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蛊惑的沙哑，却又透出浓重的自毁意味。
“就一下，镇魂冰魄，立刻给你。”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针，刺向他，也刺向眼前这个遗忘一切的人。
沈云霜的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烧得她气息滚烫，几乎压过了识海深处那阵突然尖锐起来的刺痛。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脸，那绝望中带着疯狂的神情，那染血的唇，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厌恶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
“原来魔族太子，竟是这般轻浮！”
她低斥出声，眼神瞬间冷得像淬了毒的冰棱。
然而，目光扫过他胸前那片刺目的深色湿痕，再落回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沈云霜的理智在电光火石间压过了怒火。
兰徵的命！
沈云霜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只有寒潭深处偶尔传来冰裂的细微声响，以及兰徵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
“怎么，不愿意吗？”谢翊看着她纠结的模样讥笑出声，“不是说愿意付出相应代价，连亲我一下，都做不到吗？”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想要她拒绝，害怕她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
但同时，他又格外渴望，能得到她的一个吻，哪怕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终于，沈云霜眼底的冰寒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她抬眸，直视着谢翊那双充满了疯狂与绝望期待的紫眸，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漠然。
“好。”她清晰地吐出一个字。
谢翊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紫眸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近乎卑微的光芒。
她竟然为了他，可以做到这种地步吗？
沈云霜缓缓靠近。
她身上清冽的气息，带着魔界所没有的生气，拂过谢翊的鼻尖，让他瞬间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
他贪婪地看着她靠近的容颜，看着她清冷的眉眼，忘记了胸口的剧痛，忘记了所有，只剩下那一点卑微的、即将触碰到的幻梦。
近了。
她有多久没有这么靠近自己了？
这一年来，每次都是偷偷看她，他想她想的心尖都是疼的。
沈云霜微微踮起脚，冰冷的、带着一丝疏离花香的呼吸拂过他的唇畔。
就在谢翊几乎要闭上眼，迎接这迟来又虚幻的救赎时。
异变陡生！
沈云霜眼中寒光乍现！
那踮起的脚尖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蓄势已久的猎豹般向后疾退！
与此同时，她一直垂在身侧、被袖口遮掩的右手闪电般扬起！
一道森冷的寒光划破魔界暗红的空气，带着决绝的杀意，狠狠刺向谢翊的胸膛！
“杀了你，我一样能拿到镇魂冰魄！”她冰冷的声音如同判决，同时响起。
噗嗤！
利刃刺入血肉的声音沉闷而清晰。
谢翊的身体彻底僵住。
他微微睁大了那双漂亮的紫眸，里面刚刚燃起的、卑微而狂喜的光芒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如同被重锤击碎的琉璃。
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幻梦，在这一刀之下，彻底化为齑粉。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只有一种心脏被彻底掏空的麻木和冰冷，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低头，看着那柄深深没入自己胸膛、只留下一个精致剑柄的匕首，又缓缓抬眼，看向几步之外、眼神冰冷警惕如同看着最肮脏敌人的沈云霜。
她的眼神，比九幽寒潭的万载玄冰更冷，彻底将他打入了无间地狱。
“呵……哈哈哈……”谢翊突然笑了起来。
笑声先是低沉压抑，继而越来越大，越来越疯狂，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在死寂的寒潭边回荡，凄厉得如同夜枭啼哭。
鲜血顺着他的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玄色的衣襟上，晕开更深更暗的痕迹。
他一边笑，一边踉跄着后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胸口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晃动，带来迟滞的、钻心刺骨的剧痛。
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死死地盯着沈云霜，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是恨？是怨？
还是更深沉、更绝望的爱而不得？
“好，好一个……代价……”
他喘息着，笑声渐歇，只剩下破碎的气音。
他不再看沈云霜，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凌迟。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那片死寂漆黑的寒潭。
沈云霜握紧了拳，警惕地注视着他，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反扑。
她低声鄙夷道，“是你先说出如此龌龊的话。”
“龌龊？”谢翊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匕首随着他的动作又涌出一股鲜血。
“好，是我龌龊，沈大小姐你看好了。”
他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对着寒潭中心那块嵌着镇魂冰魄的巨大玄冰。
缭绕在他周身的魔气骤然变得狂暴起来，丝丝缕缕汇聚到他的掌心，凝聚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深紫色的漩涡。
那漩涡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吸扯之力，连周围惨白的寒潭雾气都被搅动、吞噬。
“给、我、出、来！”
他低吼一声，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厉，猛地五指收拢！
嗡——！
一声沉闷的嗡鸣从潭底深处传来。
那块巨大的万年玄冰髓猛地一震！
深嵌其内的那点微弱冰蓝光芒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光华！
一股恐怖到极致的冰寒之力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寒潭区域！
咔嚓！咔嚓嚓！
以那块玄冰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冻结的黑色潭水寸寸炸裂！
飞溅的冰渣如同锋利的暗器，带着刺骨的寒气四散射开！
整个寒潭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愤怒的咆哮，漆黑的潭水剧烈翻腾，卷起一个个巨大的、带着冰棱的漩涡！
谢翊首当其冲！
那爆发的冰寒之力狠狠撞在他身上！
他闷哼一声，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狠狠撞在身后坚硬的黑色礁石上！
噗！
一大口滚烫的鲜血喷溅而出，染红了面前惨白的霜地。
胸前的伤口更是瞬间撕裂，鲜血狂涌，几乎将半边衣袍彻底浸透。
然而，就在他倒飞出去的瞬间，他那只凝聚着深紫色魔气漩涡的手，对着爆发出冰蓝光芒的核心，猛地虚空一抓！
咻！
一点纯粹到极致的冰蓝色光点，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剥离，从剧烈震动的玄冰深处激射而出，划破混乱的寒潭空间，瞬间落入谢翊那只鲜血淋漓、却依旧稳稳摊开的掌心！
光芒收敛，显露出它的本体，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不规则、通体晶莹剔透如同最纯净蓝宝石的晶体。
它静静地躺在谢翊的掌心，散发着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冰蓝光晕，一股精纯浩瀚、足以抚慰神魂的清凉气息瞬间弥漫开来，驱散了周遭狂暴的阴寒。
正是镇魂冰魄！
寒潭的暴动失去了核心，翻腾的潭水渐渐平息，冰棱漩涡也缓缓消散，只剩下满地狼藉的碎冰和刺骨的寒气。
谢翊背靠着冰冷的礁石，大口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前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鲜血不断从他嘴角和胸口涌出，将他身下的霜地染红了一大片。
“沈大小姐……现在你觉得杀了我……凭你自己还能拿到吗？”
他脸色白得像鬼，连嘴唇都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只有那双紫眸，依旧死死地盯着几步之外、被这惊天变故惊得一时失语的沈云霜。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那只紧握着冰魄的手，鲜血顺着手腕蜿蜒流下，滴落在晶莹的冰魄上，晕开刺目的红痕。
他看着她，眼神空洞麻木，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又仿佛透过她看到了更深的绝望。
“拿去。”
他声音嘶哑得几乎不成调，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救你的……未婚夫。”
说完，他猛地一扬手。
那枚沾着他温热鲜血的镇魂冰魄，在空中划过一道带着血色的冰蓝弧线，精准地落向沈云霜的方向。
沈云霜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冰魄入手冰凉刺骨，那精纯的镇魂之力瞬间抚平了她识海深处因魔气而起的躁动和刺痛。
但掌心沾染的、属于谢翊的温热血迹，却让她心头猛地一悸。
她低头看着掌中这枚来之不易的冰魄，再抬眼看向礁石下那个浑身浴血、气息奄奄、眼神空洞麻木的魔太子。
他的胸口还插着她亲手刺入的匕首，鲜血浸透了玄衣，嘴角的血痕刺目惊心。
他靠在冰冷的礁石上，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荒凉。
一种极其陌生的情绪，毫无预兆地撞进沈云霜的心口。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用尽力气才发出声来，“谢谢。”
一种无力的感觉来得突兀又猛烈，让谢翊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慌乱，“不必谢我……毕竟，你也付出了代价。”
说完，他垂头不再看她。
沈云霜深深看了谢翊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警惕，有疑惑，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她迅速将冰魄收好，不再有丝毫犹豫，小心地扶起昏迷的兰徵，转身，决绝地朝着停在不远处的飞梭奔去。
玄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魔界暗红的天幕下。
谢翊靠在冰冷的礁石上，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飞梭闭合的舱门后。
那决绝的消失，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强撑的意识。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沿着粗糙的礁石缓缓滑落，跌坐在染血的霜地上。
胸口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意识沉入黑暗前，他最后看到的，是那艘飞梭尾部亮起的、代表即将远去的微光。
不行……不能让她走……至少，再看一眼……
就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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