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开始在石滩上刮起，水潭被滚落石子激起的微波还未停歇，又被猛然掀起波纹。
卡尔的耳中传来风的呼啸，将他从后脑着地的一瞬混沌中带回。
脑袋的疼痛令他眼冒金星，没法看清眼前的状态。
但他能感觉到，喷吐的气息已近在喉咙。
他努力把意识重新集中起来，刚刚在他饮水的时候，那匹狼扑倒了他，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命丧于此。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他，大概早就被咬断喉咙，开膛破肚。
但是没有，因为猎人们早就教过他，野兽会优先袭击脆弱的颈部。
当那个小山般的影子从空中扑向他时，腰间的匕首已经被拔了出来。
茉莉惊恐的嘶鸣声中，他向后仰倒，之后便是天旋地转，身下都是碎石摩擦晃，撞击头部令他一时失去感官。
耳中嗡嗡声渐歇，胸口被爪子压住的地方，隐隐传来闷痛，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感到有液体沿着他的拇指向下滑落，风带走热量，手背沾上了黏腻的湿冷，手心却感觉到野兽呼出的热气。
手在发抖，他战栗着支撑脖子上方的匕首，刀背抵在手中，刀刃倾斜向上，抵住了袭来的犬齿。
他本能地用匕首护住了喉咙。
手心的刀背承受着野兽压下的力量，冷硬之感连同碾碎骨头的凶残传递至他。
至少这一击被他挡下了，死亡与他擦肩而过。
野兽似乎没料他的反击，一时之间僵持了一会。
卡尔的视力渐渐恢复，巨狼的脸几乎占据视野。
森冷的眼珠盯着他的脸，试图摇晃咬住的匕首，看来它刚刚用力咬下时，刀刃切入犬齿后牙槽，血正自它上颚涌出。
此刻它似乎被刀卡住嘴巴，正在用力挣脱。
他努力稳住匕首，如果被甩脱手，他唯一的武器就将失去。
接下来会怎样？他知道自己的力气不够和这头远比他大的野兽纠缠，就算他能抽出刀刃，也没有把握一击刺中心脏或是喉咙，受伤的野兽恐怕只会更加愤怒。
狼的眼睛还在注视他，透着杀意。
眼睛……也许刺瞎眼睛，他还有机会跑向茉莉，只要骑上马，逃离失去视力的捕食者，就有机会活下来。
他听到茉莉在附近紧张地喷鼻声，胆小的马这次没有逃离，反而在用蹄子刨着地面，似乎想要接近主人。
卡尔暗暗捏紧刀柄，打算在狼松懈的瞬间拔出匕首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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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恩已经胜券在握，人类本能的挣扎躲过初次偷袭而已。
压在身下抵抗的力量，甚至不如帝国士兵，哪怕他用剑术，也能轻易击倒。
他今天早上便发现了这个在原野独行的身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人好像冲着入口区域在直直前行。
他化作狼形跟踪在后面，打算看看这家伙的目的。
如果真的接近入口，打扮不是士兵，可以选择驱离，只要他心情好。
直到那人蹲在水源附近，脱下了兜帽。
他立马认出来，帝国人的脸，还是那些圣廷贵族，新人类教的忠实传播者。
如果这家伙身上挂着该死的教饰，他早就会把这个传教者拖下马，以往他都是这么做的，切开喉咙，把他们忠心追随的象征，塞进冒着血泡的开口中，让所谓的神拯救他们吧。
上一位被他这么处决的神官，还在含糊诵出祷词，眼中的平静反而愈加令多米恩烦躁。
“神只会看着你在这里断气。”他在一旁愤恨说着。
对方用满脸的殉道者喜悦回应了他。
多米恩不打算再看到传教者献身的觉悟表情，下一击，咬碎头部。
所以这次也会一样，应该毫不犹豫给予下一击。
卡在牙齿的刀很麻烦，只要他忍住疼痛，用力摇晃就能松脱，看来人类也不打算丢掉他的武器。
在他又一次甩动头部之时，刀似乎被抽动出来。
很好，他都没用舌头舔舐上颚的伤口，已经又露出牙齿向人类头部咬去。
“跪伏，叛徒。”空洞的洪钟之声迸发。
在多米恩面前炸响的声音淹没一切，他眼中跳跃的光芒如针般不断扎入颅骨。
像咒术！比缪斯盖特更强的威压性，四肢动弹不得。
不止如此，他的意识被压进角落，盘旋而上的光正在接管他身体。
他正不受控制地从猎物身上退下，他想冲向那团光，却遭到了电击般的痛楚，随后他四肢一软，倒向地面。
伊佐尔德曾经教过他，如何调用巫师的血脉，来稳定自身的精神力。
他开始汇聚自己脑后的光，那些白色的光，和眼前的光线如出同源，却带着截然不同的气息，狠厉与平静，在他的身体中交汇。
白色光晕触及彩光的时刻，张牙舞爪的光之刺藤退缩了。
屏气凝神，多米恩已经将自己所有精神集中在这虚拟斗争场中，他必须夺回控制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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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尔的手上的压力变轻了，他手指已经快要到极限，发抖的手腕几乎要令刀背压上喉咙。
那只狼像被击中头部，咬住匕首的嘴松开，呜咽着左摇右摆身体，和空气缠斗。
紧压他的巨爪终于松开，狼身体后退着，试图甩脱身上的看不见之物。
它跃起后又像遭受锤击，直直坠落地面，在石滩中抽搐划动爪子，身下碎石被刨出浅坑。
卡尔终于获得喘息之机，“哈……哈……”他爬起身，握着刀柄的手撑在地上，一只手抚摸着左胸。
狼爪没有穿透衣服，留下的钝痛似乎是扑击造成的，他祈祷没有伤到骨头。
神又一次拯救了他。
几乎和上次独眼巨怪差不多，这只野兽应该被干扰了。
卡尔看向四周，茉莉走近倒下的巨狼，警惕观察，似乎准备用后蹄踢蹬。
这是条独狼，他稍微平静些，庆幸至少不是狼群偷袭。
狼腹部还在激烈起伏着，仿佛被击断脊椎，失力地瘫倒在地，只能大口喘息和抽搐。
卡尔必须杀死这头野兽，它只是暂时失去抵抗力。
猎人们告诉过他，独狼只会更狡猾，更懂得如何追踪和伏击。
只能趁此机会解决威胁，他走到狼的腹部前半跪。
他的手抚上肋骨间，对准心脏部位，那是默多克教过的位置，剧烈搏动从皮毛下传来。
他双手握紧了刀柄，将刀尖对准那个生命狂热跳动的部位。
卡尔合上双眼，为它念出祷告：“伟大真神，求您以仁慈注视我的刀刃，愿它的终结迅捷而无痛，愿它的灵魂归于您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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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恩正在脑中的战场争夺着，白光覆盖的部分，令彩色光芒退却一边虎视眈眈。然而白光部分有限，白光滑过的部分失去保护，彩光又一次涌上，盘踞洼地。
多米恩驭使神赐的力量，化为矛，化为锤，数次冲击彩光占据的区域。
两种光在极力避免接触，它们之间有某种相似感，又互不相融。
双方在不断更换占据的区域，无法将对方永久驱逐。
既然无法控制全部……多米恩集中精神，刹那间，白光收缩，再猛然膨胀，它无法扩大自身的面积，但是它的边缘愈加稀疏，自那黯淡的边缘涌出的是无数小点。白色光点散落所有区域，彩光也被迫无限分割自身，慌忙填充所有空隙。
势均力敌，哪怕能夺回一半的意志。
知觉正在慢慢回归他的控制，仍旧是麻痹受到干扰的状态。
他感到某个物体覆上他的心脏，带着怜悯般的轻抚，隔着迟钝的触觉，他觉得像是羽毛轻挠。
该死，他听到了厌恶的粘稠语调，混合着耳鸣，和那些高高在上驱赶他的家伙一样。
又在这里念着他们的狗屁祷词。
视力逐渐回归，他抬头看到了紧挨他的身影。
人类的匕首对准了他，他刚刚毫无防备。
刚刚应该先废掉胳膊，他懊恼了。形单影只的弱小身躯，令他放松了警惕。
多米恩已经松散意志，化回人类身体将会避开刺击，因为心脏不在刀下的位置。
回归人类的瞬间，他感觉控制他身体的力量削去不少。
即使手脚还在发麻，他能承受。
本能向后翻滚，半跪起身，他抽出腰间的剑，准备与来人决一死战。
他感觉到了，离这家伙越远，控制感越弱，恐怕咒术有距离范围。
用剑，必须速战速决。
然而对方的手却松开了，匕首掉落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
那人祈祷之中已经睁开眼睛，直直看着自己，或许看到了自己的化形。
没有枪的帝国人对于咒术都会恐慌。
然而对方眼睛里溢出的，仿佛是某种渴求的满足，“你……你是巫师！”
多米恩没有回答，他已在心中念出。
是，我就是巫师，而帝国人，是我的敌人。
他的手腕已经蓄力，准备将剑对准那个失去武器的身影的心脏，哪里也好，尽快解决这场战斗。
然而多米恩的眼睛一时间有些失神，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正在对着他祈祷。
那人膝盖跪地，双手合十摆出了祈祷的姿势，仿佛虔诚乞求的神子，被神雕琢过的五官只剩下犹如垂怜般的神情.
他的兜帽已经垂落，头发被风肆意翻乱，阳光在那些金色发丝间洒下光辉，正是环绕头颅的金色光环。
“请带我去白之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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