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重新洒在卡尔脸上时,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看到身旁白色的毛茸茸物体,惊吓地爬起身。
再仔细一看,居然是两只圆滚滚的雪鸡。
进入冻原后,卡尔没再试图捕捉新鲜猎物,动物太过稀少,稀疏的植被也不适合设置陷阱,他依靠购买的干粮果腹。
他骑马时会路过这些圆溜溜的雪鸡群,但这种警惕的生物总是在他靠近前就飞奔散开。
卡尔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两只雪鸡为什么会躺在他旁边,摸摸温度似乎才刚死不久,翻仰的颈间羽毛隐约能看到血洞。
“会做雪鸡吗?”多米恩的声音忽然传来,卡尔一时被吓得缩回试探雪鸡的手,抬起头张望一圈。
罪魁祸首正坐在柴火架附近,用刀切着洗净泥的野蘑菇,看来巫师一大早就去打猎了。
多米恩应该是听到卡尔起床的动静,抬头瞥了一眼,又低下头认真削蘑菇去了,“用蘑菇煮,我顺便收集的。”
卡尔没处理过这种雪原生物,不过大概和野鸡差不多,也许是巫师欣赏他的厨艺,不过,如果巫师来做饭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得惯。
“我可以试试。”他微笑着回应了,即便多米恩没有抬头看他。
感觉昨晚一碗汤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缩短了。
是真正意义的缩短,多米恩此刻在他前方几步的距离,似乎比昨天的距离近了一半。
至少说话不用靠喊了。
卡尔看着眼前裹满白色羽毛的猎物,拔毛可是项麻烦的工程,如果想要早点吃上一口饭的话……或许他可以先去准备烧开水,巫师能帮忙提前清理会更快,蘑菇可以在炖煮时候再处理,卡尔计划了下,他们分工的话,会更容易些。
他把头转向那位巫师,“多米恩先生,请问,能先帮我处理羽毛吗?”
多米恩略带惊讶地看向卡尔,手中的刀愣住了,似乎他说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
荒原在阳光的上午忽然沉寂下来,只有偶尔的微风拂过低矮枯枝,发出簌簌轻响。
不知为何,原野的某处,似乎所有的狂野的风被赶聚到此处,惊慌汹涌地缠绕打转。
在卷起的风的中心,是两枚白色团子般的物体,正向周边散发白色绒花,风犹如四面八方扒扯羽毛的手,很快白色的羽毛混杂在风团,变成了裹住中心的绒茧。
伴随风的呼啸声的还有悠长的青年歌声,伴随着最后一声尾音落下,风也戛然而止,两团肉乎乎的东西落入地面的羽毛堆中。
站在一旁的卡尔只是半张着嘴巴,手只是紧紧握在胸前,好像忘记了如何祈祷。
等到风已经停歇一会,多米恩走过去从羽毛堆中提起两根光秃秃的鸡脖子,甩了几下,将粘在上面的绒毛去除,把脱完毛的雪鸡递到卡尔面前,“好了。”
卡尔还只能盯着缓缓飘落的羽毛,嗫嚅嘴唇,“我从未见过……如此伟大的……如同神迹般的……拔毛仪式……”
等到青黑炊烟升上高空,荒原的阳光已经隐入铅灰色云层后。
这个季节的天气,晴空总是少见,所以这个早晨难得有种放松的感觉。
锅内开始冒出令人舒心的香气时,多米恩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个覆着泥土的金属酒壶。
“麦酒,顺便挖出来的。”他晃了晃酒壶,里面沉闷的咕嘟声表示酒液没有漏掉,这是他之前从帝**士兵身上搜刮出来的,会被他埋在固定地点,作为他的“藏宝地”,给他的巡逻提供补给。
邀请喝酒不过是士兵时期的习惯。
卡尔并没有喝过这种“下层饮品”,宴席间能享用的,都是从酒窖取来的玻璃瓶装葡萄酒,作为礼仪,他也学习过如何品酒。
只是他并不喜欢饮酒,尤其是酒精带来的理智失控感,他只是把这当成必须履行的社交礼仪而已。
所以多米恩举起酒壶向他示意时,卡尔还是摆摆手拒绝了。
“抱歉,我不太会喝酒。”
层层的黑云自远方开始向他们的篝火靠近。
“下午似乎会下雨。”卡尔担忧地注视着云层,回过头尝了口他忙活许久才终于出锅的炖野鸡,他试着在饭间挑起些话题,沉默寡言的巫师令吃饭都变得沉闷。
多米恩连看都没看,只顾着低头吃饭,“那可能是雪。”
“这个时间,有点早吧?”对卡尔来说,每年王城的雪要等到12月份才会落下。
“在北方,就是这个时间。”多米恩含糊地说着,呼哧几口吃光,又舀了满满一勺肉进碗里。
卡尔略微担忧,他对地理方面的研学并不多,他甚至也没有做好要去往如此之北境地的准备……
茉莉在一旁嘶鸣几声,似乎对逼近的乌云感到不安,卡尔的吸引力被它带过去,他慌忙拍拍脑袋,一大早就忙活处理野鸡,忘记给茉莉补充些零食。
卡尔起身,走到茉莉身边,抚摸着茉莉的鬃毛,从马鞍皮带上取下装着燕麦的口袋,茉莉立刻领会,伸进口袋吃起来。
卡尔注意到多米恩被他们的动作吸引了目光,他笑着向多米恩介绍道,“这是茉莉,她胆子很小,不过最近长进不少。”
多米恩眼中并不是好奇,只是略微思索下回了句:“你得把马放了。”
卡尔一时没有明白多米恩的意思。
“再往北走,太冷了,没吃的。”多米恩只是冷声解释道。
茉莉一直靠着苔藓和矮草填饱肚子,如今冻原越来越荒芜,连雪都要降下的大地,不会有足够的食物支撑马匹。
卡尔有些恍神,意识到自己需要和旅途的伙伴分离后,他终于抬起头,“我明白了,我会和它告别。”
补充好体力,赶在雪落下之前,他们收拾完所有物品,即将开始向北的路途。
站在熄灭的火堆边的是卡尔和茉莉。
卡尔一手温柔抚摸着茉莉的鬃毛,小母马打着响鼻,气息喷吐在主人手上。
他手中捧着最后一把燕麦,只是等着它吃完最后的干粮,这是给茉莉的饯行。
马背上的行李已经都被卸下。多米恩说走路的话大概需要一周,必须把干粮和留宿用具留下。
他把物品塞进了一直挂在马鞍后的背包内,这是他离家时就携带的,刚好派上用场。
一切准备妥当后。
卡尔最后卸下了茉莉身上的缰绳和马鞍,将额头抵在了温顺头颅的白色花斑位置。
“你自由了。”卡尔微笑着宣布,嘴角却尝到一丝苦涩。
他现在也可以宣布自己的自由吗?不会,他的任务还没有完成。
卡尔俯身拾起背包,拍拍茉莉的背,示意它离开。
马湿润的黑色眼睛注视着主人,刨动着前蹄。
卡尔闭上眼,狠心转过身,向等待的多米恩走去。
茉莉跟着主人行进了一会,仿佛还没有意识到缰绳已被去除。
“你已经完成你的任务了,走吧,去哪里都可以,去过你的生活。”卡尔最后一次抚摸了茉莉的耳朵。
良久,它似乎理解了,嘶鸣一声后,没有跟上离开主人的脚步。
“它获得了自由,在荒野中的自由,愿真神保佑它的忠诚。”卡尔如此安慰着,试图压下自心底翻涌的悲伤。
多米恩没有说话,只是重重踏着脚步。
要说自由,他也仅在这无人之地享受着无限延伸的自由,只是,当他触碰到白之城与人类城镇边界时,便不得不失去了他享有的自由。
所以此刻,他也如那匹马般,仅有着荒野的自由。
他身后的人类呢?圣廷的贵族肯定比他享有更多的自由与权力,马匹不过是旅途的工具,如果回到人类世界,他随时能买到新的马匹,也不必亲自做饭。
他不明白这个人类为什么如此顺从地进行这场荒唐朝圣之旅。
这家伙有点烦,但是食物做的确实不错,而且,和他接触过的那些上层家伙不一样,有点太礼貌了,居然……叫他先生,兴许回城路上,有他做做吃的也不错,大可以在回城前带走瓶子丢下他,反正没有马匹他也走不出荒原……
伊佐尔德的脸忽然浮现,如果师父已经回城了,对他的计划肯定会不满意,多米恩有点迟疑,或许还可以用遗忘咒?
他回过头,看到的却是泛着泪光的通红双眼。
卡尔似乎没料到多米恩会突然转头,惊愕地眨着眼睛,随即他脸上浮现一如既往的友好微笑,“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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