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翠的平原上，时而有风拂过麦田。
弯曲的土黄色细线横穿整个田区，显然是连通村落的乡间小路。
高大黑马并着匹褐马行走在这田园道路上。
少年穿着着简朴的棉质上衣和亚麻长裤，披着浅绿兜帽短披风，腰间挎着随身小包，端坐在那匹短鬃浅褐马身上。
而他身边，身着锁甲的络腮胡男人骑在以速度著称的“风暴”身上，马匹的后背都绑着些行李包裹。
这一周来，他们骑着马沿城市间的大路通行，朝着东北方向间歇赶路。
到了夜间就投宿附近的大型旅馆，随着旅途的逐渐前行。
王城周边的繁华城市圈离他们后背越来越远。
大路渐渐细分成泥巴中踩踏出的路径，村落越来越多出现在道路边现在他们行进到了某个农田村庄附近。
卡尔摸了摸身下的马，那是骑士的驿马“茉莉”，温顺坚实，眉心的白斑犹如花朵。
他看向身边跟随的黑马，刚见到“风暴”时，他确实被肩高超过他头顶的大马吓了一跳，感觉自己不适合驾驭这种庞大的战马，最后骑上了另外牵来的驿马。
再仔细看过“风暴”，又觉得马的身体虽然还算健壮，毛皮却有些粗糙，颈间垂下的波浪长鬃似乎生了不少斑白。
“买风暴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风暴已经开始老了。”老骑士的眼睛注视着黑色大马，满是仁慈。
随着这段时间的磨合，他们之间也彼此熟悉了些。
卡尔向老马分享了他的一些爱好见闻，老马好像是出于阶级敬重，一般只是附和卡尔的话。
直到卡尔要求不要暴露自己的贵族身份，假装是某些商贾之子，老马收钱做一些护送工作，老马才悻悻然聊了些话题。
最近几日老马总算话多起来，开始聊些他自己的故事。
“那个时候王国突然说要征收枪骑兵，就是可以在马上作战的枪手，我骑术好，觉得和之前的骑士战斗差不了多少，就想着要加入军队。”老马开始滔滔不绝讲述他的过去。
“结果我买上最好的战马去报名时，”老马的声音低了下去。“征兵官说我年纪大了，没有多少实战经验，把我打发走了。”
“后来呢？”
“带着我的‘风暴’继续做流浪骑士了。”
马匹到路口停下了，橡木板钉成的路牌插在路口附近，卡尔想查看路牌上的指引。
那块木板上却被红色的颜料涂上了“非人种滚出去”。
“非人种……”卡尔在圣堂听过这个名词，那是对一切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的称呼，他们基本就是基石族生物，也算伪神的眷族。
“这里还有非人种吗？”老马看着路牌发出了疑问，
“联合王国刚建立，那些非人种就被赶出王城外了，何况现在是统一战争时期，凡有智慧的基石族，都被召去前线了。”
历史书上只写过，大部分伪神眷族在伪神陨落后就纷纷逃离了联合王国，留在国内的都是些没有什么智慧的种族。
“现在连乡下人都都避讳那些非人种了，这里估计也是些人类至上主义者。”老马咂舌道，调动马头准备往前面继续走。
随着边境战争的开始，人类至上主义这个理念突然被传播甚广，一些人认为人类应该远胜旧神及其眷族、
新人类教也开始宣称那些非人种需要被消灭。
虽然教廷一直要求以这个观点向外传教，只是卡尔内心并不怎么认同这些。
以他的年龄，加上从小就在王城生活的经历，能和这些非人种能打上交道的地方，就只有资料书了。
这几乎是他第一次面临非人种和人类的冲突。
“你见过非人种吗？”卡尔不禁有些好奇，这位应该经历过真神战争时期的老人，会想要分享些什么吗？
他催动茉莉往前继续这场惬意的闲聊。
“老爷你年纪小，没见过当年的盛况。
那时我还跟随罗姆克连城的领主在征战，那个时候教廷的红枫骑士团都跨着巨型荆棘马，足足有3米多高，那些生着獠牙的幽裔族挥舞长枪，一挥就能劈断一匹马。
可惜它们的全身金属盔甲，也抵不住一发基石炮。
我跟在它后面冲锋时，差点被它掉下来的身体砸到，那一堆金属砸到我身上，别说是我，我的爱马都要被压扁。”
谈起当年的事，老马就仿佛打开了话匣子。
卡尔在努力回想那本书上的插图，幽裔族，蓝灰色的鳞片，长着蜥蜴般的身体……四只巨大的爪子擅长挥舞武器。
“然后我就听到，天上飞的翼爪兽扑通滚到地上的声音，就算它们有翅膀，也挡不住射到空中的射线。
我的马被吓到不听指挥，直接反身往回跑了。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啊，要是巨龙出战会是怎样的场面。
那家伙的翅膀能把半边城池都盖住，远比翼爪兽的翅膀坚硬多了，它们的鳞片据说连基石枪都射不穿啊，只是那条巨龙就守着赫尔塔克城，根本帮不了我们抵抗军。”
翼爪兽，是那种长得像狗一样的生物，生着巨大翼翅，卡尔觉得那些插图反而画得有点可爱。
然后他注意到了老马的立场，“抵抗军？”
正说的兴奋的老马，突然怔住了，然后握紧缰绳解释着，
“那个时候，当然我是追随领主的，领主替教廷征战，我自然站在神……伪神那一派了，当然现在我的心已经全然归顺真神。”
“真神迎接每个皈依者。”卡尔手抚胸前，做了个新教礼，表示接纳了老马的忏悔。
松了口气的老马接着讲述他的冒险，“我的马不知怎么就撞到兽巨魔拖着的石锤上，要么那只畜生挥锤的时候砸到我爱马的头了，我就哐当一下跌进泥地里，昏过去了。”
兽巨魔长得很像三人高的熊，虽然身体强壮，但是智力并不高。
“醒过来，就完了啊，我的骑士路全完蛋了。
领主已经被联合王**抓了，那些人类军问我，要不要加入军队继续参战。
我祖上传下来的枪和盾可丢不下，我本来只想赚个封地，当个小庄园主，现在连封地都赚不到了。
那时我未婚妻的家族也送来了取消婚约的信，我只能说留在城中做个自由民。”老马的脸上染上了苦闷之情。
“领主自然还是当了这个城邦的市长。
他念在我随他征战的份上，送了一匹马给我还给了一小袋银法币，让我自己谋个生路，我就出来成了个流浪骑士。”
“流浪骑士要做什么工作呢？”
“做些护送商队的活，”老马的眼睛不自觉地转向地面。“有时也给农民抓抓基石兽。”
路边的草丛突然窜动，黄色的身影跳出来钻到了道路另一边。
老马扑通一声跳下马，晃荡着盔甲追进旁边的树林，不一会他提溜着那只生物的后腿跑出树林。
“抓到一只特奇帕奇克，”老马炫耀般地举起手，“老爷，这玩意能在城里换好几个银法币。”
当然他意识到面前的贵族并不缺钱。
特奇帕奇克？
那东西长着圆圆的淡黄色身体，毛茸茸的脑袋上分布着三只球状眼睛，四肢长着肉乎乎的爪子。
末端分了三个叉尖的尾巴正被老马攥在手中，倒吊着在空中划水。
基石兽类大多没有智力，和普通野兽差不多，除了要依仗着基石矿生存。
“城市里会有商铺收购这些基石兽类，活的更贵。”
老马说着就把基石兽绑到了他的马鞍后，又重新蹬上马背，打算在下个城市卖掉当他的额外收入。
望着那个还在晃动的球状生物，卡尔开始好奇其他物种的存在。
“所以，有没有精灵呢？”卡尔幻想着那些长耳朵的生物在唱着歌谣。
“老爷，那些幻想小说还是少看些吧，”老马痛心疾首地摇摇头，“当年我也是从神明时代过来的，除了伪形族和巫师就没有几个长得像人的基石族。
毕竟基石族一开始就和人类不同源，连巫师都是因为是人类中出生，才会和人一样。
但是他们已经变了，不管是情感还是力量，已经跟人完全不一样了，甚至他们都没法和人类生活……”
突然老马停下来，身体微微靠向卡尔的方向，神秘兮兮。
“听说他们根本不能生小孩……”老马凑过头来轻声说道，“幸好神限制了他们的繁衍，不然迟早会组建军队卷土重来。”
以前巫师曾被视为受人尊敬的智慧之族，甚至在人类之中占有很高的地位。
然而三百年前的叛乱令神都震怒，曾派教廷对巫师发起围剿，一部分归降的巫师投靠旧教廷的军队，而巫师之血也被视为了不祥与诅咒，巫师血脉逐渐在神的治下凋零。
残存的旧教庭巫师也随着新人类教的挺进，和其他基石族一起消亡在历史中。
传说有些厌恶战争的和平派巫师躲进了白之城，不再过问世事。
这些故事都是他在圣廷图书馆里的旧教编年史中读到的。
对于巫师的存在，民间好像在叛乱后，就对巫师报以敌意。
部分民间故事里更是直接将巫师描述成偷走小孩的食人鬼。
在新人类教中，他们也被称为了非人种。
其实卡尔并不讨厌巫师，他觉得巫师们反叛的是伪神，应该算作是与人类站在一起的。
只不过新人类教排斥这些以基石为力量根源的人，他们恐惧比自己强大的物种。
“把我帕克奇还回来！”一个女孩挡住了道路，散开的发丝刚刚从风中落下。
她圆溜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骑士，微润的脸颊上染上了不悦的红晕，似乎还在气喘吁吁。
马鞍后的那只圆滚滚的生物，还在发出噗吱噗吱的叫声，不断扭着自己胖乎乎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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