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忍受这无边酷刑的唯一力量,他不能晕过去,不能在她面前彻底垮掉!
板子的数目在不断增加。
十…二十…三十…每一下,都像是在将他凌迟。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是剧痛到极致却死死压抑的嘶鸣。
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蜷缩、想要逃离,可他的意志却如同被钉死在刑凳上,一动不动,只是承受。
为了她,他必须承受!
沈云霜站在父亲身后,袖中的手早已攥紧成拳。
她看着谢翊在板子下剧烈颤抖、血肉模糊的身体,看着他死死咬住嘴唇不发出惨叫的倔强侧脸,看着他涣散却依旧固执地望向她这个方向的紫色眼眸。
心头那点因强吻而起的掌控快感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感觉,像细密的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这蠢货,为什么要替她挡?为什么要这么傻?
四十板打完,庭院里只剩下谢翊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喘息声。
他像一摊被彻底打烂的泥,瘫软在刑凳上,身下洇开一大片暗红的血泊,刺目惊心。
玄色锦袍与翻卷的血肉黏连在一起,惨不忍睹。
沈文渊胸口的怒气似乎随着这四十板发泄了大半,但看着女儿的脸和那奴仆不成人形的惨状,依旧余怒未消。
他冷厉的目光扫过奄奄一息的谢翊,最终落在沈云霜身上,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把他拖下去!找个大夫,别让他死在府里,晦气!”
随即,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一丝刻意的高昂和满意,“云霜,明日你哪里都不许去!好好收拾一下!神族大公主之子,兰徵神君,奉大公主之命,正式登门拜访!”
“这才是你该见的良配!兰徵神君风姿卓绝,品性高洁,修为深湛,乃三界难得的君子!你给为父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好好招待,莫要再行差踏错!”
说完,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李嬷嬷等人也赶紧低头跟上,只留下两个家丁,犹豫着上前,试图去搬动刑凳上如同血人般的谢翊。
沈云霜站在原地,晨风吹来,带着浓郁的血腥气,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看着那两个家丁粗鲁的动作,猛地出声:“轻点!”
她缓缓走到刑凳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乎失去意识的谢翊。
他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长睫紧闭,只有微弱的气息证明他还活着。
她蹲下身,指尖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拂开他黏在汗湿额角的黑发,露出那张即使在昏迷中也依旧俊美得惊心动魄、此刻却脆弱到极致的脸。
“蠢货。”她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有些发颤,“谁要你逞英雄了?”
她顿了顿,看着他那身被血浸透的衣裳,眉头紧蹙,语气带着点烦躁的安抚,“明天那个兰徵来,我不过是应付父亲,敷衍一下他罢了。你……好好养着,别死了。”
说完,她迅速站起身,不再看那刺目的血色,仿佛再多看一眼,就会被那浓烈的绝望和献祭感灼伤。
谢翊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痛中沉浮,沈云霜那句“不过是应付”、“敷衍一下”,像黑暗中唯一的光线,微弱却固执地穿透进来。
他努力想睁开眼,想看看她,想确认那是不是真的,可沉重的黑暗再次将他吞噬。
只有那句“别死了”,带着她特有的、不耐烦的关切,如同烙印,深深烫在了他破碎的心上。
***
沈府大门缓缓开启,仆从恭敬地分列两旁。
晨光正好,为门楣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
一辆由两头通体雪白、神骏非凡的独角兽拉着的素雅云车,无声地停在阶前。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轻轻挑起。
兰徵躬身步下云车。
他身着一袭毫无杂色的雪白云锦长袍,衣料在晨光下流淌着温润内敛的光泽,袖口和衣襟处以极细的银线绣着流云暗纹,低调而华贵。
墨玉般的长发仅用一根简单的玉色发带束起部分,余下的柔顺披散在肩后,衬得他颈项修长,气质清绝。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连空气中细微的浮尘都似乎在他身边温柔地沉降下来。
那张脸,无疑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眉若远山含黛,舒展而清朗;眼如寒星映水,澄澈深邃,带着神族特有的悲悯与疏离;鼻梁高挺,勾勒出清峻的轮廓;唇线优美,此刻正噙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温润如玉的笑意。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渊渟岳峙,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令人心折的沉静气度,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清朗与光明。
沈文渊早已亲自迎候在阶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满意,与昨日震怒的模样判若两人:“兰徵神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快请进!”
“沈相客气了。”兰徵微微颔首,声音清越温润,如同玉石相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他步履从容,随着沈文渊步入府门,雪白的袍角拂过洁净的石阶,不染纤尘。
而在庭院角落的紫藤花架后,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死死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谢翊的脸色比昨日更加惨白,嘴唇干裂没有一丝血色,额发被冷汗浸湿,凌乱地贴在脸颊。
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背后那如同被反复撕裂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翻过沈府下人院里的高墙,避开巡逻的府卫,只为偷偷看她一眼。
他看到沈文渊对着兰徵那张脸笑得见牙不见眼,那热络谄媚的样子,与昨日对他喊打喊杀时的冷酷判若两人!
他看到兰徵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衣,那温润如玉的笑容,那被阳光眷顾的清贵姿态。
这一切都像最锋利的针,狠狠地扎在谢翊心上。
巨大的落差和尖锐的嫉妒,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
为什么兰徵可以光明正大?
而他谢翊,只配在阴暗的角落里,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偷窥吗?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沈文渊刻意拔高的、充满了炫耀意味的声音:“神君请这边走,小女云霜已在临风阁等候多时了!她听说神君要来,很是欢喜呢!来来来,这边请!”
欢喜?等候多时?
谢翊只觉得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头!
他死死咬住牙关,才将那口翻腾的血气咽了回去。
身体因为极致的痛苦和愤怒而微微颤抖,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温热的液体顺着脊沟缓缓流下,黏腻冰冷。
他眼睁睁地看着沈文渊引着那如同谪仙般的白衣神君,朝着临风阁的方向走去。
那方向,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知道,沈云霜就在那里。
她真的……在“欢喜”地等着兰徵吗?她昨天说的“敷衍”,是真的吗?
巨大的恐慌和锥心的失落瞬间攫住了他,比净魔泉的蚀骨之痛更让他窒息。
他再也无法忍受,踉跄着,如同被无形之线牵引的傀儡,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方向,跌跌撞撞地跟了过去。
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之上。
***
临风阁里,夏日的荷塘,莲叶接天,粉白嫣红的荷花亭亭玉立,风过处,送来阵阵清甜的荷香。
水榭中,沈云霜一身鹅黄轻纱夏衫,正倚着朱栏,意兴阑珊地拨弄着栏边垂下的细柳。
她对面,坐着一位月白长袍的年轻公子,兰徵。
他身姿挺拔如修竹,气质温润似美玉。
阳光落在他线条清隽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
他唇边噙着一抹浅笑,声音清朗悦耳,正娓娓说着什么。
那身月白袍子纤尘不染,袖口与衣襟处绣着极淡雅的银色云纹,衬得他整个人如同雪山之巅一捧初融的新雪,干净得不染尘埃。
“沈小姐可还记得?”兰徵含笑望着沈云霜,眼神专注而柔和,“约莫十年前,也是在丞相府的后园,你那时才这么高,”
他抬手比划了一下,“顽皮得很,为了捞池子里的锦鲤,差点掉进水里。是我恰好路过,拉了你一把。”
沈云霜拨弄柳枝的手指顿住,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是你?”
她仔细打量着兰徵,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片段渐渐清晰起来。
那个总是穿着素净衣服、安静站在角落、却会在她闯祸时默默伸手的小哥哥……原来是他。
“是我。”兰徵的笑意加深了些,如春风拂过冰湖。
“自那以后,我便随母亲回了神域。此次听闻沈家也来有缘岛,心中甚是欢喜,我本早些时日便想来,奈何公务缠身只得晚了月余。”
沈云霜漫不经心地听着,“哦,原来如此。”
兰徵看出她的无意,目光清正,带着一种世家公子的坦荡,“家母与令尊确有结亲之意,不过兰徵此来,更想亲自见见故人,听听沈小姐的心意。”
他微微倾身,姿态亲近却不逾矩,“不知沈小姐如今,可还喜欢那池中锦鲤?”
沈云霜被他坦荡温和的态度感染,方才的疏离淡了些,唇边也漾开一点真心的笑意:“早就不喜欢了。倒是这荷塘的莲蓬,清甜爽口,比锦鲤有趣多了。”
“哦?”兰徵眼中笑意更浓,自然地接话,“这倒是巧了。我方才路过塘边,见那莲蓬生得正好,饱满翠绿。不如……”
他话未说完,目光无意地掠过水榭外那片繁密的荷叶丛。
荷叶深处,谢翊死死地捂住嘴,将一声闷哼堵在喉咙里。
刚才为避开巡视的仆役,他仓促闪避,动作过大,臀腿处挨板子的伤处狠狠撞在假山石上,尖锐的痛楚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他透过荷叶交错的缝隙,看着水榭中谈笑风生的两人。
男二终于出现了[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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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兰徵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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