,哭起来也没声儿,哭着哭着睡着了,一醒过来,好半天才想起来,这再不是抱玉台了。
他正没头没脑地起了身,就着铜盆里的冷水洗了把脸,从内室一出来,正见着大门开着,门边上扒着两只小手,并悬着一个脑袋,好奇地往内张望。
“你是谁?”
酒桃眨巴眨巴眼睛,往四处望了望。这地方没人,不知道哪冒出来这么个小孩儿。
“我是元烛。”那孩子头上扎两个髻,脖子上戴着个足金项圈,下头坠着长命锁,打眼一看,正是七八岁的年纪,“你是谁?”
“我是酒桃。”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酒桃这才如梦方醒,连连说:“昨儿苍云和我说,府上有位小郎君,看来是你了?快请进快请进。”
孟元烛这才满意地点点脑袋瓜,两只手背到身后去,少年老成地迈着稚嫩的四方步迈进门槛,一开口,还有几分无师自通的颐指气使在里头:“我听说了,你是归海姑父送给我父亲的。你打哪里来啊?”
酒桃诚惶诚恐地答:“奴从抱玉台来。”
这孩子长相不肖他父亲,不过眉宇依旧十分俊气,虎头虎脑神气活现地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又说:“抱玉台?我没听过,那是什么地方?”
酒桃想,那可不能告诉你,不然我要被你娘活活打死。
“是,是个买卖奴婢的地方。”
“这样。”孟元烛脚步一顿,回身过来说,“既如此,你来做我的奴婢吧!”
“……啊?”
“啊什么啊?”孟元烛不满地蹙起眉头来,这个动作他做起来可没有他父亲的神气,圆滚滚的小脸上硬要抻出两道褶儿,酒桃也跟着一块儿愁起来。
“哎,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孟元烛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既然你是父亲的奴婢,也没有办法。”一低头,还带点肉的手给自己掸了掸前襟。
他正还要说什么,外头忽然进来一个女使,是代女君传话的:“元哥儿怎么跑这儿来了?酒桃小郎,女君请你去主厅一见。”
“正好,今日我还未给母亲请安,咱们一道去吧。”
孟元烛道,两只手往后一背,先走在前头,往正屋去了。
一路上酒桃忍住了没往庭院里那个他很是艳羡的假山庭园张望,心跳如擂鼓。一会儿想,这摄政王的夫人,怕不是比县主还牛性,保不齐今天就交待了他这条小命;一会儿又想,不会吧,难不成绿绮真叫他送死——一想到绿绮,他心下不禁凄然起来。抱玉台从今都抛却了,绿绮也一并成了旧人。说到底,他们哪需要他讨好什么摄政王呢?是归海潮投其所好,随手送了他个喜欢玩意儿罢了。
进了主屋,赵娥正在煮茶,小盅里烧着水,手里攥着茶锤捣茶,一边做一边开口说:“元哥儿也来了。”
孟元烛眉开眼笑,往前凑过来给赵娥拱了拱手:“给阿娘请安!”
“坐吧。”
她未带称谓,看来是对着酒桃说的。酒桃往椅子上坐了,赵娥打发元烛去玩儿,元烛看不成热闹,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酒桃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烹茶是雅事——抱玉台的郎君姑娘们也会,反倒是他,学得不甚用心,不少步骤都丢在脑后去了。
“听说你是归海寺卿从抱玉台买来的?”
“是。”酒桃低眉顺眼。
“如今进了我摄政王府,就是王府的人了。往后抱玉台的那些,有的没的,都要断了。”赵娥开始点茶,一双柔荑上下翻飞,赏心悦目,“在王府里头,第一件要紧事就是服侍好殿下,其余的都不重要。在府里头,有什么难处尽可以来找我;可要是你做了什么不当的事儿,也别怪我不给你脸。”
酒桃唯唯诺诺地说了几声“是”。赵娥又叮嘱了他王府里诸多事宜,叫女使领他四处认认路,就放他走了。
赵娥往茶内注汤,洋槐在旁边道:“女君不必挂心。阿臻娘子已在路上了。”
赵娥却只笑一笑,眼睛又回到茶汤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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