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小的身影摇摇晃晃,手里抓着用布包的什么东西,缓缓走了过来,然后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小手递了过来“姐…姐…”,隋禾接过娃娃手里的东西,打开,里面是块糖,隋禾拿起来塞进嘴里嚼的嘎吱嘎吱响,然后摸了摸宝宝的头,继续写她的日记
隋禾实在是有太多话想说,不得不宣泄纸上
“我一开始真的想的太简单了,我最初的设想是让家人给我请一个闺塾师,让我尽快学会读懂古代的文言文以及会写古代的字。
但是真把秦先生请到这儿来之后,我忽然意识到秦先生想教给我的不是我想要的。”
时间回到课业日
温习课
隋禾从哥哥那里借来了《儒林外史》,想让秦先生讲给自己听。
秦先生拒绝:“此等杂书不是你该看的,今日我们讲《女论语》。”
隋禾心想:父亲书架上一排一排的史学、心学、哲学著作,你却只带我学《女则》《女诫》《女论语》,这不合适吧?
隋禾深吸一口气
“秦先生,禾儿有一事不解。”隋禾一脸认真带疑惑的说
“何事?”
“昨日我想求爷爷带我出诊,爷爷是乐乐呵呵的同意,奶奶拿不定主意,父亲和母亲都表示担忧,禾儿不解为何我不能在爷爷出诊时,做一药童侍候周围。”
“大小姐,老身知你喜爱医书。但女子随意抛头露面,此非常理所能容也。隋家有家学,你大可以在家随父兄长辈、药铺管家学习,也能达到效果。我找不到非要你抛头露面的理由。”
听及此,隋禾莞尔一笑“未曾听闻哪个太医仅凭看医书、听别人空讲就能成为太医,正常来讲疾病不会按照医书上生,听到、看到实实在在的病人才是最重要的。”
“医书可□□好平时消遣,未必非得去行医问诊,女孩子将来嫁人相夫教子才是正路。禾儿,听师一言,女孩子抛头露面很危险,且不说会不会遇到登徒子,就是那客户看你是女性胡搅蛮缠都能够你喝一壶,这条路若真好走,我朝也不会仅有寥寥数几医女。”
隋禾若有所思,说到: “嬷嬷的道理,禾儿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懂。嬷嬷说,女子的正路是相夫教子,禾儿记下了。”
隋禾: “可是……禾儿近日读《隋氏族谱》,看到上面写,祖上曾有后人不成器,家道中落的时候。禾儿就在想……”
隋禾: “若是一户人家的爹爹……不幸生了重病,或是像族谱里写的那样,不擅经营,着了别人的道,家业眼看就要败了。那位关在宅子里的母亲,既不识官面上的规矩,也不懂商场经营,更不懂外头的人情往来……她该如何是好呢?”
隋禾: “她只能守着正路,眼睁睁看着家散了吗?若是儿子还小——敢问,母亲如何培养她不曾学过的东西?”
沉默,秦先生头一次久久的沉默。
片刻后,她开了口
“大小姐,你是在担心父母没给你找个好人家吗?隋家家风纯正,你的父母最是爱子女,定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隋禾差点笑出来
错的离谱,我真正的想法,比这‘大逆不道’一百倍。
给自己积累一些筹码,让自己有可以选择结不结婚,什么时候结婚的权利。为此我要有自己的职业,经济独立,有自己的房子,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这话敢说吗?
不敢。
赶紧转移话题。
隋禾:“并非如此,父亲书架上摆着《左传》《国语》《楚辞》,哥哥上学堂携带的四书五经,我粗略翻看,甚觉有趣,但时常看不懂,想请先生帮忙释书,先生拒绝,《女诫》《女则》固然好,但禾儿实在担心————
错过了好东西!!”
隋禾咽下了对秦先生的指责。
隋禾:“父亲和爷爷、哥哥们趋之若鹜爱不释手,每天都在看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学堂里面天天教的,必然是传世经典,禾儿摸得到、看得见,却读不通,真真是急切的很。”
秦先生觉得很古怪,但说不上来。
“大小姐既对这些经史子集有兴趣,自是好事。知史可以明鉴,学这些不是为了抛头露面,而是为了将来掌家理事、辅佐夫君、教育子弟时,能有更卓越的见识和格局。”
隋禾放松下来。
“是的秦先生,我作为长姐一定会负起责任,绝不辱没家里的门风,绝不辜负先生和父母的期待。”
隋禾觉得自己回答的还算可以。
但是秦先生不满意
秦先生的声音沉了下去,继续说到“老身在康王和大臣府上侍奉三十七年,教过二十多位小姐,十位公子,寻常孩子有何表现,作何想法,老身还是清楚的。”
秦先生慢慢说
“想法藏于心,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然终究会从细微之处流露,惹人猜忌。”
这话让隋禾有一点不舒服,皱起眉头。
她想了很多话,但都觉得不太靠谱…
……真诚是个好东西,但是要在地位平等的状态下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
“禾儿是觉得《女经》晦涩,有些不喜,但非常认可先生的教诲,此乃安身立命之理,定有其独到之处。”
秦先生语气放缓,但还是决定更进一步
“既然不喜,便说说看,都哪些部分不喜。”
“啊,这…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读的时候感到有点儿烦躁。先生讲这些的时候我感觉有些无法专注。但我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
隋禾腹诽到:这本《女经》最大的问题是,身为女性教科书并不关心女性的身心成长,标题虽然写了个女字,但是通篇都是丈夫、公婆、子嗣、‘家族’的立场,让我不禁在想,如果里面的女是个真实的人,面对这么多……他们标准……如何磨合出一个属于自己的立场?
这让我感觉被装在了不断套紧的套子里,不能动。
即便秦先生讲的再眉飞色舞,我都觉得自己像僵住了一样。
当然,这本教科书其实也有一定的意义。
这本教科书的存在就是一次对封建社会规则的系统性陈述。
像是一个法条一样。
秦先生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比普通孩子要聪明很多。所以我就不把你当六岁的小孩儿看待了。”
她稍作停顿,让这话的分量沉下去,才继续道: “也正因如此,有些话,老身不得不讲在前头。你我如今,有名分在,是为师徒。这‘师徒’二字,重若千钧,我作为师傅对你有一份责任。如果我发现你有想法,但我不去探究,等你以后犯下大错,那必然我有责任,我拿了主家的钱没有好好办事。如果你对我的教学方式有看法的话,其实你可以说出来。若藏于心,酿成芥蒂,乃至日后在外人面前失了体统……那便是你我的过错了。”
隋禾不知道该怎么回,秦先生很敏锐,有着作为教育工作者的直觉
秦先生笑了笑,并不急着让隋禾立刻回答,只到
“今日就先到这里。你且回去,待他日你想好了,便给我答复。”
于是今日,隋禾每每想到秦先生说的话就有些焦虑。
每当我让她帮我释书,她的解释很多时候和我看到的不一样,她在讲她的道理。
有些书我想让她帮忙解释的时候,她会把那些书当成女孩子不该阅读的杂书不予解释,甚至于没收了……
这让我很快就对秦先生幻灭了,每日的学习变成了像在学校上课一样,枯燥乏味的生活,现在学生到学校上课,一群学生面对一个老师,而我一个人就要面对一个老师,我感觉,有点绷不住了
所以昨日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是我有意做出点改变。
秦先生始终把我当小孩子看待,当然这也不怪她,这个身体就是小孩子,我无法辩驳
就像每次她让我背《女经》,我原封不动背下来,她又让我解释,我按照里面的意思解释了,她又非常不满意,她不断问我“你以为何?”
“我以为何?”
我能以为何?我敢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吗?给她纠正的机会??不能,书里写的就是我能说的,但是她还是不断的追问,让我举例子,给我讲别人家故事,试图让我说出我的看法,但是谁都清楚,我说出来的她一定不喜欢。但……大人纠正六岁孩子的想法再正常不过了。”
由于生长环境不同,天然就有很多不同的想法。我不打算改变她的想法。我也不希望她能改变我的想法。所以对于一些关键问题,有所保留其实是最好的。
这两年
我通过院里丫鬟婆子的月例银逐步估算全家的,然后去找母亲请教核实,再去问秦先生和奶奶其他家族是否和我们一样,有何不同。
这些做完后,再打听不同阶层家庭怎么对待下人,和子女,有多少妻妾,对妻妾的态度。
没事就翻看爷爷父亲的书,特别涉及妇人、孩童的,找纸笔做了一堆笔记,药理、药性、禁忌等等,再拿去问爷爷,拿着爷爷开过的方子一遍一遍看,琢磨原理,充分给爷爷展示自己的医学天赋。
我拼命的学医,就像我在现代做的那样。
对于婚嫁和职业,我也没指望一定能成功,但我想过心甘情愿的人生。即便最后没过成这样的人生,我也至少努力过。
秦先生是好老师,她的观察细致入微,她认真负责,我理解老师一定希望我不要走弯路或者不要心思太重。
情绪就发泄到这里了,接下来是解决问题时间,下个阶段要努力演戏,演到她认为我信了她那套,不得不说这个秦嬷嬷太毒辣了,总能从细枝末节察觉到我的想法,每天上课都相当于谍战剧了。
隋禾写完后,把这一页纸撕掉,扔进碳火里
抬头看天
“大小姐真厉害,这么多复杂的文字,大小姐理解的特别快。”小杏儿在旁边佩服的说。
自从小杏儿来隋家后,隋禾没有给她安排工作,她每天跟在隋禾旁边看着秦嬷嬷教隋禾念书,时常昏昏欲睡。
“这要感谢秦嬷嬷,教学方法有一套。”
隋禾下意识奉承,又突然反应过来对着自己的丫鬟没必要这么奉承。
府里上下都对这秦嬷嬷毕恭毕敬。
隋禾苦着一张脸,思虑良久,秦嬷嬷最近的教学方向有个非常可怕的趋势,就是如果隋禾在基础课上没有让嬷嬷满意,那么就不允许隋禾看医书。
这强烈的既视感。
隋禾缓缓吐出一口气,秦先生是自己求来的,为此她还做了漫长的准备,像极了………追求心仪姑娘的男人,正所谓自己选的路,要负起责任坚持下去。
隋禾最近总是时不时想起很久以前写过的一个推演案例,里面推演了穿越到宋朝之后用何种方法才能推动社会改革。
现在这个朝代明显不是宋朝,但是各方面儿都差不多。
现在想想还是有点异想天开。
突然想起来,如果放到现代,小杏子这个岁数也该上学了
隋禾看着小杏儿若有所思
“小杏儿的教育我来负责,指定比嬷嬷教的好。”
于是她第一次把笔递到小杏儿手里。
“小杏儿,这几个字照着描。”
小杏儿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把纸接了过去。然后小心的看着隋禾:
“小姐,我看不懂,不会写。”
小故事不过十一二字,“三只泥鳅,在石头缝里睡觉。” 为了让小杏儿明白,她甚至带她去院里看水缸、捞石头,指着活生生的泥鳅让她牢记。
小杏儿睁大眼睛,笨拙地临摹,手指沾满墨痕。
隋禾却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踏实感:至少在这片小小天地里,她并不完全是个学生、是个孩子。
隋禾一边看着她抄一边告诉她每个字代表什么意思,正确的发音、语法等等。
等小杏儿把这十一二个字学会了之后再在这个故事的基础上扩写出十一二个字,其中8个字是新字。
以此类推,等文字达到100个左右的时候,我就宣布这个故事完结。
两年下来,主仆二人并肩学字,故事渐渐积累成册。六岁生日那天,隋禾鼓起勇气,以希望故事能让很多朋友看到为名义,央求父母刊印家刻本。
母亲怜爱,父亲欣慰,皆欣然允诺。甚至还同意带她去书局,让她见识刊印流程。
于是这天
妹妹跟在姐姐屁股后面
“姐姐,等等”
隋禾停下脚步
妹妹抓着隋禾的手,把一个手串套在了上面,手串是由算盘珠子、散碎的其他珠子、布条子、彩绳组成,制作的很粗糙,但谁也不会要求一个3岁小孩儿制成多么精良的作品。
隋禾给了妹妹一个大大的拥抱。
“禾儿,走啦。”
隋禾松开妹妹“你先自己玩着,姐等会就回来。”
“嗯。”妹妹点点头
车上,母亲抓着隋禾的手说
“真快呀!一晃小莘也三岁了”
隋夫人房中,窗外天色渐晚。秦先生与夫人对坐,几上放着隋禾那本新刊印的故事书。
隋夫人: (轻抚着书册,面带欣慰与骄傲)“总算印出来了。禾儿为了这事儿,前前后后忙了许久,如今心愿得偿,看她高兴,我心里也跟着欢喜。这孩子,总是能给我们带来惊喜。”
秦先生: (神色却不如夫人轻松,她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夫人,大小姐聪慧勤勉,确非常人。只是……老身近日观察,心中有些忧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当禀明夫人。”
隋夫人: (收敛笑容,关切道)“先生请讲,可是禾儿有何处让你为难?”
秦先生: “非是为难。而是……老身似乎窥见大小姐行事的一套法则。”先生目光沉静,语气却十分郑重,“无意于该读的女书,却执着于经史子集;习读医书,便是想要随父出诊;小小年纪,却早早为婚配做考量。”
隋夫人: (怔住,下意识反驳)“这……怎么会?我与她父亲从未如此要求过她……”
秦先生: “正因府上宽厚慈爱,大小姐这般心性才更令人忧心。”先生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夫人,请细想。若一个五岁的孩儿,笃信此道,兢兢业业积攒她的‘道理’,认为此乃世间唯一正理。若有一日,她闯下祸事、或因夫家不同意、或因遭歹人纠缠坏了名节,见另一男医,轻易得到她辛苦方能兑换之物……夫人以为,那孩儿心中当作何想?”
隋夫人: (脸色微微发白,显然被这个假设冲击到了)“先生是说……禾姐儿?不,不会的……”
秦先生: “老身并非特指大小姐,而是……世家大族兄弟姐妹纷争多,市井小户差公婆姨粗鄙陋。”先生语气沉重,“你我皆知,此绝非老身危言耸听。”
隋夫人: (深吸一口气,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帕子)“经先生这般提醒……我、我竟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
秦先生: (叹了口气,语气稍转)“另有一事,亦觉奇特。大小姐与那丫鬟杏儿的相处,不似主仆,倒似……同窗,或伙伴。”
隋夫人: (从之前的震惊中稍稍抽离,疑惑道)“哦?此话怎讲?”
秦先生: “她使唤那丫鬟的时候极少,反倒花大把时间教她认字识数。老身曾偶闻她二人对话,大小姐循循善诱,耐心十足。那杏儿对她,敬畏之心少,依赖亲近之情却多。”
隋夫人: (再次愕然)“她竟如此……这确实不像寻常主仆。是那个丫鬟年纪太小了吗,小女早慧非常,已远远超越同龄人……那丫鬟跟不上也是有可能的。”
秦先生: “夫人,大小姐心性纯良,此乃好事。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担心那些事。”
隋夫人: (脸上骄傲之色尽褪,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心疼与忧虑)“多谢先生今日之言,如醍醐灌顶……我这为娘的啊,竟是如此失职……只看到了她的好……” 她站起身,眼中已有决意。
几日后,母亲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女孩儿。
这个女孩儿明显比杏儿大很多。
身材瘦削高挑,眼中充斥着好奇,不住地四处打量,身上的衣服陈旧但整洁
女孩儿和隋禾对视了一眼
然后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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