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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交

或许云纵痕自苏醒一直不愿接受,他死了十年,那些放不下的事就和他的生命一样早已结束。

这才想起师尊说过,只要是正确的事,总有人会做。或迟或早,没有他也会有别人。就马后炮而言,他该指责自己当时应该相信秦鹤归。

云纵痕试着与过去建立联系,神识抚摸深深刻入石壁的剑痕,分辨当年惨烈战况。

这确实是秦鹤归留下的,鸢回剑的剑气。凛冽锐利,经年不消。除此之外,这儿再不剩什么。

他做了很多,多得远超预料,多到不容许再刻意忽视。

长刀自腰间抽出,云纵痕仰后一倒,刀身垫底将他托起,寒光闪烁的瞬间消失在锦安城天际。经过扶桑、长渡,比发丝还细的神识,交织似渔网天罗密布张开,却并未网到任何修士的存在。

甚至用不着那么谨慎,低头就能看出来,这些宗门破败荒芜,哪还有人居住。

云纵痕视感很好,大老远从上空俯瞰,瞅见悬崖边上凸起的坟头和颇具特色的墓碑。落地凑近一看,果不其然是秦鹤归给立的。

碑上一笔一划记录了上千名受害人,那些制作黑灵玉剩下的边角料,三魂七魄不全的残灵被压缩成模糊一团血肉,如今都已好好超度上路了。

他死死盯着碑上熟悉的剑痕。

识海深处,黑色的神魂也站在脆弱的灵核跟前,抱臂凝眉,总结道:“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他们不仅拿凡人炼丹那么简单,更是把有修行的魂与魄生生剥离再强扭糅合,提升抵过自己修行数十年甚至数百年的修为。”

“也不怪那么多大宗门涉入其中……我死得早,不知天恣门有没有被牵连到,但你从那里离开,想必也经历了很多不得已。”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摊开掌心,化出那枚瓷盅,深深凝视虚弱的神魂:“秦鹤归,做到这种地步,你到底付出了什么?”

自从在北昆把本命刀内储藏的一缕神魂收回后,云纵痕的魂魄愈发凝实,相对的是秦鹤归陷入昏迷,灵核加速虚弱。

他当然可以慢吞吞去找线索,去自己拼凑真相,可那太慢了,等他做完这些秦鹤归说不准都投了七个好人家。

你唤我回来,究竟为了什么?

“对啊,你也堕魔了。”

云纵痕轻笑一声。

与此同时,灵台中央,黑色小人持匕划开手腕,墨汁般的魂力淅淅沥沥浇在白团身上。秦鹤归没有反应,他就继续,直到人形维持不住,凝成一团。

他越缩越小,却没有停止输出,身型极简再极简,最终变成和秦鹤归同款节能毛线团,仅剩神魄包裹灵核。

黑团不容分说贴近白团,那颗黯淡的毛球才有所动静,探出细线勾住黑团不断外冒的线头,冒一根连接一根。

两团线团不复初始的凝实,由无数毛绒线条组成的身体以蓬松的姿态舒展开,黑与白的边界渐渐模糊。

云纵痕的五感像蒙上一层薄灰,又或是水雾,并不沉重闷人,只是有些许朦胧。

最先相融的是视野,他分不清飘浮空中松散的黑线白线哪条属于自己;听觉愈发灵敏,深处传来清晰的震旦,也许来自秦鹤归,也许来自他;云纵痕尝到或苦或甜的记忆的味道;通过另一个人触碰到自己柔软的神魂、温热的灵核。

五感共通后,两缕不同组成的灵魂直面彼此最为隐秘、浓烈的情感,无从遮掩,互相交换。

等会儿,这不就是双……修?

等云纵痕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修士之间神交没法中途停止。他只能被动接受来自秦鹤归的感情,深藏魂魄的愧疚如浪涌来,将他包裹,几乎无力承受。

他夹在彼此的感情洪流之中,撕扯揉捻,深陷交融的混沌再重新抽离清醒。恢复身型的小人儿翻个身,抹一把湿濡的脸颊,揽住变大好几圈的光团,拥入怀中,像捧起一颗砰砰直跳的心脏。

这刺激有点子超前了。

云纵痕停滞的思绪重新缓缓流动,后知后觉自己刚刚都干了什么。

要知道神交一般只发生在道侣之间,指彼此识海互相立下正儿八经道侣契的那种。

与人类热衷结伴为生不同,修士很少有这方面的需要,有道侣的修士屈指可数。

一来因为修士寿命稍长,几百年不少见,突破千年的大能古往今来也有几人。人与人相处时间一长,尚且不能避免缺陷放大,彼此嫌弃,最终凑合过,何况是寿命比凡人长了好几倍的修士;二来要心意相通到上升灵魂层面的交融更是难上加难,神交比肉身结合更平等相互,却也更危险,稍有不慎双双陨落。

有道侣的修士,要么是像师尊那样后天入道前就有的,要么也是从小就认识,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马。

扯远了。

总之,魂魄住在别人的灵府对修士而言已经是非常冒昧的行为了,钻识海瞎窥探别人记忆更是暧昧无礼。

那么在这些之上,更近一层发展,像他这样不经过人家同意就拉着神交,简直是惊世骇俗、惊天动地、惊心吊魂、惊……

完蛋,他醒来发现自己不干净了,会不会把我打出去啊?云纵痕一颗心七上八下。

“不会。”

秦鹤归忍不住出声,提醒他刚一不小心把心里所想都倒出来了。

云纵痕迟缓地眨了眨眼,若无其事进行常规寒暄:“哦,你醒啦,感觉如何?”

“……不难受。”

“你这回又啥时醒的?”

“你‘惊世骇俗’的时候。”

那还好,也没很早。

“嗯,不早。”

云纵痕惊恐万分:“我保证没发声啊。”

“能听见的,刚才那……之后,余波大概会影响一段时间。”白色藻球舒展四肢化作小白人,伸手取回落在黑色小人肩头的白毛。

黑色衬托得白毛无比惹眼,秦鹤归一根一根回收,聚到一块揉成小号毛线团。云纵痕凑上前一吹,毛团轻飘飘飞扬,落到秦鹤归头顶,重新融入其中。

“好怪哦,像什么灵兽的换毛期……”云纵痕定睛一看,也有不少黑毛贪婪地黏在小白人身上,他尝试拾回,结果反而越变越多。

秦鹤归轻松地笑了,张开双臂转一圈展示身上的毛:“比起灵兽,我觉得我更像粘毛板。”

云纵痕放弃挣扎,他没法控制那些细小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关注飘向秦鹤归。想到反正刚才做过更亲密的事,趁事后温存好撬蚌壳,转而理直气壮地算起回头账:“现在你人也醒了,快老实交代都做了些啥。”

“就是你看到的,想到的那样,”秦鹤归顿了顿,觉得也没啥好补充的,声音很轻地说道:“全都过去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云纵痕听得火冒三丈,为什么呢?他搞不明白,这种堵得慌的心情,也许神魂交融的影响远远没过去。他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平静:“秦鹤归,别装傻,我本也在那些过去之物里。”

“可那是我的疏忽,你就不该过去,”秦鹤归拒绝沟通,白色小人也应景地偏过头:“后来我时常在想,如果那时我们再多谈谈,或者我早点站在你这边就好了。”

“不就是没拦下嘛,这究竟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总是对自己那么严苛。”云纵痕生气地戳戳他的胸口,像两块豆腐相撞,弹性十足抖着波儿,吵架气势都削弱了几分。小黑人不管,步步紧逼,把小白人逼到灵台边缘,想叉腰又觉得怪怪的,改成环抱双臂,“难道每个撞你剑上的倒霉蛋都能来找你负责?”

秦鹤归几乎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你这么算的。”

“人死不能复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哪怕修士也没理由不遵守,”云纵痕再次摊开掌心,声音压得比此时识海之外天边的积雨云还低,也远比方才生气时要认真得多:“我再问你最后一次,这上面的咒文写了什么?解开它,放我轮回。”

见状,秦鹤归也不肯退让分毫,一字一句道:“轮回我替你去,你无需有负担。”

白瓷盅罐边缘咒语隐隐发热,暗红色的古文字分成两条灵活的四脚蛇,分别爬上两人手臂,一左一右顺流而上游到脸颊。

“好哇,你打着这主意呢?问过我意见吗你就做,感动谁啊你。”见他终于不装死,也完全不装了,小黑人没有五官的脸上扭曲狞笑:“我不需要。”

“此术无可逆转,”秦鹤归顿了顿,小声嘀咕:“再说你人都死了,我怎么问你意见?”

“你都能找到拉我回来的禁术了,我为何不行?”

秦鹤归一噎。

外头停顿多时的有限视野再度流动,小白人抓住小黑人的手腕,“你去哪?”

“仙都。”

“去那做甚?”

云纵痕还憋着一口气捋不顺呢,没好气道:“去找你掌教打你屁股!”

那当然不是,秦鹤归看穿他的真实意图,提醒道:“天恣门的藏书阁需要令牌,叛出宗门的修士进不去的。”

“那到时候再说,”云纵痕拟订了好几种混进去的方法,“实在不行就求你掌教,把你这叛逆的首徒再回收回去。”

秦鹤归也没辙了,只能苍白无力地劝阻他:“你别去。”

“我就要去。”

“停下。”

“不,想阻止我?你身体都让给我了自然是我说了算,除非你现在就把我踢出去!”

这是一篇预计只有几万的小短篇。之前从未想过有人看,本来打算申签失败就跑路的,现在不跑了。但是没有存稿,我又脑袋笨笨的,写东西慢慢的,一直卡卡卡,下周我努力捋清结构再回来[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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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神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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