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下点,对对,就这儿,用点力。”
狐狸闭眼,满脸舒坦,瘫在顾钦腿间,毛绒的红尾巴往上翘来翘去,桌子对头,高阡撑脸阅书,读的是本《育儿集》,此乃养育并照顾五岁以下孩童的丛谈,广受妇女赏阅,讲的几乎是些如何做吃食更令孩童欢喜,或教子有方,他有幸在柳戚过时的丛谈堆内翻过几页,顾钦皱眉道:“看这书为何用?”
高阡瞥他一眼,嘴角弯起,又低头瞟去,说道:“多学些,无害。”
这笑容看着怎会如此瘆人,罢了,爱瞧不瞧随他去,这些闲书是陆晋裕送来的,听说于青云书院所取,这令顾钦极为不解,什么书院会放阅《育儿集》、《烹饪全书》、《情爱一百零八方》等闲书,甚至还有《龙阳传》!因为太猎奇,被他一把抽走给丢去。
高阡这人不挑书,好坏全收,而且是书必阅,万一学坏去,他又得挨高亦夏一顿惨骂,着实不可!
顾钦偷瞄,手指点了点桌子,又瞄一眼,最后忍无可忍把高阡的书抽走,“别学了,学这没用。”
高阡拍开他的手,继续看,似乎对这本书的内容很感兴趣。顾钦身子往前倾,从上往下俯视《育儿集》:所谓教子需有耐心,令其近一尺但也需收一成,一来一回才能长记性;若子夺其物,则仍由为之,无需多加管束,此乃声东击西之法,子厌便不为所碰。
高阡抬头,金色瞳孔微眯,用玩味的眼神瞧他,好似书中所言者便是他一般。顾钦羞得红脸,夺去书不让读,高阡又取了本《烹饪全书》,这回内容正常许多,讲的是一些吃食的做法。
高阡瞧他,“你也要看?”
顾钦很有自知之明地坐了回去,“不必,我上不了厅堂,下不了厨房,学来存添乱子。”
高阡忍下差点笑出来的声音,但他说的确实半分没错。
在天界,他名声臭如粪便上不来台面,但有人给饭吃没大事儿。而下来人界问题就大了,要守凡人规矩,因为自己老丢东西,所以顾钦几乎不拿钱,经常全身空荡荡一袖清风,没钱买菜自然谈不上做饭,不过他也不恼,靠打工混吃混住,反正人活着即可。
小狐狸眯起狡黠眼睛道,“哼,救了你两次,是该报恩罢?”
顾钦哭笑不得,“我不是已经在报恩了么?姑奶奶。”
小狐狸哼了声,“不够,我要吃烧鸡。”
“吃吃吃,吃什么都行。”话是这么说,但顾钦压根没有钱,原先那三枚铜钱已经掉水渠里。
之所以回答如此之快,是因为有高阡坐镇,而高阡的钱只管看不管给,有人能帮忙花钱自然甚好,毕竟二百五十两黄金这辈子他讹不到,能从财神口袋里掏钱让人花着,顾钦尤为高兴。
陆晋裕不仅送来几本书,还送来一套棋盘,正是去瑄璜大宅那日命高熠灿他们所看管的。顾钦将高阡棋与江桡棋放入其中并注入灵力,两枚棋子各移动一格便停止。他不信邪,将棋子挪了个位置,重新注入灵力,结果那两枚棋子暂停在原来位置。
两棋子一个奔东一个奔西,像仇目的敌人两两隔空相对,忽地,江桡棋挪行一道,行至“揭”,而高阡棋则不动,停至“道”。江桡棋不知为何一直在动,而且行迹毫无规律,有时向上有时往下,如果有人见着,定觉得他俩在瞎玩一通。
顾钦猜测道:“难道是携棋之人在移动?”
高阡道:“嗯,可能是,不过我的棋所指方向为东,乃暮山之地。”
暮山?顾钦愣了愣,倒吸一口凉气,因为他便是在暮山被俞磬捅死的,而且好巧不巧,上元前两日约高阡的地点也是暮山。
收回棋盘,两人一狐在吵吵闹闹中睡去,一夜好梦。次日清晨,一阵窸窣的声响传入顾钦耳内,好似什么东西滚地上,随后,身体被剧烈摇晃,一道清脆稚嫩的孩童声袭来,“江桡,醒醒。”
乌泱的黑发,赤色的衣裳,听起来好像是个小孩,可小孩怎会进屋内,定是他昨夜睡太迟,自己还在做梦。忽地,喷热的气息喷洒着他的脸颊。
卧槽,是真的!! 顾钦从床上蹦起。
女孩穿着一身赤色襦裙,约莫六七岁的模样,飘柔乌黑的秀发止于腰窝,后脑勺编麻花小辫扎成小丸子包,脸颊粉嘟嘟的像两个小苹果。
小女孩道,“我是阿妧。”
顾钦没睡醒,“啊?”
小女孩道,“我是那只狐狸。”
顾钦依然迷茫,“啊?”
他顿了顿。
啊?!!!!!
脑子嗡嗡叫,好像在做梦,这么大一只狐狸,就这般无缘无故变成小女娃,搁谁都震惊,下一刻,顾钦清醒了。
兽禽化妖分为两种形态,第一种为半妖形,留下兽禽特征显著的特征如耳朵尾巴利齿等等,第二种便是阿芫这种完全人形,聪明智睿的兽禽可完全化妖,使非修道之人无法分辨,但使用法器或形迹可疑,还是能发现马脚来。简单来讲,前者修为差,而后者修为更高,阿妧属于后者。
但在高手如云、出门便能横死的高府,阿妧几步是分分钟被人赐死的事,唯恐他一不留神,便被夺了去,如她母亲一般杀头颅削皮毛。顾钦头大了,但王世清似乎不肯放过他,吵着闹着要吃鸡。
顾钦叹了口气,“好吧,那便去云安街罢。”
云安街边有站着卖糖葫芦的大叔,耍杂技的爷爷,还有卖芝麻糊的大娘,把云安街衬得风生水起,顾钦放慢脚步走在阿妧身后。
承德酒楼,真信布庄,明格药铺……他点着铺子,轻车熟路来到巷子的拐角,往左一转,直走十里,再向右看。巷子很狭窄,本该是清凉幽静,三人却感觉到一股热流,嘿,找着了,尽头有个大爷躺在铁炉旁边。
这是一家非常简陋的铺子,铺顶的招牌不知被风雨淋了多少回,纸张又黄又皱,墨迹斑斑点点地晕染开,豪迈提笔的两字特别大——“食鸡”。
店面实在朴素,在收银柜旁摆了张桌椅,一个小型火炉对着桌椅,热温烫得空气波动,烤炉散发诱人的烤鸡味。一般正常人见状都会绕道走,因为这不是个寻吃食的好地方,火炉对着桌椅的距离极近,两者仅为一尺,抬个胳膊就能体验**的温度。
在桌椅另一端,便是火炉最远处,驻了个躺椅,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大爷躺上边睡觉,左脚搭右脚,一只手用木扇扇凉风,惬意得很,看着更像是来过小生日子的。顾钦却对此毫不在意,冲躺椅上的人喊了句阿伯。
大爷听见有人叫自己,眯开一只眼,直至看清来者,他连忙坐起身,扇子指着顾钦,臭骂道,脸上的笑容止不住的高兴:“臭小子,现在才记得要来看阿伯。”
顾钦也笑了,“之前没时间,从早忙到晚,现在有空带朋友来探您了。”
把高阡从青楼带回木屋之后,他经常来这家烤鸡店帮忙打下手,原先是开在云安大街左巷口,可继一年半载扛不住铺租贵,再加上夫妻两人起早贪黑,早做了一生病,后来便搬来小巷开。
他没少带高阡过来吃,一是味道好,二是想换换口味,之前都是挨家挨户给每个饭馆酒楼打工,这云安街一道,都给人干过活。顾钦嘴甜,跟人待在一起,有很舒适的安全感,每次都把老板娘哄得心花怒放,所以他给饭馆酒楼打下手,不但可以随便吃喝,还有饷银拿。
没想到过了近十年,阿伯还记得他们。
“阿伯要两只鸡。”顾钦搬了张椅子,没那么热的空位,招呼阿妧,“过来坐好。”
“我不坐那里好热。”阿妧不听,躲得老远的,几乎快走出巷子外头。
阿伯拿了个钳子从铺子里出来,听到这句话后,顿了顿,面露难色,但还是笑了笑,顾钦不知该如何是好,还好阿伯只当是小孩闹脾气,哄着她道,“快点来阿伯这里,有好玩的东西哦。”
边说边在兜里拿出一个拨浪鼓,摇了两下,拨浪鼓两边的细绳端系着小球,敲击鼓面的时候咚咚响,可阿妧不吃这套,依旧不肯过来。
火炉还在烧着,眼下附近也没个凉快的地儿,他找阿伯借了把木扇要给阿妧扇风,她哼了一声,这才近似于贴地面挪过来,这会儿安静了许多。阿伯用钳子戳了几下木头,眼看烧鸡也烤好了。两只滋滋冒油、散发诱人香味的烤鸡被摆在阿妧面前,她伸出手就想抓。
顾钦急道:“哎哎哎,烫,别上手啊。”
“我来吧。”高阡挽过阿妧小手,熟练地帮她整理好衣物,用油纸撕了块鸡腿给她。
阿伯还在看炉子的火候,瞧着烧得火热的木头,许久未见的两人来了话茬,“最近云安街不是很太平呐,听说陈村那边死了人,是那个做染坊的大户死了是不是?”
瑄璜大宅距现在也就过去两日,为何消息传得如此之快,顾钦问道:“嗯,阿伯您从哪得来的,比我还灵通,不说我都不知道。”
“害,那不是街西那边有个老神棍说的,说自己神通广大,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天天吃饱饭就在那吹嘘,说是他给王郑东做过法,才让染坊生意有了好转,有几个官家夫人还真信了他的鬼话,拿着银两找他上门做法。所以你瞧啊,这世道真真邪乎,像咱们这些老实了一辈子的人没赚到钱,那些歪门邪道反而来钱快。”
“听说还是什么神庙里面的做法高僧,吹嘘昨日去过高府给王家做法事,我看都是骗人的,要我说那些名门望府就该把这群逆贼通通抓去吃牢饭,都比他们不干正事抓什么邪祟凶尸强,你说是不是小桡。”
顾钦尴尬地笑了两声,道,“他在街西哪一头啊?”
“陈村旧址靠陈氏祠堂那边。”
阿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惋惜,“不过那王振东都是个可怜人呐,家里绝户就剩个闺女,正妻也死了,怕是外室生的那个要上位咯,唉好像听说,外室生的那男娃也死啦。”
顾钦一顿,“王郑东早年还有过外室?”
“对呀,生了个男孩,得亏生的是男娃,总算保住了王家命脉,没有断子绝孙。”
顾钦眼神一凝,“那位外室没有住大宅里吗?”
阿伯大手一挥,“她啊,早死了。”
“是因为陈村那场大火吗?”
“那倒不是,很早就走了,听说接回大宅还把正妻气得半死,呵呵。”
两人说话的时候,一旁阿妧已把两只烧鸡吃得一干二净,还打了个饱嗝,正嗦着手指头回味。顾钦震惊住了,这小狐狸个头小,胃口还挺大哈。阿伯见状,也是愣了好一会儿,连木柴都忘了往火炉里添,忙说吃多是福。
高阡把一个银锭放桌子上,这块银锭足以支撑阿伯两口子半年吃喝,阿伯激动得感激涕零,他话说得颤巍不利索,只是一味用满含泪水的目光投向他。最后,阿伯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老酒,三人小酌一杯后告别,往云安街西方向走去。
xp大圆满哦吼吼吼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第十三章 狐狸阿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