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霜眉头蹙起,目光落在他浸在水中的腿部,那墨蓝的衣料颜色明显更深沉,隐隐透出一股不祥的铁锈味。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探入水中,冰凉刺骨。
摸索到他腿侧,指尖立刻触到一片黏腻濡湿,还有被水泡得外翻的伤口边缘。
“疯子!”沈云霜低骂一声,不知是气他自伤,还是气自己昨夜那杯酒。
她费力将昏迷不醒、浑身滚烫的谢翊从冰冷的溪水里拖了出来,安置在岸边干燥的草地上。
“沈云霜……”谢翊还在无意识哼吟,沈云霜却冷不丁应了声。
谢翊分不清这是梦还是什么,未睁双眼赌气道,“她才不会管我,她一定巴不得我死的离她远远的。”
沈云霜气笑,麻利地解下随身带着的包袱,里面备着干净的布巾和金疮药,昨夜吩咐寻人时就备下的。
她拿着布巾,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异常迅速地擦拭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脸颊。
“谢翊,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倒有几分喜欢。”
冰凉的布巾擦过他滚烫的额头,昏迷中的人似乎感受到一丝舒适,无意识地轻轻蹭了一下她的手心。
这个细微的动作,让沈云霜擦拭的动作顿了一瞬。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他腰间的玉带,小心翼翼地剥开那浸透了冷水和血污、紧贴在伤口上的墨蓝锦袍。
“……别碰我。”昏睡的人眉头紧皱,摁住沈云霜的手。
沈云霜放缓了声音,“是我,沈云霜。”
不知谢翊有没有听进去,总之松了手。
布料剥离伤口的瞬间,还在昏迷中的人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眉头再次紧紧锁起,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大腿外侧,几个深深的、被自己指甲硬生生抠出来的血洞暴露在微凉的晨光里,边缘被水泡得发白外翻,狰狞可怖。
沈云霜抿紧了唇,眼神复杂难辨,“不知道疼的吗?”
她找出药粉,动作放轻了许多,将止血生肌的药粉细细洒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药粉刺激伤口,谢翊的身体猛地一颤,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像只受伤的小兽。
沈云霜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他冰凉的小腿,低斥道:“别动!”
药粉终于覆盖住伤口,沈云霜拿出干净的细布,熟练地替他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她额上也沁出了一层薄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摸了摸谢翊额头。
“谢翊,你发烧了,我送你回家去吧!”
“不要……母亲会责备。”
“责备谁?”
“沈云霜。”
谢翊虽分不清是不是在梦中,但自己的确是因沈云霜落得这个下场,若被母亲知道,定少不了麻烦。
沈云霜也想明白后,心中五味杂陈,他都这样了,还顾念着自己。
说起来,这次见他,脾气好像确实比前几次有所改进,沈云霜叹了口气,开始生火。
篝火很快噼啪燃起,跳跃的火焰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沈云霜扶起依旧昏迷、浑身却烫得吓人的谢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尽量靠近火源。
他的头无力地枕在她肩上,湿冷的发丝蹭着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一阵阵拂过她的耳垂。
“冷……”怀中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身体无意识地往她怀里更深处蜷缩,寻求着温暖。
那声音带着高烧的沙哑和一种从未听过的、近乎委屈的脆弱。
沈云霜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
她低头,看着怀中这张近在咫尺的脸。
褪去了平日的倨傲和戾气,此刻的谢翊,眉宇间只剩下病弱的苍白和一种全然依赖的脆弱。
湿漉漉的紫发贴在颊边,长睫不安地翕动着,淡紫色的薄唇微微干裂。
火光跳跃在他挺直的鼻梁和深邃的眼窝上,投下明明灭灭的阴影,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的美感。
“都说色字头上一把刀,我算是领教了。”
“你后悔了?”
倏尔,谢翊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恢复了一些意识,知道此刻是沈云霜真真切切地在照顾自己。
心头那点被算计的不快和昨夜听到她房内时的复杂情绪,在此刻奇异地被冲淡了些许。
“你竟敢给我下药,还给我塞别的女人,你究竟把我当什么?”
他语气听不出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委屈多一点。
“不过沈云霜,我可以不计较昨夜你给我下药,还有……还有你和那个小馆的事。”
谢翊眼皮似阖非阖,继续说道,“但是……你能不能,也看看……我的改变?”
沈云霜当然看的出来,要是昨日,她都不敢想,这种低姿态的话会是从谢翊口中说出来的。
见她沉默,谢翊心中着急,眼尾瞬间一片薄红,“沈云霜,我很冷。”
沈云霜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装可怜,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抬起手臂,将他更紧地圈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暖他冰凉的身体。
另一只手,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动作有些生涩,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见他再次闭眸,沈云霜便准备起身,谁知刚有动作,就被谢翊拽住衣袖。
带着他特有的专横,“不许走。”
“不走,我去河里抓条鱼吃。”沈云霜解释。
谢翊半信半疑松开手,“你还会抓鱼?”
“本小姐会的多着呢。”
沈云霜不是吹牛,而是她真的会,不一会儿便用树枝叉着条大鱼拐回来。
不过谢翊已经又睡了过去,沈云霜自己将鱼用一条用树枝串好放在火堆上方,等到烤得焦香四溢的时候才收了回来。
食物的香气似乎唤醒了昏迷中人。
谢翊浓密的睫毛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露出底下迷蒙如雾霭的紫色眼瞳。
视线模糊地聚焦在眼前跳跃的篝火,以及火堆旁那条诱人的烤鱼上。
高烧让他思维混沌,本能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沈云霜注意到他的动静,撕下一小块烤得金黄、最是鲜嫩的鱼腹肉,吹了吹,递到他唇边。
“张嘴。”
那声音近在耳畔,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奇异的温和。
谢翊混沌的脑子一时无法思考,只是顺从地张开嘴,任由那带着烟火气的鲜美鱼肉被送入唇齿之间。
温热的食物滑入空荡荡的胃,带来一丝熨帖的暖意。
“唔……”他含混地应了一声,像只被顺了毛的猫,下意识地又往那个散发着暖意和食物香气的怀抱深处蹭了蹭。
滚烫的额头抵着沈云霜温凉的颈侧肌肤,带来一丝奇异的慰藉。
沈云霜垂眸看着他这副全然依赖、毫无防备的模样,继续撕下鱼肉喂他。
两人之间一时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谢翊小口吞咽食物的细微声响。
气氛竟有种劫后余生的、诡异的宁静。
“谢翊,我喜欢听话乖巧的男人,你懂吗?”沈云霜忽然开口,声音不高,打破了这份宁静。
她看着怀中人苍白脆弱的侧脸,指尖无意识地拂过他额前湿冷的碎发,“你若真想还与我那般,就得收敛气性,不能善妒,能做到吗?”
怀中温顺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谢翊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紫色的眼瞳被高烧烧得水光潋滟,映着跳跃的火光,清晰地倒映出沈云霜的脸。
他看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眼神依旧有些迷蒙,像蒙着一层雾气。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沈云霜满意的点了点头,“那天晚上……我弄.疼你了吗?”
谢翊仿佛卸下了所有强撑的铠甲,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从未有过的委屈,清晰地传入她耳中,“疼死了……”
他微微侧过头,将滚烫的额头更深地埋进她带着清浅馨香的颈窝里,像寻求庇护的幼兽,闷闷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坦诚,“但也有点……别的感觉。”
沈云霜拍抚着他后背的手,骤然停在了半空。
她突然就懂了。
手下的脊骨仿佛在为她慢慢弯折,烙印在沈云霜的掌心,“以后,我会轻.点。”
颈窝处传来他滚烫的温度和细微的颤抖,还有那全然交付般的脆弱姿态。
“沈云霜,你以后也不准再说什么露水姻缘的话。”
想起她当时的冷漠,一股极其陌生而汹涌的情绪猝不及防地撞上谢翊心口,酸涩,微涨,甚至带着一丝不知所措的慌乱。
他引以为傲的骨气,在那一刻似乎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而沈云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最终,只是沉默着,将停在半空的手落下,更紧地、几乎是有些笨拙地,将他冰凉的身体用力拥入怀中。
仿佛想用这无声的力度,隔绝掉他话语里那沉甸甸的、让她莫名心慌的份量。
晨曦的金光终于彻底驱散了薄雾,透过摇曳的芦苇梢头,洒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忽而,沈云霜抚额,清澈如琉璃的眸子透出几分厌气,“谢翊,你多久没去袪魔浴了?”
闻言,谢翊一瞬不瞬地凝视着沈云霜。
明明他前两日才去过净魔泉!
难道是洗的不干净?
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中微微蜷起,指节泛着用力的白,“很久没去了,下次我会注意。”
晨风吹动他的衣袂,谢翊却带着一种无声的、冻结一切的寒意。
他转头盯着篝火上剩下的鱼,低声问道,“沈云霜,怎么你烤的鱼比别人好吃些?”
“这就算好吃?你怕是没吃过这岛上
老海叔的‘潮汐贝’,此贝只在特定潮汐时方能采得,肉质格外清甜脆嫩。阿惠嫂的“礁石米糕”,米粒细长,自带一股若有似无的咸鲜。还有茶婆的“雾海茶寮”,茶汤入口醇厚,回味悠长,咸味若有似无,那些才是绝味。”
沈云霜想想就馋,谢翊被她的样子逗笑,却默默记下了这几家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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