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归没想到,云纵痕说的一直读,那就真的是一直。离开往生乡,到同为流光域的归榆,他的嘴皮子一刻都没停过。要不是神魂不会口渴,秦鹤归真想给他灌点水润润嗓子。
“话说那天恣门的首徒叛离师门前,足足砍了九十九剑,毁去登仙梯,把掌教气得吐血三升,一病不起……”
“天恣门没有登仙梯,”这是比较旧的谣传,艺术加工嘛,云纵痕点头表示理解,听秦鹤归继续指出不实的部分:“还有,我离开前掌教就已卧病在床……”
白色小人说到一半,脑袋越垂越低,愧疚之情溢于言表。黑色小人连忙挥舞两条短短胳膊,打断:“我知道我知道,那老古板可疼惜你了,秦仙长又是尊师重道的人,这杜撰得太过了哈,跳过跳过。”
书页翻得哗啦作响。
云纵痕琢磨着,好像有哪里不对。
对哦,他本来就为了刺激秦鹤归来着,这坏家伙把他关着不让去仙都。怎么束手束脚的,还顾及起他的感受了?
云纵痕清了清嗓子,下定决心摊开一页:“我要从你堕魔读起咯,上头说你堕魔后性情大变屠杀长渡门、扶桑门,这总是无可争议的事实了吧?”
“……也不是。”秦鹤归不情不愿地摇头。
“你别狡辩,我可去实地探查过了,你的剑气我还是认得出的。”
“你能认出我的剑气?”说话间,秦鹤归猛地一抬头,不存在的眼睛都亮了几度。
这家伙重点又抓错了。
云纵痕脑袋一扬,不屑至极:“呵,凌诚道长不要太过分了,你看我像什么傻子吗?”
秦鹤归连连摆手,生怕稀里糊涂又生新的误会,急得犯结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声音染上些轻快的笑意:“我只是……有些高兴。”
黑色小人脑袋忽然凑近,平坦光滑的脸脸面对面贴上白色小人的脸脸。秦鹤归没防住,被他强行完成了情绪对接。
云纵痕没抓到他瞧不起人的证据,倒是捕捉到更让人不解的喜悦,摸不着头脑:“啊?你还真在高兴,高兴啥啊?”
“高兴你记得我的剑法、剑气……剑意。”
“我只说剑气,你别擅自扩展啊!”云纵痕左右开弓,捏脸打断:“还有,也不许转移话题。”
“哦,我说的不是,指的不是堕魔后。”
秦鹤归很平静地说着可怕的话。
云纵痕震惊地看着面前人畜无害的简笔小人:“你那么早就疯了?”
“应该还没有。”当时他头脑清明,思绪通畅,情绪冷静,行动也有条有理。若他成了疯子,恐怕反而做不到连灭两大宗门如同砍瓜切菜般顺手。
云纵痕一时失语,不过没有在震惊的情绪里沉浸太久。他强迫自己不要转移注意力,专注翻读话本上的情节。结果他翻一句,当事人辟谣一句,堪称无懈可击。
……
念到后面云纵痕可不管他真假,捂着脑袋两侧大声朗读,甚至看进去了。读到秦鹤归闯珍宝阁,高价拍下洗髓丹给一路不离不弃陪伴身旁快要病死的散修治病,却引得青梅竹马老情人吃醋狂扇耳光,云纵痕怒摔话本,跳上去踩两脚还不解气:“写得什么玩意,人快死了争啥啊!”
发泄完再捡起来,骂骂咧咧继续读读。后面原配大战小三小四小五,足足水了十几章的打斗部分则被无视跳过。
可等他读到后面,青梅竹马为秦鹤归挡剑,生命垂危。黑色小人吸着鼻子,拍拍白色小人的肩膀,哽咽道:“他也不算坏人,他只是,只是太爱你罢了。”
秦鹤归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终选择沉默,不打扰深陷狗血故事的某人。
幸好云纵痕还没太过忘我,仍有闲心从故事里抽离他那过于充沛的情感,余光瞥见故事原型万分无奈的模样,得意不已。
这,就是,阶段性胜利!
云纵痕暗自和那个茶馆说书的对比,自信摆摊肯定吸引的观众要比对方多。他大步迈腿,撒开脚丫子,绕秦鹤归转圈圈,嘹亮的嗓音也跟着缭绕。
一颗说书界新星冉冉升起。
他终于彻底丢开包袱,专挑香艳离奇污人耳朵的段落,声情并茂地演绎着。而受害魂表现得愈发情绪稳定,端坐灵台全当他不存在。
这不行啊。怎么快就适应了,之后还怎么玩?
云纵痕思索片刻,大手一挥,哗啦哗啦翻到描写极其细致的一章,凑到秦鹤归耳边,贱兮兮地清嗓子,开始念诵魅妖如何施展魅术,勾引仙长春风一度。
而如此垃圾俗套的故事,才念到一半,居然引得向来矜持的当事人点头肯定:“这事,不假。”
不假什么?
他还真有百八十个情人不成?!
云纵痕惊愕极了,可还没等他消化清楚这俩字呢,一道惊雷紧随其后:“不过对象是假的,过程是假的,中魅术的是你,双修的是你和我。”
识海霎时一片死寂。
“……等会儿,”云纵痕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啪地丢掉书,大幅度后撤两步,“你不要胡说八道诬陷我啊!啥时候的事?我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秦鹤归掀起眼皮,语气颇为怨念:“你不记得的事还少吗?”
“不不不,”云纵痕连连摆手,摆出极其抗拒的姿态,接连否认:“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么炸裂的事我总不至于忘掉,你肯定是在报复我,拿我寻开心。”
“我错了还不成嘛,不该乱读这破玩意,您大人有大量,消消气可好?”
秦鹤归原本还在纠结是否要忠实告知这件事,可见他抵触成这样,顿觉不爽,“这是真事,前两天路过浮花镇,我看你不记得……就没提。”
仅仅这点儿提示完全不够启发云纵痕,他本来记性就不太好,三魂七魄拼好后遗漏那么一件两件事也情有可原。何况是这种那么久远、细碎还羞耻的回忆,他完全有可能故意搁置不去整理。
再者说那会儿他和秦鹤归实在算不上多熟,发生这种意外想必对方也不愿提及吧?换以前他肯定打哈哈混过去。
神魂小人的脑壳不好区分正反面,饶是这样他仍注意到秦鹤归将正面转向契约碑,碑前月见草长势极好,得意扭腰左摇右摆。
有点像坟头草。
云纵痕默默想到。
“我说我真不记得了,你会觉得我很渣吗?”秦鹤归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小心翼翼问道:“你还记得当时在做什么任务吗?”
他好像追捕什么妖怪来着,黑色小人拼命回忆,就连不存在的眉毛都在用力。
秦鹤归适当停顿,给足缓冲时间。很遗憾,倒计时结束,云纵痕还是没想起来,他只好往下揭露更多信息:“那天你在追捕魅妖,不过和话本的不是同个品种。”
“废话,话本都是编给凡人看的,反正我活了几十年也没遇着过。”
“你记得我说过那天我就住你隔壁吧?”
云纵痕点点头:“然后呢?”
“然后你找我帮忙,事成赏金分我一半,”秦鹤归瞟了他一眼,深有同感:“那玩意确实不好抓。”
云纵痕瞬间领悟关键信息,叹了口气:“所以最后你没分到灵石对吗?”
“是啊,你被阴了,三更半夜敲开我的门,”秦鹤归顿了顿,向来波澜不惊的语气终于染上些许委屈的音色:“我眼睛都还没睁开,你整个人就压了上来。”
“嗯……嗯嗯?真不可思议!你居然没打死我。”
秦鹤归一言难尽地看着他,duangduang地戳额头:“我现在也没打死你吧?”
“总之,无图无真相,你不给我看,我是不会信的。”黑色小人脑袋一甩,用坚定的态度表示不信!
“我怎么给你看……”秦鹤归反应过来,捂住脑袋后退,“不行,绝对不行,你再乱来魂又要散了。”
云纵痕铁了心要把乱来贯彻到底,上前想勾秦鹤归的下巴调戏他。
哦,简笔小人没有脖子,也没有下巴。云纵痕只好改用两手托起团子脸揉捏,真诚建议道:“要不然,你和我结为道侣,立下契约由天道调控,降低出事概率。”
秦鹤归果然吓到了,瞬间变成桃花粉,说起话结结巴巴:“你又……又乱来,这……这种事,怎么能如此儿戏?!”
时机已到,云纵痕抓准机会,退而求其次:“那你放我进识海,我自个去验证你说的真伪。”
他指向灵台边缘涨落的潮水,见秦鹤归仍一脸为难,故作生气:“反正我又不是没下去过,你在犹豫什么?果然是骗我的吧?”
说罢,失望甩袖转身。
也不知道他的袖子从哪变出来的。
秦鹤归急了,伸手拽住袖子挽留:“我并未骗你。”
很多事,哪怕再不情愿相告,秦仙长最多不说就是,绝不撒谎。
云纵痕可算摸清门道。
他藏起即将得逞的笑容,任性妄为:“那我要进去,你不许拦我。”
说完不给秦鹤归反应的时间,纵身一跃,噗通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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