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红云淡雾,将苍茫大地点亮,一切显得生机勃勃。
赤羽走在前,青遥跟在后,一条竹径路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万籁寂静,唯有周遭竹林被疾风掠过时,发出阵阵沙沙声。赤羽背负左手,手内握有天眼珠,他不急不慢地踱着步子,背影顷长而挺拔。
一刻钟后,青遥已满头大汗。自从飞升上神,她已有千年未曾徒步走在山间竹林中,腿脚常年不用,有些许懈怠。她实在不甚理解为何他们要徒步而行?这个执法神就像半隐于迷雾之中,还真是让她难以看透。
赤羽忽然转过身来,神情漠然:“我倒忘了,瘟神贵体,经不得如此折腾。你若不想走,自可驾云去。可没人求着你作陪。”
还真是阴阳怪气,废话连篇,也不知这执法天神之位怎会落入他手?“你若再跟我废话,我就让你染上牛瘟。”青遥白了他一眼,俯下身子,敲打膝盖,伸展腿脚。一番功夫,酸痛总算缓解。再抬头,赤羽却凭空消失不见了。
她直起身子,环顾四周,青色竹林,一望无尽。
突然,背后传来了窸窸窣窣脚步声,她缓缓抬起右手,握住腰间玄铁剑。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她耳朵微动,来者是两人,他们脚步极快,看来来者不善。
就在那二人踏近她身后半步时,青遥疾速拔出玄铁剑,一转身间,剑便横在那人脖颈处。待她看清来人时,剑已划破他颈部,鲜血喷涌而出,顺着玄铁剑滑落至剑柄,流入掌心。鲜血温热而黏腻,牢牢地将剑柄与手黏在一起。
她顿感身体忽然僵住,脚下犹如有千金石压着,令她动弹不得半分。她就这般直挺挺地立着,心乱如麻,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想伤他。
赤羽见她瞪大双眼,满目惊色,看来她也没他想得那么聪明。不过出招够快,拔剑够快,动作敏捷如行云流水,不愧是在人间做了十世将军的人。
“剑够快,但不够稳,你内息不稳,还得多加练气。”他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将颈上玄铁剑弹开,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天眼珠,他将天眼珠举在唇前,轻轻一吹,再蹭蹭衣角,随即放入衣袖内。
“剑若不稳,你还能有小命站在这?”青遥瞪了他一眼,翻转剑柄,向后一推,剑便入鞘。她抬手间,瞥见掌心内血迹残留已由鲜红色变为暗红色,黏腻感也随之消失。
她缓慢合上掌心,握紧拳头,背负于身后。随后,目光定在赤羽身上,虽然他平常爱说废话,但今天他有一句话说对了,那便是她的气息不稳。哪怕她为此闭关百年,潜心修炼,也未能将体内两股相冲之气相融。
这两股相冲之气便是火与冰,冰火自古便难以共存,相融又谈何容易。
而此刻,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尖细嗓音,“赤羽啊,你的伤要不要紧呐!”
青遥这才瞥见另一来者是月老,他慌慌张张地跳起脚来,忙将手伸进宽大袖袍内掏着什么,五颜六色瓶瓶罐罐堆了一地。就在他忙得不可开交,满头大汗时,赤羽的伤口已悄然愈合,一道血口逐渐变为细线直至消失不见。
死在玄铁剑下的亡灵少说也有成千上万,许是杀了太多人,它变得凶残嗜血,但凡出剑必见其血,一旦流血便会血流不止。玄铁剑至阴,而能与之相抗者唯有至阳之人,看来,赤羽便是那个至阳仙人。
赤羽双臂抱于胸前,歪头看向月老,他跪在地上,手里摆弄着瓶瓶罐罐,嘴里念念有词,“哎呀呀...金丹...金丹呢?”
“别找了,正事要紧。”赤羽躬身,将月老一把拉起,平和道,“你跟了我们一路,想必已知我二人此行是为寻那孩子,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月老转了转眼珠,捋着红绳,思索片刻后,拍了下脑门,道,“哎呀,老朽想起来了,那白无常俗名谢必安,谢家排行老三,远近闻名的孝子。就算死后做了鬼,魂魄也常游离于谢府,再加之夜叉诡计多端,想必那白无常已带羽遥回了谢家。”
谢家,在玉山镇以丝绸为营生,丝绸生意已遍布郢洲六国,名副其实的富甲一方。而这其中自然少不得谢必安的暗中相助,就算做鬼也要管人间事,胆大妄为确是他谢必安的性子。
赤羽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松开抱胸的双手,随即摊开双手,一幅山河图跃然掌上,他指着一处山脉,语气坚定:“去谢家。”
月老点头如捣蒜,手一挥,地上瓶罐皆化作烟雾,眨眼间便消失不见。
赤羽先一步,踏上卷云,腾云而去,月老紧随其后。
青遥抬手甩了下云袖,金色捆仙绳从云袖中飞出,直上青云。她口中念诀,金绳“嗖嗖”两下,连绕两圈将月老捆住,拽下云层,跌入青遥手中。她一松手,月老便直挺挺摔了下去。
月老倒地连番打滚,惨叫连连:“哎呦!疼!青遥,你为何这般作弄老朽?”
她一脚踩在困仙绳末端,撸起袖子,晃晃手臂,红绳浮现:“月老,你若乖乖将这红绳取下,我便放了你。”
看着她一脸得意相,就像打了一场硬仗似的,嘴角难掩喜悦,月老可不愿输给一个小丫头,这要传出去了,他万年来精心打造的名声可就毁于一旦了。
月老白了她一眼,气呼呼道,“这红绳,老朽不取又如何?”
“那你就等着被挫骨扬灰吧。”青遥见这满头银发的小老头,还挺嘴硬,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她微笑着将前脚缓慢抬了起来,困仙绳倏地一下将其勒缠,勒得愈发地紧,直至他面色发紫,脖颈两侧青筋暴起,方才隐约听到他的求饶声,“姑奶奶…那绳…”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声音,“那红绳一旦系上,便无法取下,就算你将月老逼死,也不过是徒劳。”
青遥抬起手,顺着手腕往上看去,红绳另一端隐没于云层之中,赤羽并未走远,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这红绳将他们二人紧密相连,一丈开外,必受牵制。
她摊开掌,口中念诀,困仙绳倏地从月老身上移开,飞回至她掌心中。她弯下腰,伸出手,挑眉一笑,道,“把手给我。”
月老不予理睬,他气喘吁吁地撑着地爬起来,他宁愿自己爬起来,也不愿让羞辱他的人相助。
青遥缩回了手,理了理头发,道,“小老头,你平日里贪玩也就罢了,如今倒管起闲事来了。红绳之事,你解不了也得解,限你一月内将其取下,否则下回遭殃的就是你那宝贝姻缘树了。”她说罢,顿足一跃而起,飞上云霄。
瘟神可不是一个会受人摆布之人,连天帝旨意都敢违抗,她又何曾惧过什么人。月老自知闯下大祸,如今之计,唯有促成良缘,他的姻缘树才有得救。
*
一身碍眼的红衣,背负双手立于云霄之上,赤羽凝眸望她一眼,道,“你为难那小老头做甚?”
一听这话,青遥怒火中烧,握紧了双拳:“明明是他胡闹在先,你非旦不帮我,还与其串通一气!好,就你慈悲,假仁假义!”
赤羽眉头一颤,默了片刻,饶有兴趣地盯着她,道,“我就是与他串通一气,天命姻缘,你不嫁也得嫁。”
她讥笑道,“执法天神不仅是个冷血无情之人,还是个泼皮无赖!”
“你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去,你我半斤八两,彼此彼此,倒甚为相配。”他不急不慢道。
这是在勾引她么?见他如此袒露其心,就算是勾引,也好过遮遮掩掩。她突然觉得这身明晃晃的红衣不再那么碍眼,毕竟这张脸生得如此讨喜,面若桃花,肤若凝脂,剑眉下一双媚眼,勾人心弦。
神仙里长得如此标志出尘者,她还是头一遭见。怪不得世人皆道,一副好皮囊,顶过千军万马。也就莫怪美人计,如此盛行于世了。
“姑娘,你若再这般含情脉脉地盯我,我可就要会错意了。”
不知何时,赤羽已靠得如此近,他的呼吸均匀而缓慢,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清甜。这对桃花眼幽深不见底,纤长浓密的睫毛更添一丝妩媚。不知怎的,望着这双眸子,她的心跳忽然加快,呼吸变得急促,只觉脸颊滚烫,快要燃烧起来。
赤羽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他饶有兴趣地看她,天界中的女仙但凡见了他都会这般不知所措地羞红面颊。而能在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瘟神脸上露出如此娇羞模样,实乃少见。
自打他降生那天起,他便恃美行善,美男计用得也是得心应手。既然上天给予了好皮囊,不拿来用才是暴殄天物。
青遥顿感周身气血涌动,气血翻涌以至气息紊乱。她双掌用力向前一推,将眼前的美男子推了出去,随即屏气凝神,坐地运气。气凝聚成一团水雾,将青遥笼罩其中,将其与外界隔绝起来,进入人气合一的境界。
赤羽被推出一丈远后,两指并拢于半空中画了半圈,便定住了身。他双手抱于胸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青遥,唇角微勾,又倏尔即止。
他蓦地身躯微侧,余光瞄了一眼身后云端上之人,一身水蓝色长袍,手持拂尘,露出慈祥的笑,襟上悬有两条金丝红绳,穿铜铃而过。细风一吹,叮叮作响。
月老突然出现,打破了二人间的尴尬。
若是换作其他仙人,受了那般屈辱,早就溜之大吉了,而月老却仍面不改色,泰然处之。说好听点是心宽大度,说难听点就是狗皮膏药。
世间老头无非就是下个棋,钓个鱼,看个书,吟个诗……而月老却是个闲不住的老头,到处惹是生非,唯恐天下不乱。
月老庙里常年烧香祈福者,多是姻缘不幸者,如那天城国都王妃,本心有所属于太子,却偏偏被月老棒打鸳鸯,将红绳给了玉王。从此,一个天天以泪洗面,一个茶饭不思。
月老手中拂尘一扬,便从其身后云端飞至他身前,赤羽手捻天眼珠,眉头微皱,一本正经道,“月老头,你跟来做甚?听本神一句劝,闲事莫管,还是回你那月老庙去。与喜婆多生点子嗣,也好继承你月老衣钵呀。”
听了赤羽这番提点,他反倒舒坦许多,如今浑水已趟,又岂非是他想退便能退的。月老白眉一挑,微微笑道,“执法神,老朽来此,不过是想要一个结果。”
“既无因,何来果。”赤羽停下手中动作,漫不经心地回道。
月老一听此话,神色凝重,:“难道天神不愿娶瘟神?天神言而无信,会遭天谴。”
赤羽突然笑了一下,他几时说过甘愿娶瘟神了?
“不过是形势所逼,一个计策罢了,此等悍妇,换你会娶么?”他眉头紧皱,嘴唇紧抿,眼神里仿佛要燃烧起熊熊火焰。
月老闻言一下瘫软在地,心已凉了半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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