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
贺庭州不知何时赶到,一身甲衣未脱,显然是夜巡途中被惊动,脸上是少有的神色,“怎么起了这么大的火。”
沈听晚转头看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知道。”
她语气平静到几乎没有波澜,仿佛看见的不是命图焚毁,而是一场寻常的小火。
贺庭州眉心拧起,视线转向火场,大声喊道,:“快救火!”
贺庭州正欲再问,却忽然看见沈听晚眼中那一瞬冷意。
不是惧怕,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浓浓的恨意。
虽然想过她是绝命司的杀手,可是在这张无辜温柔的脸上看到这幅具有攻击性的表情也是让他有些说不出话来。
身后有小兵来报:“大人,火势已控住,是从二楼起的,我们已经封了外围。”
沈听晚静静听完,轻轻呼出一口气。她垂眸掸去袖角一缕灰烬,语气温和,眼神似水般柔和,“辛苦了。命图若有幸存的,望尽快交给丝织苑进行分类保管。”
话说得温婉有礼,仿佛回到了贺庭州初见她的场景。
说完,沈听晚不再多言,只向命楼残骸处看了一眼,转身就走。
回到房间后,为了泄愤,她摔了个杯子。
命楼里一定有她想要的东西,否则怎么她一入宫就起火了呢。这一定不是意外,是人为,或许就是母亲织命的人,为了不想让她知道真相。
只是她现在还查不了,只希望这场火还能留下些线索。
等明日为贵妃织完命,她就去命楼里找找看。
只是现在她必须做好最后一次校对,确保所用的工具没有问题。
沈听晚深吸一口气,收起那些杂乱的念头,静静等待黎明的到来。
兰台宫。
宫内檀香缭绕。贵妃静坐高榻,手里握着一只绣有凤凰的锦囊,神色隐隐带着几分焦虑。
“就是你?”她打量着沈听晚,语气里却没多少轻视,“水镜一族,我倒是经常见你母亲。”
沈听晚只着墨色绣裙,袖口以白线缀纹,微微一礼:“听晚不才,还望贵妃娘娘指教。”
谢贵妃唇角勾起:“不敢当,我只是想看看……你,是否像你母亲那般神奇。”
说话间,婢女将命轮台放置在沈听晚面前的桌子上。
命轮台是织命所用的重要器物,形如覆盘,周身乌木为骨,嵌金为纹,正中央刻有“天道五轮”,生、承、转、劫、归,五字古篆依次排列。
她静坐于命轮台前。
身侧,贵妃身边的女官俯身一礼,:“沈姑娘,贵妃身子近来不安,特请你来织命,所需之物已备妥。”
桌上是一只用香木封存的锦匣,匣中放着贵妃贴身的缎巾以及她随身佩戴的金凤步摇。
沈听晚将物件一一取出,安放于命轮台正中。随后取出一枚细针,划破食指,将血滴入命轮台正中央的凹槽中。
血正是命轮台启动的引子。一滴血落下,便能牵引被测者与命运之间的微妙共振,唤醒沉睡的命脉回响。
只见命轮台上刻纹渐渐亮起幽幽蓝光,伴随着细微嗡鸣,仿佛有丝线在无形中牵动。
沈听晚闭目,深吸一口气,屏息凝神,她取出暗金织轴与玄纱绣布,将天机丝穿针入针。水镜族血脉独有的体质,使她手中丝线似能感知主人的气息。
丝线会因血脉波动而微微拂动,沿着气息自行延展。她只需按序落针,平针勾出主线,打籽针描绘节点,丝线便会在绣布上指引她完成命图。
金丝勾出贵妃命轨主线,浅青色描其过往,朱红色绣其情缘,紫黯暗影绣入她命中未解之疑。
她每一次落针,似都带着一分敬畏,指尖不曾有一丝犹疑。
三炷香后,一幅完整命图绣成。
然而,当最后一针欲封入命印,绣布中央忽震荡不安,浮现一道浓墨般的死纹,缓缓蔓延。
沈听晚目光凝重,此纹名唤‘灭命纹’,唯亡者命图才有此印记。
贵妃的笑意有一丝凝滞,轻声道:“此图……可有异象?”
沈听晚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贵妃娘娘可要臣单独向您禀报。”
贵妃一抬手,诺大的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沈听晚语气平静,“命图告诉臣,贵妃娘娘已于四年前病逝。”
贵妃仿佛早就知道一般,一点也不震惊。懒懒得依靠在榻上,“果然是水镜一族,跟你母亲一样真是好本事啊。”
沈听晚不卑不亢,“多谢娘娘夸赞。若臣未织错的话,劳烦娘娘回禀皇上,织命极耗费体力,臣既已完成了任务就先回去歇息了。臣告退。”
说完,沈听晚就要回去。却被贵妃叫住。
那命图中的黑团代表了谢贵妃遇到了一场大病,而她也殒命在这场病中。黑团后还有淡淡的紫色丝线,暗示谢贵妃会名声大噪,可人却是已经死了。
至于眼前的贵妃是谁,沈听晚不想多问。
贵妃出言打断了沈听晚的思绪,“沈大人留步。这正是皇上对你的考验。恭喜沈大人通过了考验。本宫确实不是谢知衡。真正的谢知衡也确实四年前病死了。不过,还希望司命大人对外称本宫无碍,只是过于忧心,降降火即可。这幅命图,沈大人就留给本宫再看两日,到时我定会给你送回去。”
这是要伪造假命图?
可沈听晚也做不了什么,“是。”
贵妃满意极了,唤来梁思谦,“梁公公,好好奖赏沈大人。本宫并无大碍,吩咐给小厨房本宫要饮三日净心茶,这心慌啊就可解了。”
梁公公谄媚的对着沈听晚献殷勤,“奴才就知道沈大人小小年纪大有作为。”
沈听晚心里恶心的快要吐了,又不是叫沈姑娘的时候了。“多谢公公夸赞。”
沈听晚步出兰台宫时,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细碎的星光被檐角压低,地面只剩斑驳的灯影。
她没叫小宫女,也不打灯,像月下的一道清影,独自往丝织苑而归。
“沈大人!”
前方回廊传来脚步声,沉稳而有力,随之而来的还有低沉的呼吸声。“沈大人。”
声音不多,却带着压迫感,仿佛隔着夜色就能探知人心。沈听晚微微一顿,抬眼,只见一名银甲少年缓步而来,脸上挂着不苟言笑的神色,眉眼间透着淡淡的冷意。
贺庭州。
“贺校尉。”她微微颔首,声音温软,“你这时还在巡逻?”
“在值夜。”贺庭州的声音低沉,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压在夜色里的铁锤。他停在沈听晚面前,距离不到半步,目光如刃:“今晚本该轮到别人,我却硬是抢过来了。”
沈听晚微微挑眉,神色不动,手指轻抚衣袖:“……这样啊。”
“因为我有事要请你帮忙。”贺庭州缓缓压低声音,几乎贴近她耳侧,气息如寒风拂面。他的眼中透着一抹不容置疑的锋芒,“昨夜丝织苑命楼起火,沈大人以为是谁干的?”
沈听晚微微一笑,“不知。”
贺庭州的眸色骤然寒了几分,声音低沉而锋利:“你觉得我会信吗?沈大人昨日的神色可不像不知,沈大人明明恨死了!”
沈听晚神色不动,眼底冷意淡淡闪过:“信与不信,取决于你。”
贺庭州略微沉默,随即目光锐利:“不装了,沈听晚你一直在装柔弱、扮无辜,现在不装了。”
沈听晚冷眼看着他,依旧淡然,仿佛面对的只是空气。
贺庭州后退几步,手一抬,剑锋闪过幽冷月光,贴上沈听晚的脖颈,寒意森然。
“说,入宫的目的是什么?”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夜风般冷冽。
沈听晚微微侧头,肩膀几乎贴着剑锋,脸上依旧不带波澜,淡淡回道:“贺校尉说什么,我听不懂,我进宫是得了陛下的恩典为大昭效力,为百姓效力。”
贺庭州眼眸微眯,唇角勾出一丝冷笑:“那就是另有目的了。”
贺庭州的眼神开始越来越冷,沈听晚感受到了杀意,这才有些慌,急忙抓到袖子里的银针,准备反击。
同时也在心里暗骂,早知道在驿站的时候就该杀了他,否则现在怎么会被他威胁着。
“贺庭州,你想干嘛!”沈听晚还不想就这样暴露身份,禁军校尉突然横死宫中,也是个大消息,肯定要追查到底。
“沈大人说的是,下官只是再跟您开个玩笑。”贺庭州微微歪头,声音低沉。
沈听晚微微挑眉,冷哼一声“贺校尉把剑架在我脖子上反而说是在开玩笑,那你去跟皇上这样开玩笑。”
说完,她拨开肩上的剑跑回长秋殿。
回到长秋殿后,沈听晚坐在窗前,心里急躁不安,这个贺庭州抽什么疯突然来这么一出。
她干什么了,她不就是救过他两条命,还帮他包扎伤口,她干的全是善事。结果呢?好心没好报!
一通发泄过后,看到外面夜色正浓,想起被焚毁的命楼。
即便灰烬掩埋,未必就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沈听晚换上夜行衣,悄然推门而出,径直往命楼而去。
命楼里一股烧焦的味道,呛得人呼吸不上来,沈听晚急忙用帕子捂着口鼻。借着走廊的灯笼仔细翻看着,“母亲当年……到底发生什么了?”她轻声自语。
阁外忽有轻微声响。
似有鞋底掠过石板,被刻意压低,却逃不过她警觉的耳朵。
沈听晚动作一顿,起身之间,袖口已握藏针。
她侧身藏入暗影,望向门口,目光寒如霜。
“谁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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