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鹤归选择战术性装死。
云纵痕从外头捏了捏他的脸:“好啦,不为难你啦。”
现在仙长身体的控制权又落到他手里咯,答应不答应的,当然由他说的算。
想到秦鹤归出入清河宗跟自家后院似的畅通无阻,甚至来时去时还和几个自己都不认识的小弟子打招呼。
他轻哼一声,戳戳小人的肩膀,长吁短叹:“我看师姐挺欢迎你,这可不应该啊,我才是她的好师弟,短短十年,居然被你收买了!”
“你当然依旧是长渡仙尊的好师弟。”秦鹤归肯定道。
云纵痕对此十分受用,得意叉腰:“那当然,我还是师尊最爱的徒弟,师兄最喜欢的师弟!”
骄傲完,他猝不及防拐到秦鹤归头上,指指点点:“看得出来,我死后你没少来我们宗献殷勤。”
“那倒也不是,”秦鹤归摇头,如实道:“以前就经常来。”
云纵痕有一点不好,喜欢刨根问底,抓到苗头就问个不停:“你说的以前是啥时候的事?我可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不知道是因为我每次来你都不在。”这话说的,带点儿怨怼的味道。
云纵痕觉得是自己想太多。
秦鹤归本来不打算说,可他一开口,也停不下来,索性三言两语补全了:“最早一回,你旁听完回去后不久,我出任务路过归榆,就想顺道来看看。”
云纵痕可算想起,那会儿他修为刚小有突破,一离开束手束脚的天恣门回家还没待两天,屁股就坐不住,出门左拐跑去接大任务去了。
他尬笑两声,附和道:“啊,那确实很不巧了。”
谁知秦鹤归这下来劲儿了,语速骤然提升,让他幻视追着腿肚子叨的大鹅:“不巧,不巧,不巧极了。我到归榆没几百回也有几十回,回回无盈道人都说你不在。”
也难怪他先前一副和师尊很熟悉的模样。云纵痕换位思考,要自己是小老头儿,见他几十次不熟也熟了。多少得请人进屋坐坐,说两句话,然后说着说着大漏勺就把有的没的,自己的徒弟的,东一点西一点通通倒光光了!
“无盈道人很忙,没有和我说多少你的事。”秦鹤归竟一眼就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黑色小人摸摸平滑的脑袋正面的下半部分充当鼻子:“我还啥都没说。你倒是巧,莫非流光域所有不太平事都给你碰上还领到手了?”
秦鹤归也知借口太生硬,他当然不可能每次都偶然路过,可不管出去做什么事,离云纵痕有多远,他总想碰碰运气。
显然,他在这方面运气不佳。
“你怎么不让老头和我说一声?这样下次再来我就可以等你了。”
“我那时没想过,以为缘分未到,便顺应天意。”
“这算啥天意啊?你想见我就该提前通气。”
“我怕你不愿意见我。”
“你做啥亏心事了?”
“没有。”
“那我平白无故为何不见你?”
秦鹤归偏过头,软白的双手捂住脸。
云纵痕眼尖,没错过他嘴角的笑意,也跟着笑了,打趣道:“秦鹤归,你那会儿是不是喜欢我啊?”
他发誓只是想犯贱,逗一逗忽然腼腆的仙长,绝不是因为想起记忆中窥见的那双专注深情的眼睛,心痒难耐。
“可……可以吗?”
“不是,你喜欢我啥啊?”
吓得外头身体都僵硬得同手同脚,好似他突然之间就不会走路了,亦或者喝太高,晕乎乎地走得蜿蜒曲折。
喜欢什么呢?
秦鹤归觉得这种事说不出个具体的形状,从意识到的那刻起,他就喜欢蛮久了。
“你人很好。”
啊,好糟糕的表白,听上去太敷衍了。若他是云纵痕,才不会相信。
“我人本来就很好,”云纵痕说:“说点儿不知道的。”
“我说不上来。”秦鹤归坐到灵台边缘,掏出两杆鱼竿,分给身旁的小人。两人没有挂饵,当然识海里也没有鱼。
待到水面泛起涟漪,情绪也一圈一圈荡开波纹,他的声音顺着鱼竿传给云纵痕:“也许始于羡慕?”
“这太离谱了,你要说始于颜值我还能信个九九分。”
秦鹤归偏过脸,透过神魂无相的小圆脸,自己补全了他昔日的容貌,灿烂耀眼的笑容,恍惚如昨日。
“嗯,确实很帅。”
哪怕修行之人不为外形所累,也无法否认云纵痕皮相优秀,多看一眼就叫人移不开目光。
“哎呀,你那么认真我也会不好意思的。”
云纵痕说着不好意思却骄傲地仰着脑袋,恨不得他多看两眼。
秦鹤归肩膀一松,定定地看着他,看了许久,也笑了许久:“纵痕。”
“嗯?”
“我说我曾羡慕你也是真的,还有欣赏,倾佩,向往……那些全部指向你的感情,我可以对天道发誓,无一作假。”
无论喜欢,还是愧疚,或者其间夹杂了不少别的感情,他大概尽数交代清楚了。
白色小人松开手,神魂化作成人体凑近,再近,温凉的吻落至额头,像是为他们之间浅薄的缘分,画上最后的句点。
“我该走了。”
突兀的告别,不等云纵痕有所表示,秦鹤归退化回白色一团,轻轻落到他的怀里。
同时灵台剧烈震动,原本白茫茫的四周染上光怪陆离的色彩——灵府正在崩塌!
*
秦鹤归出生在一座小渔村,尚未满月便被天恣门的长老亲自接了去,就此踏上仙途。
他没得选,没人会过问一小小婴孩的意见,仿佛他生来就该专注这一条路走到底。
年仅八岁时,秦鹤归就能望见自己的十八岁、八十岁,甚至八百八千岁的光景。
擅于算卦的师叔说他是千年来最有望飞升的修士,掌门便给他单独安排了一座仙山独自修行。
秦鹤归不知修行对自己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他没有参照物,康庄大道就在脚下,平坦顺遂,可他找不到必走不可的理由。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
他所居住的覆雪之巅少有人来,平日除了练功,只得同山间草木为伍,与灵兽做伴。
天恣门的同龄人很多,每年下山到主宗门听学,放眼望去乌泱泱一大群,可他认得的叫得出名字的寥寥无几。因掌门勒令把重心放在修行上,少与他人接触,他独来独往长到了凡寿十六。
这年开春,天恣门接收一大批来自八荒十六域的仙修苗子作为旁听生,这些孩子在他们各自的宗门都是最有天赋资质的。
恰好秦鹤归年纪相仿,这两年修行进度渐缓。掌教建议让他和其他少年修士一块学习,或许会有启发。
掌门同意了。
云纵痕站在人群中,姿态放松地与身侧的少年闲聊。一双碧色的上挑眼清透灵动,谈笑间,手臂抬起落下。也不知说了啥,刚还紧张的少年也放松了下来。
以他为中心周围一圈,再没人去听高台之上的高阶修士在说些什么。
好没规矩的家伙。
秦鹤归匆匆一瞥收回视线,以为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想到之后两人安排到了同一间教室。
这家伙可真能聊啊,讲书快来了还在叭叭叭个不停,这也罢,坐的是掌教安排给他的座位。距离讲台最近,方便他辅佐学正讲解。
问道室那么大,坐哪不是坐。
他修为比在坐所有,门内、门外,旁听弟子加起来还高,无论坐哪儿,哪怕是坐覆雪之巅,只要没特意用术法隔音,他都能听见。按理说不必如此计较。
可秦鹤归那会儿死板得很,掌教怎么交待,他非得原原本本照做,加上从未和人交流过,不太会说话。
见有人霸占他的位置,他直接上前打断了聊得正开心的几个人:“你坐的是我的座位。”
“你的?”少年扭过腰仰起脸,笑意未去,更添几分戏谑,语调微微上扬,捉弄道:“这上面可有刻你名?”
“少说两句,这位可是天恣门早定下的首徒。”
旁人不说还好,一说云纵痕反倒更来劲儿了。他站起来侧过身让开,等秦鹤归坐下后再一屁股坐到桌上,单手撑着桌面故意挑衅:“座位是你的,那桌子总不是咯。”
说话间,他微微倾身,发梢随风刮过秦鹤归侧脸,酥酥痒痒。
“喂,你这家伙,对我们大师兄客气些!”
秦鹤归不认识说话的小弟子,但他穿着天恣门的法衣,和自己颜色一致,接着有更多同门围了过来。
他原本同宗门的其他同龄修士并不熟,可当更加格格不入的外人到来时,他就成了他们的大师兄,被莫名其妙簇拥着。
“我哪不客气了啊,我不是让位了嘛,要不我再给他磕一个?”
“小地方来的就是不懂规矩。”
这声嘀咕被听了进去,云纵痕顿时来火了:“你说的算啥规矩?”
“有本事比划比划!”
“就是就是。”
当时仙都之外的地方小宗门来的旁听生不在少数,加上有人拱火,两方不知谁先推搡了谁,接着扭打成一团。
秦鹤归对这种少年人的冲动很是不解,他的情绪一向无比平和,心境很稳鲜少起波澜。
可也不能让他们再打下去,一会儿讲书来了。
眼看大混战愈演愈烈,秦鹤归横在起头的两人中间,一手按住同门的脑袋,一手抄起云纵痕的腰拉开距离。再抬腿一勾一绊,长椅一横,拦住浑水摸鱼想来凑热闹群众。
当然,他没来得及阻止所有人,讲书的师叔刚进屋就遭突袭,肚子稀里糊涂挨了一肘击。
于是整间教室,以云纵痕和秦鹤归为中心,几乎所有涉事弟子都被狠狠罚了一顿。
真胡闹,初见第一天就闹哄哄。
奇怪的是,秦鹤归并不反感。
两人一块罚扫台阶时,云纵痕凑过来道歉,说自己憋着火,多有冒犯,接着不好意思地笑了。
秦鹤归握住他伸来的手,掌心温暖干燥,“我也该说声抱歉,没有早些阻止……”
“阻止啥?”云纵痕一歪脑袋,吹了声口哨:“你大师兄不领情嘞。”
划分到比试台擦洗试炼柱的那名出头弟子骂骂咧咧,超大声吼回来:“那也和你没关系!”
“看吧,你师弟替你出头,你不感谢就算了怪他做甚?”
说完云纵痕咧开嘴笑了,笑容鲜活真实,横冲直撞地闯进他按部就班的道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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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灵府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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