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竟是她的母亲的坟地……
先前还在瘣城的时候,她只知道汤洛死在了瘣城,死于一场大火之中,却不曾知晓她竟还留有坟墓。
“她竟还留了全尸?”汤璃不可置信地问出口,眼底不禁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那场火的确带走了不少人的性命,火势蔓延得极快,但也救得及时,基本都留了全尸。”汤巽眼里不禁流露出一阵伤感,颇为平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瘣城之内为何从未知晓过此事?”汤璃并不给他留有逃脱的机会,依旧步步紧逼。
“说是全尸,但实则面目俱毁,皆已烧得不成人样。”汤巽拧眉忆起当年的一切,“当年那场火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尚未可知,若我真将此事公布出去,万一被有心之人知晓,怕是来此挖坟掘墓都不为过!我又岂敢让此处公之于众?”
他所说的这些,不无道理,但却又让汤璃觉得过于牵强。
当年一事,的确对外宣称是有人过于眼红当初一头扎进密都混的风生水起的分堂,故而做出这等蓄意谋害之事。
可事实究竟如何,外人也无从得知。
“有心之人?”汤璃一边蹲下身子,一边抬手拭去那石碑上堆积的尘土,“难不成还能是自己人监守自盗?”
“你说什么?”汤巽却分外激动,凛冽的目光一瞬盯上了她的后背。
“很难听懂?”汤璃缓缓起身,与他并肩而立,“分堂堂主如此激动,岂非说明这背后之事还当真被我给猜中了?”
汤巽咬牙咽气,连忙又挤出一抹笑容:“当然不是,对于有些事来讲,你还是太过年轻,初来乍到,还是心平气和些为好。”
他这般说道更像是对自己的一番慰藉,而他话里话外却都似是在极力隐瞒着什么,这些坟头之下又究竟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一切也都尚未可知。
就在二人埋头想着下一句要如何试探对方之时,却从他们身后忽得窜出了一名随从,正上前走到汤巽身旁,靠在耳边说道了两句。
待他汇报之后,便就只见汤巽装作极为友善的样子:“堂中还有事需即刻处理,小璃儿,有空再叙。”
待他走后,支余也终是得以露面,这会儿正从林中提着一包袱走来:“东家,可还要动手?”
汤璃却在目送汤巽离开之后,敛眸应道:“挖。”
待她应许后,只见支余将手里的包袱拆开,里头包着几把大小各异的铲子。
于此同时,汤璃也顺势抬手,从发髻上拆下了一条发带,用其将自己的两只宽袖死死地绑在了身后,为一会儿的粗活儿做足准备。
二人拿上铲子后,便就从一旁的坟头开始挖起,一铲更比一铲深,沙土飞扬间,不知不觉便已直至夕阳西下。
待累得满头大汗,眼看着夜幕将要降临,她们却在短短三个时辰内挖开了二十一座坟头,并一一揭开了棺材板,最后映入眼帘的却只有二十具尸骨。
汗水流过鬓角,汤璃粗声喘气间只觉心口起伏不定,不只是累,更是心跳加速过快从而带来的难受之感。
二十一座坟,却只有二十具尸骨,差的偏偏就是汤洛的那一具。
回想起方才与汤巽的对话,其实从挖开第一座坟开始,汤璃便就早已揣着满怀的不安,更是从掀起第一副棺椁开始,她就更是被预支的害怕与恐慌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只是一切的一切,若是仅仅靠着这二十具尸骨便就妄下定论,怕是也过于武断了些。
“走吧,你我二人分开走。”汤璃粗喘着气,眼里思绪依旧混杂,“你顺路到暗桩去,安排几个熟人来此,将这些棺椁里的人都一一查验清楚,之后记得将此处复原,莫要让他人看出什么来。”
“是。”支余颔首应下,这便就安排去了。
从那林子离去,此事也深深扎根在了汤璃的心里,惹得她回去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满面愁容。
直到马车行至密都之中,路过临川分堂的铺子时,她却被一阵嘈杂的声音给吸引住了。
待她回过神来,示意车夫停车后,汤璃缓缓掀开帘子,马车此时正停在了铺子门口的斜对角处,通过那帘子的缝隙处朝外看去。
只见分堂最为代表性的铺子门口竟挤着数十人,根据他们的穿着来看,估计其中商贩为多,又见他们纷纷嚷嚷着让分堂给个交代,许都是各大米铺的主事以及东家。
米市上的米如今多为囤积,卖不出去占着地方不说,更使得这个月来的收入少得可怜,作为分堂的老顾客来说,的确不能因为这仅仅一次半次的失误便就如此怀疑分堂。
可此番汤巽却拿着他们的钱做了一个最为引得众怒的决定,那便就是耗时费力地用了一搜货船的人力,打算千里迢迢地从瘣城重新运输一批新粮来此。
此等做法对分堂而言的确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对于各大商贩,以及如今难以回本的米市而言,就可谓是更大的煎熬了。
直至今日,大家终是等不住了,汤巽所给出的期限一次次延后,许多铺子如今熬得也都只剩下了一副空壳,再拖下去,怕就难以再支撑铺子的开支了。
汤璃此时安坐于车内,也只是冷眼看着那门口吵吵闹闹的人群,还有那些手忙搅乱的分堂管事。
她的眼底没有半点同情,更没有对分堂招牌岌岌可危的担忧,更多的是不再掩藏的恨意,以及掺杂其中的一丝兴奋。
她就是要看汤巽沦落至此,束手无策,无论做任何努力,也都将无力翻盘,直至坠入无尽深渊。
她就是要眼睁睁看着汤巽手底下的人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无处可逃。
汤璃看够了热闹便就命车夫驾车离开了,待她回到玉笙轩,却听闻不久之前来了一贵客,指名道姓地等着要见她。
这会儿守在门口迎接她的正是仲阳,待她下车之后,仲阳便就请示道:“东家,有位望江亭的贵客前来说指定要见您。”
“可知身份?”汤璃一边急忙地走向后院,一边询问。
仲阳跟紧着她的脚步,答道:“那贵客许是不方便露面,未曾提及,只道要见您。”
汤璃点头应下,随后便就在他的安排下简单洗漱了一番,擦了擦汗,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前去面见贵客。
待她走上二楼之后,厢房门外,汤璃屏退左右,命仲阳一人在外侯着即可。
只见她推门而入,茶水已然备上,香炉里也点好了沁人心脾的香,窗户轻轻掩着,座位上正是一名花容月貌,仪态万方的女子。
“在下汤璃,听闻贵客点名要见我。”汤璃也不客气,只是作揖说罢,便就自行坐下了。
那女子端茶递水间,姿态极为妩媚:“初次见面,在下郁遇。”
“郁遇,望江亭掌事。”汤璃挑眉,试探地又道,“不知贵客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少堂主客气。”郁遇微笑颔首,眸光转而凛冽,“听闻一个月前,水台的人在邻水驿失手,不知那批下落不明的货可在少堂主手上?”
郁遇话语间尽是试探之意,如今敞开门来,倒是令汤璃感到一丝拘束,毕竟在她的眼里,郁遇可是汤巽麾下的一把好手。
“在外可是言传汤巽爱慕郁头牌已有许久,可怎么你二人的婚事却无半点风声?你可是看不上他?”汤璃似笑非笑地转移了话题,不为另一种试探。
郁遇连忙捂嘴笑道:“汤巽再怎么说,也是出自瘣城有名有姓的汤氏,我不过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哪配得上他?至于外面言传什么,自当空穴来风,不必理会。”
“汤巽如今已是分堂堂主,这些年来早已垄断了密都在粮食,布匹等方面的供应,你又是如此远近闻名的望江亭之主。”汤璃俏皮的玩笑道,“你二人不正如传言中的金童玉女,门当户对?有何不配?”
“少堂主可真会说笑。”
郁遇赔笑道,却颇为掩饰般地抿了口茶,并未再因此反驳什么,而汤璃却因此而印证了此事的真假,怕是十有**只是言传,并非她本意。
“更何况汤巽当年若非有瘣城在他背后撑着,或许在这密都之中,他根本就等不到出人头地的那一日,比起白手起家的你,我倒更为欣赏你。”
所以在汤璃看来,汤巽能有今日的成就,完全脱不开汤氏的扶持以及汤洛的协助,可郁遇却不同。
听到这里,郁遇也是羞涩地掩嘴赔笑,继而不再说下去。
“你今日前来就只是为了那批粮?”她敛眸又问,再一次试探,“为了救他于水火之中?”
“那批粮不在你这儿。”郁遇却直接看穿了她的把戏。
汤璃敛眉,竟是松了一口气,经不曾想郁遇这般轻易的便就猜到了真相。
可在她看来,郁遇却也随之松了一口气般,微微垂下的眉眼间竟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松。
“堂主之位,你想要吗?”
二人无言片刻后,郁遇却不知为何忽得问出了这句话,语气更是平静的可怕。
不过今时今日,此事闹成这般模样,不正是因为汤巽担心汤璃此番前来密都正是为了与他争夺这堂主之位的,而她作为他身边的红人,能有此一问,也属正常。
“可如今看来,我想不想已然不重要了,他能做出这等事来,堂主之位绝不能就这么拱手相让。”汤璃话里的意思,无非是在指责汤巽德不配位。
可听她说完后,郁遇的脸上却没有半分动容,有的只有一丝透过她的眼睛看向另一位故人的感伤,在浓厚的思念当中夹杂着一丝感人的欣慰。
如此复杂的情绪突然让汤璃也忽得分不清楚,眼前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你的眉眼真的很像她。”
郁遇笑着说道,温柔的目光似是要滴出水来,嘴角抽搐间,汤璃却抓住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的泪光,烛光之下,尤为明显。
汤璃不明所以,却又不知是否该将心中所想问出口来……
“既然那批粮不在你手中,我也就没什么要问的了,别担心,我不会为难于你。”
郁遇此番终于表明态度,只见她缓缓起身,从一旁重新拿起那件宽大的披风,披在身上,替自己重新系好。
汤璃也于此时礼貌地起身静候,只见郁遇将披风盖在头上,只漏出半张脸来,看样子是要准备离开了,直到她抬手将要推门而出的时候。
汤璃终是忍不住开口:“指引我前去挖坟求证的人,是你吧。”
郁遇此时抬起的手却在空中一顿,脚下止步,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肩头,似是深吸一口气后的冲动:“保重。”
说罢,只见她即刻拉开了房门,大步大步地朝外走去,不再给汤璃有半分抓住她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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