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几乎是凭借着最后一点本能草草打扫完客厅，洗刷掉碗筷上番茄锅的酸味。随后，她像吉他上绷得过紧的弦，超出限度后彻底失去了弹性，将自己重重摔在了床上。
身体沉得如同灌了铅，思维却还在缓慢地打转。“她的房东很怪，好像不怎么懂人情世故？” 这个念头浮起来，但很快就被另一种情绪覆盖：“但撇开这些，她今天确实帮了我……” 一种复杂的、混合着恐惧、感激和困惑的情绪在她体内交织，让她无法对明熠辉下一个简单的定义。
“话说那些字到底是什么情况？” 楼梯间里那无限循环的、蠕动的粉笔字再次闯入脑海，让她胃部一阵抽搐，晚上吃的一点东西像是要翻涌而出。“楼里累积一氧化碳多了自己有些中毒了吗？产生幻觉了？” 她试图抓住一个科学理性的解释，像抓住最后的稻草。“还是说真的是……某种东西？” 这个念头刚一冒头，就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嘶，之前在明熠辉脖子上看到了什么东西来着？” 她努力回想那个瞬间的一瞥，那苍白皮肤上似乎附着的、不自然的扭曲感……当时给自己吓一大跳，以至于后来一直刻意不去深思。
然而，思维就像陷入泥沼的车轮，越转越慢，越挣扎越下沉。一股无法抗拒的、沉重的困意如同黑色的潮水，毫无预兆地淹没了她。她几乎是瞬间就失去了所有清醒的意识，坠入了深眠。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好像还在嘲讽自己。心真大，这种情况居然还睡得着……
她却不知道，门外的世界并未因她的沉睡而沉寂。
明熠辉并未离去，她苍白的身影伫立在唐珺门外，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她微微侧头，对着空荡荡的走廊角落，声音轻得像一阵阴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适可而止。”
“她是我的。”
“别碰坏了我的东西。”
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瑟缩了一下，发出细微的、不甘的呜咽，继而彻底隐去。
然而，规则的约束力并非绝对。后半夜，唐珺睡得极不安稳。
她总觉得薄毯沉甸甸的，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压住。半梦半醒间，耳边似乎传来忽远忽近的嬉笑声。她拼命挣扎却无法醒来，煎熬至极，像是不解世事的孩童手中的玩具，近乎被撕个粉碎。但一切又好像没有持续太久，一阵警告似的嗡鸣过后，委屈的呜咽声不甘的响起，接着一切恢复如常。
第二天醒来，唐珺只觉得浑身像是被拆过一遍，比睡前还要累。黑眼圈浓重，头脑也昏沉沉的。
“难道是昨天太累，做噩梦了？”她揉着太阳穴嘟囔，强压下心里那点诡异感。
面试在即，她没有多余精力纠结这些。强打起精神，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复习那些可能的后端面试题——从JVM调优到试图用确定的东西驱散周遭那无形之物。
中午，胃部的抗议让她不得不出门觅食。阳光有些刺眼，她眯着眼走在街上，正盘算着是吃碗面对付一下还是犒劳自己一顿。
突然，一抹炽烈，鲜活的红色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是那个超市的红发收银员。她正站在一家奶茶店门口，低着头看手机，阳光洒在她的发丝上，像跳动的火焰。
唐珺的心跳漏了一拍，不知怎得这点鲜活的色彩仿佛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她深吸一口气，放在平时，她是不会主动和只见了一面的人搭话的。
在小程序上点了杯柠檬水后，唐珺鼓起勇气走向那人。
“嗨，这么巧？”唐珺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自然。
“是大学生吧？”她补充道，试图让对话显得不那么突兀，“中午在这种地方的，也就大学生和我们这些大社畜了。”她有些局促地捏着手机，害怕过于急切的言语会显得很怪异。
行风旻抬起头，目光在唐珺脸上停留了片刻，露出一丝略带困惑却友善的微笑： “啊，是您呀。昨天雨挺大的，伞还好用吗？” 她晃了晃手中的奶茶，语气随意而轻松。
“在商超收银是我兼职，平时主要还是得对付课业。”
唐珺被她那副大学生特有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朝气感染了，不由也笑了笑： “真羡慕你们大学生，感觉浑身都有用不完的劲。”她说着，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怀念，仿佛透过对方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那个还不用为生存发愁的自己。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关切，却又不会显得冒昧，自然地接过话问了起来。“学业和兼职两边跑，能忙得过来吗？我记得我上大学那会儿，光应付考试就焦头烂额了。”
行风旻略显不好意思地捋了下红发。“课业其实也挺头疼的，就是赚点零花嘛。” 她回答得有些含糊，眼睛却十分有神，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未被生活磋磨过的光彩，夏日刺眼的阳光似乎都没有唐珺面前的小太阳更加耀眼。
唐珺很自然地接过了话头，以学姐般的姿态又问了几句关于专业的话。行风旻都一一回答了，态度大方，却始终保持着对年长几岁的唐珺那种自然而然的尊重，偶尔被调侃到时还会微微脸红。这场短暂的交谈，节奏完全由唐珺主导，她享受着这种久违的、掌控局面的松弛感，连两日来紧绷的神经也悄悄舒缓了几分。
这时唐珺的奶茶做好了，为这场谈话画上一个句号。行风旻主动拿出手机，希望能加上唐珺的好友。唐珺欣然答应——开玩笑，这也算她的终极目的，根本找不出理由拒绝。
告别之后，唐珺握着手机走入一家亲民实惠的面馆，点了份牛肉面。
笑容还留在嘴角。阳光落在屏幕上，也落进她被阴云笼罩的心里。
面馆上菜的速度很快，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摆到了唐珺面前。
她掰开一次性筷子，借着好心情大快朵颐。
吃到一半，那抹鲜亮的红色身影又在她脑海里跳了出来。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好奇和一丝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期待，她点开了行风旻的朋友圈，想再多了解一点这位让人如沐春风的年轻朋友。
她点开对方的朋友圈，最初的几条还是一些普通的大学生活分享，但随着手指滑动，几条动态让她嘴角的笑意有些凝固。
这姑娘是个探灵主播？
昨夜独闯废弃精神病院，直播高能瞬间剪辑！
绝密音频分析，十年前恶性杀人案受害者被藏于地下，后竟传出诡异嘶鸣。
面前牛肉面蒸腾的热气，此时在唐珺眼里变成了模糊的背景。
屏幕上阴森的配图和猎奇的标题，与方才那个笑容明亮、甚至会脸红的女大学生形象形成了剧烈的割裂。
点开看了几条，唐珺发现视频的水准很高，节奏精准，悬疑与**位置准确无比，绝对是个剪视频的老炮。
看着“探求世上未知之事” 的简介，再看着在视频里正经无比的人儿。
她那让人如沐春风的亲切感，那份主动借伞、加好友的善意……现在想来，似乎都蒙上了一层别样的、目的不明的色彩。
“倒是一个……有意思的小姑娘，有种反差萌。” 她最终只能得出这样一个带着点自嘲的意味的结论，把手机屏幕按熄，放到一边，接着埋头吃那碗已经有些凉了的牛肉面。只是原本觉得美味的饭食，此刻尝起来，也多了一丝复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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