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越往陈氏祠堂走越少人,零零星星数着就路过七八个,大抵是陈村被烧了个片底,只剩个陈氏祠堂的缘故。前方的空地满是被火焰燃烧过的黑炭,这片黑色土地不再生根发芽。
两人走得极慢,权当帮阿妧消食,未等走近陈氏祠堂门口,便听见有个人敲着铁碗敞声吆喝:“算卦驱邪做法,本人号翁海,为高府、瑄璜大宅王振东、州太守周光义做过法,诚信买卖,如假包赔。”
这人盘腿坐陈氏祠堂台阶上,穿一身黑衣裳,头戴道家帽,后背还插着一面八卦旗,别说有个大师样,连道家服饰都穿得七扭八歪,看起来跟个二道贩子似的,难以让人信服,即使这样,还是有许多人蹲在台阶旁听他讲道。
顾钦走向前去,这名自称“翁海”的僧人抬眼一瞧,三步并作两步地跳下台阶,满脸笑容,眼睛睁得又大又圆,迎上去道,“两位公子是来找小生的么?”
顾钦装模作样道,“是有些事情需找你帮忙,来我府上一趟吧。”
“翁海”一脸警惕道:“是有何事这么急切要找小生做法吗,可否与我说一说,好让小生有个准备?”
顷刻,高阡掏出一小枚银锭给“翁海”,“一桩小事,给我们府上驱驱魔即可,定金,如何?”
“翁海”双手颤巍结果银锭,立马谄媚笑起来,“好说好说,两位大人的府邸远吗?”
顾钦道:“不远,随我一道过来罢。”
“翁海”就这么跟他们返回云安街去,他看起来高兴极了,逢人必打招呼,还跟阿妧聊起了天,当他看见高府牌匾时,整个人忽地变了脸色。“翁海”觉察到异样,找顾钦确认,“大人,这……是不是走错了路了,怎么来高府?”
“没来错,就是这里。”
言尽,“翁海”丢下银锭,头也不回地往云安街那头撒腿跑去,顾钦也不急着追他,瞬之,一条绿绳穿过视线直飞“翁海”脚底,被隐索术揪住自然无法逃脱,“翁海”立即被颠了个踉跄。
“翁海”双手抱头,话都说不利索,“大人,饶命啊——小生不知哪里得罪了高府的大人。”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顾钦吆喝门口守着的门生,将百般挣扎的“翁海”抬了回去。
顾钦双脚交错,坐仵作房地板,高阡则嫌地脏,站在右边,用冰山不见底的冷厉目光凝视着被他用隐索术束缚在柱子上的男人。
“翁海”脸色铁青,惊慌失措,声音颤抖道:“我我我我招,大人我全招,饶小人一命罢……”
本来打算吓唬两下这个名为“翁海”的家伙,结果这人到头来没想瞒着,吼几句就全招了:这人名为陈大壮,陈村人,乃前几天给王世清举办追悼会的驱灵法师。
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能力,平日赌/钱行/淫,靠着一嘴好口才,骗财谋道,这云安街里头无人不晓他那臭到家的名号,即便如此,但仍有些冤大头找上他,譬如商道不顺的王郑东。
王郑东出手阔绰,只要能改运发财,无奇不用,招揽一堆高僧法师来瑄璜大宅施法,陈大壮便是其中一人。但高僧法师因为成效不佳全被王郑东打发走了,有且仅留一人在府上,那人便是真正的翁海大师。
顾钦问道,“翁海大师长什么样,你可知晓?”
“翁海”摇了摇头。
顾钦又问:“那你如何被请进高府做法?”
“翁海”呵呵笑着:“是高家主请我来的,说事成给我这个数。”
说罢,“翁海”比了个五,这会总算搞清楚了,高府原来负责祭灵的大师下乡探亲,王世清案子发生太过仓促,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高亦夏便叫人喊来云安街最有名望的法师,结果就这么找上了“翁海”。
顾钦转过头,高阡手背青筋暴起,好似要把高府掀个底朝天,“翁海”见状更是吓哆嗦,顾钦心里乐逗了,忙道,“没事,王姑娘不介意就行。”
高阡道:“这与她介不介意并无关系,关乎高府颜面。”
顾钦应和道:“好好好,谅你也不敢在她面前说道。”
这两姐弟一个记小不记大,一个记大不记小,共同点都是心眼贼小。
早晨,本该是气定神闲、规律有序的高府突然忙了阵脚,一个挨一个从仵作房出来,又一个接一个从廊道中进去,有的端水盆,有的拿刷子,有的不知自己能干嘛急得直跺脚。
刚起床的顾钦目瞪口呆,嘴巴张得老大,愣是没从这般杂乱中回过神。他逮了个四处逃窜的陆晋裕问:“怎么回事?”
“江公子,你们带回来那个人死了,于昨夜毙命。”
“什么?!”
昨夜给陈大壮送去夜宵时,人吃得可高兴,三人端坐一起聊家常,后来下了一场大雨,高阡便带着他先回去,结果起床后大变样。
仵作房内很暗没开灯,步伐刚迈入门槛,他瞧见了陈大壮的死状。陈大壮依旧是昨日那副模样,被高阡用隐索术捆绑在柱子上,只不过这次陈大壮一动不动。
陈大壮的上衣及裤子早已被鲜血浸湿,口腔微张,散发难闻且浓烈的恶臭味,舌头中央仍有几条白虫往里往外钻动。他的两只腿脚左右敞开,双手垂下地面,头颅歪倒一边,眼眶流着暗红血液极为瘆人,而眼眶内居然是空的!
眼珠子掉落大腿中央。
高府的仵作们围着他做尸检,时不时用毛笔记载着信息,顾钦左观右看,望了一圈没找到熟悉的人,“高阡,你姐呢?”
“她去陆府辖区巡访去了,这几日回不了府上。”
高阡走向两个仵作中间攀谈详情,他却绕过仵作来到陈大壮遗体面前,僵硬泛白且散发寒气的手指似乎指向地面。仵作房光线极暗,他却隐约察觉那儿的地板比别处暗淡些许,取过烛火,地面上的字清晰可见。
十?
头顶阴影越发接近,顾钦往旁边挪个位给高阡,照着那血迹,问道:“如何?”
高阡手一挥,收了捆绑陈大壮身体的绳子,“根据尸体膨胀、僵硬及血液凝固情况判断,大抵死于夜半,三时辰之前,具体死因不明,但眼睛部位却是被人重击后才被挖去眼珠。”
顾钦道:“陈大壮昨日才来府上,若想毒死他,直接下药便是,这般大费周章像是在报复。”
“你们怎么搞的?前日不是让你把这纸老虎送去高二爷寝室内,通通不想干了?”
“我,我们已经送过去了。”
一阵吵闹传入顾钦耳道,转过头,熟悉的纸老虎被人捧在掌内,那人嚷嚷着,还往半空抛了几下。前些日子他确实已收到那只供台上的纸老虎,这只又是从何而来?
高阡微怔,红衣轻拂,先行一步夺去,另一只纸老虎被顾钦从袖中取出,两只纸老虎放一块,顾钦大为吃惊,无论纸张、大小、涂色习性几乎是出自同一人,甚至纸老虎脚尖因太过锋利而折断一小口子,也是一模一样的。
难不成那名叫隐客的邪祟已袭进高府埋伏,顾钦沉思,名府遭遇邪祟凶煞入侵,结界破损会牵制引魂铃,铃声被守卫者听见,通知府内值班的长辈或驱魔修士驱邪。总而言之,若是进了邪祟一根毛发,高亦夏便会让他们滚回家吃白饭去。
瞧满屋子乱窜的仵作,空荡荡的灵堂中央,顾钦总觉得差点什么,这时一名仵作搬来一口棺材,棕黑色的,正把陈大壮的尸体给抬进棺材,他一拍大腿,“王故和王夫人呢?”
高阡道:“夏日过热,尸体发臭,王姑娘把两具尸体下葬于暮山内了。”
暮山——高阡棋所指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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