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纵痕乘刀疾驰,凭记忆行往流光域。和冰天雪地的北昆域、仙气四溢的仙都域、瘴气横生的魔域、山海相连之地山妖海兽混居的山海域相比,实在是不甚起眼的地域。因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土地肥沃,适合凡人居住。
他降落在锦安城门口,城中居民来往、旅客牵马挑担进进出出,外表看来一派安详,全然不见任何危险的征兆。
这儿是六十四处祭阵最隐秘不易推算的一处,若这里也没事,其他地方的应该也早就被秦鹤归摧毁了。至少在云纵痕死之前,长渡门布置在此的阵法还没成型。
*
十年前,云纵痕受同门小弟子委托,调查一种不知来历的古怪丹药。
当时他刚步入元婴——其实境界的划分未必有明确的标准,修士普遍认可的依据是识海修出完整的灵府。
以此可见,八荒十六域的元婴修士着实不多,算上魔修拢共不过数百人,何况他这等小门小派出身的修士。
他一时飘飘然,竟什么事都敢管。
“你们是说,吃了这玩意,也不需要修行就能无缘无故涨修为?”云纵痕抛玩一枚黑得发亮的小药丸,长眉一挑,以防不胜防的速度拍西瓜似的挨个儿拍打面前三个小家伙的脑袋,教训道:“你们师尊没有教过你们,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吗?”
“师叔,我们错了……您快救救阿诺吧。”三小只身后躺着昏迷不醒的少年,面色惨白,咬着唇像是陷入梦魇。
云纵痕分出神识试探,小家伙天门紧闭,他探不到里面又不敢强闯。而清河宗体量小,也没有专业医修,他只好把人送到仙都,回来再和这群闯祸的小鬼算账。
仙都的医馆大多人满为患,正愁得要命,好巧碰上说是帮掌教带药的天恣门首徒。托秦鹤归的福,云纵痕挂到了李怀安的号。接到病人,饶是年轻一代医术最为高超的李怀安都觉得棘手,需要些时间探明情况。
云纵痕观察到不少医馆接诊过此类患者,共同特点都是服用过那种丹药,轻者遭到反噬修为骤降,重者神志不清昏迷不醒。
问及秦鹤归天恣门有没有出现这种问题,对方摇头说暂时没有发现。
“认得这个不?”吃出问题的那瓶丹药留在李怀安那等待检查,云纵痕身上还有多余的,顺手丢给秦鹤归一瓶。
“不认识,”看来他也觉得这玩意不对劲,眉峰微蹙:“我会继续留意。”
说完,把药瓶收进了乾坤袋。
回到清河宗,云纵痕唤来三个可能知情的小家伙,收起往日散漫姿态,俨然是个严厉的长辈:“这玩意你们从哪搞来的?”
小弟子们支吾不清,半晌才报了个地点,深怕他发脾气。
云纵痕当然会发脾气,这群投机取巧的小东西,居然敢去魔域边界的黑市上买东西。淘到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没有保障先不说,就他们这点儿修为去了实在危险。
眼下掌门携能说得上话的长老去仙都开会了,他的师尊在闭关,师兄师姐也不在家。云纵痕大手一挥罚他们关禁闭,再搜了个底,把清河宗上下能找着的类似的丹药都没收了。
“师叔出去一趟,你们立刻上报仙盟,等张贴出公告就传音给师叔。”
三小只应下后,云纵痕来到黑市调查。
黑市不难找,一抓一大把,云纵痕从未在市场买过任何“捷径”。
这倒不是他天生有多正直,少年人的攀比心比比皆是,云纵痕虽是天生的修士,却实在算不上有天赋的那批。尽管百年内突破元婴已实属罕见,可他对标的又是像秦鹤归、李怀安那些惊世天才。
赶上天才的心情急迫,他也曾质问过师尊为何不能借助外力。不出意外收获师兄师姐好一顿毒打,打得他抱头鼠窜。师尊倒没生气,只反问了他一句:“有借有还,小云儿借了打算如何还?”
云纵痕答不出,更加起早贪黑修心、练刀、助民积攒道缘。
没在黑市买过丹药、法器、稀有材料也不打紧,常驻贩子对他这张脸并不陌生。之前揭榜追查魔修重犯也来买过情报消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谈不上道德与否。
云纵痕三言两语便从他们嘴里套出不少零散信息,比如这种丹药的名字叫黑灵玉,分品级,品级越高提供修为越多,也越难买。他手里的这些要么是初期制作不稳定的试验品,要么是边角料做的,市面上多了去。
“有门路吗?”
独眼的情报头子用完好的那只眼睛翻了个白眼,呛道:“你觉得这等好东西流通我这儿脏地方的可能性有多大?”他要有路也不会在这里卖二手三手甚至十八手情报!
不过他提供了几处低级黑灵玉的货源地,云纵痕走前,情报头子深深看了他一眼,难得给出自己的提醒:“如果我是你,我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好奇心有时会害了你。”
这件事有仙修参与不难猜,云纵痕只是没料到涉嫌宗门会那么多,更没想到程度会如此严重。
他这边一筹莫展,李怀安那边递来了最新消息。她将黑灵玉里头复杂的药材逐一剥离,剩下最核心的材料分辨不出是什么,但从中可以探到疑似魂魄的微弱波动。
接连数月追查,云纵痕收集不少宗门参与炼化活人的痕迹作为证据。这些宗门都不过小鱼小虾,奉命行事,上头应该还有更大的鱼。如果现在就把这些宗门上交仙盟最高执法庭,那后续的踪迹就再也找不到了。
云纵痕不想打草惊蛇。
他将证据分开交给信得过的朋友保管,部分埋到危险的秘境里头。轻装上路继续追查,最终一路追到了那座等他死后流传于后世茶馆说书人口中,万人丧命的清央城。
他入城那会儿,仙盟任务榜刚贴出的告示被揭掉,换成不痛不痒的公告,提醒广大道友注意安全。全篇避重就轻,一点儿也没提事件的调查进度,根源在哪,结果如何,解决方法又是什么。
云纵痕不知是否该管这件事。
年幼初入道,师尊便告诉过他,修行之人因守本心,做想做的,做该做的,做正确的。若能从中坚定一条修到底,也算圆满。
他想管,以为这是该做的事,查清一切就能讨到公道,三者本该合而为一。
合乎情理,合乎道义,应当如此。
云纵痕改变灵气混入结界,寻邪恶的气息找到阵眼。巨石背后,几个高阶魔修在讨价还价:“这座城人口太多,纯六世以上的魂魄分我们魔域五成。”
“前提是你们能分割清楚些,人畜草木杂质混杂太多的不作数。”
答话的是长渡门的掌门玄静仙尊,身边左右两侧站着扶桑门和凌云宗的长老,平时压根没有接触途径的大能,云纵痕只在仙都的问道大会上遥遥见过一眼。
仙都五大宗门,前三竟有二身为主谋深度参与。云纵痕捂住口鼻,屏气凝神,加固隐身咒,深怕被身边盘根错节的神识发现。
“那是自然,古阵残缺的部分已经全部破解补全了。”云纵痕盯紧魔修手中晃着的古籍,上面一定有关键灵力残留,得找个机会把它偷到手。
“那还等什么?启动阵法。”
那么大的阵法,一旦启动得死多少人?!
魔修那边也有顾虑,不过他们担心的是闹太大被发现了不好收场。
“这有何难?”玄静打消了他们的顾虑:“天灾多了去,随便拿妖兽潮搪塞过去不就行了?真有事我们扛着。”
魔修边念咒边催动灵力注入伫立一块石柱,脚前地面亮起花纹繁复的阵法,以阵眼为中心,暗红色的光波层层叠叠荡漾开来。
来不及了!
云纵痕捏碎玉牌,紧急传讯给离得最近的处刑小队。灵讯尚未离开洞穴便被一道剑气斩断,磅礴的灵力尽朝巨石奔来,速度之快远超元婴修士反应极限。
“哪来的老鼠?”玄静仙尊抚须轻笑,看着趴在地上狼狈挣扎的年轻修士,眼底毫无笑意:“原来是云小友啊,以小友天资,恐怕不过数十年就能登顶化神。”
云纵痕咧嘴一笑,吐了口血,“玄静仙尊,晚辈冒昧误闯此地,实在无意蜉蝣撼大树,能否高抬贵手饶恕晚辈的无礼?”
“早知如此,何必穷追不舍呢?”
玄静仙尊可不想节外生枝,图生变故,抬手凝聚灵力朝他袭去。
危机之时,云纵痕心口闪过一道光,灵力击碎身后的巨石,面前已然没了他的身影。
“延时传送阵……呵,原来是早有准备。”
“清河宗管教不利,教出弟子云纵痕勾结魔修、筑建邪阵、屠戮凡人,现已堕魔。桩桩件件证据确凿,通告仙盟,全境通缉,格杀勿论。”
话音刚落,在场十名魔修人头落地。
满城魂魄尽数剥离,三魂七魄生生撕裂,哀嚎悲鸣经久不衰,数千凡人的肉身一夜间化为血水。
随行修士用特制的储魂袋分别收集飘散空中的三魂七魄,一人检查完魔修的尸体,向三位长老汇报:“仙尊,古籍不见了。”
“偷奸耍滑之辈,”扶桑门长老气不过被一个小辈偷了东西,玄静摇头冷笑:“不过是复制影本,谅他拿去又如何,上面可没有我等的灵力……反倒现在沾染了他自己的,还有魔修的。”
当仙盟第一时间下达针对云纵痕的最高悬赏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与几乎整个仙都对抗。那些从中得利的宗门环环相护,与此事无关的零散小宗门不愿掺和其中,纷纷保持沉默。就连认识数十年的朋友也临阵倒戈,将他托付的罪证拱手让与敌人。
仙都施压逼迫清河宗交出云纵痕,师兄师姐倒想保护他,要求介入调查重审也被轻飘飘地驳回了。他只好高调宣布判出师门,与清河宗断绝关系。
云纵痕东躲西藏数月,能信的人全找过了,却一次又一次被辜负。逃往魔域前,秦鹤归手持悬赏令找到了他面前。
“你跟我回去,我替你查清楚。”
“跟你回去?他们会要我性命。”
“眼下证据确凿,你更不该到处乱跑。”
“什么证据?”
“留影石记录了你启动阵法的全过程。”
“你相信那上面是我?”
“我检查过,暂时没找到改动痕迹。”
“是我就不会查这事,更不会事先告诉你,”任何解释的话都有被曲解的可能,可面对秦鹤归,云纵痕还想辩解一二,他拿不出证据,长期躲藏消耗了他太多气力,语气苍白而疲惫:“有人大费周章扮演我,或是捏造傀儡,能用的方法那么多,诬陷我也不费力。”
“现场留有你的刀气。”
“我懂,你不信我,我可以理解,但我不跟你回去,回去就没命了,你保不住我。”
说完,几乎同一时刻,两人拔刀抽剑相撞。
*
锦安城的祭台阵眼设置在城镇中心,不像其他城镇的设在荒郊、山腰之类隐蔽的位置。
云纵痕走进荒废的阁楼,一层一层往上走,直到顶楼的风灌满袍袖,心里某个自苏醒起始终绷紧的角落倏然塌陷。
似目之所及皆为废墟,阵法的残骸在暮色中沉默。他站在废墟中央,单脚踩着一截断裂的石柱。
一口浊气深吸入肺,缓缓吐出。
花了好多时间,终于找到段评在哪开[捂脸笑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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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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