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挲着口袋,她抠出那盒铁皮薄荷糖,抖出一粒含进嘴里。舌尖瞬间涌起熟悉的灼烧感,稍稍压下了方才受惊的心神。
“大概是眼花了吧……” 唐珺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更像是在说服自己。“对,灯光太差,裙子也是白的,一定是看错了……”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张脸和其后脖处诡异的画面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抬手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手指触及皮肤,才意识到自己的眉毛仍紧皱在一起。
她并没有注意到,自己似乎在刻意回避着刚才看到的东西,即使视网膜只接收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始寻找一切仍正常的事物。目光扫过狼藉,最终落在装着笔记本电脑的背包上。她快步过去,近乎急切地打开检查,指尖抚过冰凉的机身,唐珺这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至少吃饭的家伙没事。
“慢慢来吧,” 她低声自嘲道,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横竖也没别的选择了,不是吗?” 声音里充满了认命,她终于转身,开始真正着手收拾这片狼藉,她动作很快,仿佛是想让大脑被事物充满,刻意地回避那无法描述的画面。
这间出租屋不算大,除去堆满杂物的阳台,统共也就四五十平。每月八百多的租金还包水电,在这座城市里算是难得的性价比了。南方特有的灼热的阳光透过窗子洒进来,空气里浮动着老旧家具特有的霉腐味,逼得她又嚼了几颗薄荷糖。
三个小时后,带来的行李总算各归其位。唐珺直起酸痛的腰,环视这个初具雏形的空间,一种混合着疲惫、成就感和无法完全驱散的不安的情绪弥漫开来。她摘下手套扔进垃圾袋,这时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才提醒她早已过了饭点。
走到门口,她顿住了脚步。看着无法关严的房门,不禁皱起了眉头。
“总不能就这么敞着吧?”思索片刻,她折返回屋,从空行李箱里翻出捆行李的带孔绳和小锁,将门与门框拴在一起。
正午的楼道空无一人,只有锁扣合上的清脆声响在回荡。唐珺使劲拽了拽确认牢固,这才跺了跺发麻的脚,扶着门框起身,琢磨着该去哪里祭肚里的五脏庙。
就在转身的刹那,她不经意间瞥见对面门缝里竟有一只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不知已经看了多久。唐珺顿时毛骨悚然,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抚过全身。
她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几乎要叫出声,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骨架的束缚破体而出。
足足在原地站了好几秒,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心地对着门缝问道:“姐…怎么了?是不是…打扰到您了?”
空气凝滞了许久,唐珺手脚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在她几乎想要挠头掩饰这可怕的沉默时,女房东的声音才缓缓地从门后传来,轻飘飘的,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下午别在外面待太久,太阳下山前回来。”那目光,即使隔着一道门缝,也似乎在她身上来回扫视了好几遍,带来一种被完全看透、无所遁形的不适感,让她浑身仿佛都起了鸡皮疙瘩。。
“好的,麻烦您了。” 唐珺几乎是下意识地乖巧应下,声音还带着一丝微颤。
直到快步走下几级台阶,将那扇门和门后的视线甩在身后,她才感大喘着粗气。
“太阳下山前回来?好个性的说法。” 她心里嘀咕着,试图用吐槽来驱散心中的恶寒。
“估摸着六点前得赶回来。” 她给自己定下一个明确的时间点,仿佛这样就能重新掌控局面。她几乎是逃也似地跳下楼梯,将一切抛在身后。
直到融入街道上相对正常的人流和阳光里,唐珺仿佛才又回到正常世界。
这个房东确实有点怪。她最后在心里总结道,但户外的光线和喧嚣多少冲淡了那份直接的恐惧,让她能勉强将其归因为性格孤僻。
大口吃着猪脚饭时,唐珺还在琢磨房东的事。也许只是性格孤僻?之前在微信上谈房租时挺正常的,今天还帮她解了围,也没有因为门锁的事敲诈她。她把卤蛋碾碎拌进饭里,蛋黄和肉香在嘴里交融,带来一种简单而实在的满足感,暂时熨平了她对这个世界的不满和方才的惊惧。
“该去买点生活用品了。” 闷着一口气,扒完最后剩下的一口肥油,她给自己派了个任务,以此避免自己反复回想那双门缝后的眼睛。她扫码开了辆共享电车,跟着导航小心翼翼地穿行在车流中。专注于骑行这件事本身,让她没时间思考其他事情。路上大小货车不少,基本都是从狮子山那边过来的,圳城没有把开车和骑行分开的道路,在车流中穿行就像斗地主时对手手里全是大小王。
看着呼啸而过的车辆,她突然想起了起大学时光——学校虽偏,但两公里外就是大学城,什么都方便,平时也可以骑共享电车,也不用受累,也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天色说变就变,不过半小时功夫,烈日就被乌云吞没了。唐珺骑着车晃了好几公里,终于找到一家大超市。柴米油盐酱醋茶,果蔬肉食,都是生活必需。虽然厨艺一般,但她很享受给自己做饭的仪式感。
收银台前人头攒动,一个个脑袋挤在一起,像地板上长了一颗颗名为人类的瘤子。唐珺不爱挤热闹,踱步寻找人少的队伍。
一抹炽烈而温暖的亮色毫无预兆地撞入了她的眼帘。那是个戴着鸭舌帽的年轻收银员,火红的长发从帽檐下溜出,随着她麻利的动作轻轻晃动,宛如含苞待放的月季。她正耐心地回答着老人的问题,侧脸线条柔和,声音温和悦耳。
“您好?您的会员卡号是?”红发收银员突然抬头问道。唐珺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排到了她的队伍后面。直到对方突然抬头,那双明亮的目光看向她.
唐珺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排到了这个队伍。她顿时脸颊发烫,慌忙把东西放到桌面上。
“没有,我第一次来。”
扫描器的嘀嘀声与她的心跳重合,外面渐渐响起淅沥的雨声,这一切杂乱的寻常声响,却好像因为面前的人而不再那么嘈杂。
“一共是一百七十三元,扫这里就行。” 温柔的声音唤回她的思维,面前的人推荐自己免费办会员卡,但唐珺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只是支吾着回答。她低头盯着对方胸牌上的名字——行风旻,倒是别致。
结完账她抱起袋子就跑,内心已经在尖叫。
“唐珺啊唐珺,都这么大了,怎么见到美女还走不动道!”
吐糟着自己,唐珺感受到了久违的,轻快的窘迫,而不是那种人与人间的恶意与畏惧。
“客人!客人!”突然有熟悉的声音叫喊着。唐珺回头,只见那个红发收银员从台下摸出一把伞,一边结账一边利落地将伞抛进她的购物袋。
“雨下大了,这把伞借你,过两天还回来就好。”她头也不抬地指了指角落的公益伞架。
唐珺一愣,掏出手机在备忘录里记下还伞的事,撑开伞走进雨幕。伞面上似乎沾着洗衣液的清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驱散了雨天的潮湿和之前积压的恐惧。
现在虽然已经五点多了,雨也未停,但握着这把伞,想着那个红发女孩爽朗的笑容和细心的举动,唐珺感觉回去面对那个有点奇怪的房东,似乎也不再是那么令人窒息的任务了。她甚至觉得雨声都变得有些悦耳。
雨点砸在地上,溅起朵朵水花。尽管知道这座城市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唐珺还是单手骑车摇摇晃晃地回到了那个幽静的楼道。
之前被红发女孩带来的轻松心情,在踏进楼道口的瞬间,仿佛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开来。楼内外的温差让一股阴凉的湿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她手臂上瞬间起满了鸡皮疙瘩。她收起伞,借着手机屏幕的光和窗外昏黄的天光,一边上楼一边下意识地打量墙上的稚嫩涂鸦和防水堵漏的小广告。
“这里曾经也许充满生活气息吧,即使现在什么也没有了。可能是孩子们都长大离开了?就和我一样。” 她想着,嘴角还残留着方才因回忆行风旻而带来的那一点不自觉的微笑。
然而,下一秒,那点微笑彻底僵在了她的嘴角。
“回家啦家”
“回家啦家”
这行字刚才见过吗?
唐珺猛地停住脚步,却发现脚步声仍在楼道里回荡重叠。她下意识回头,手机灯光刺破黑暗,却照不到下一层的房门。
天什么时候黑的?
塑料袋提手勒得手指生疼,她却攥得更紧了。
“我才上了一层楼?”她喃喃自语,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塑料袋的提手深深勒进手指,带来尖锐的疼痛,她却下意识地攥得更紧。周围的黑暗仿佛活了过来,变得更加深沉,更加瘆人。超市里的温暖,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瞬间冲刷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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