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恩不想理会身后的人类，在叮铃咚隆捣鼓着什么。
那家伙好像一直挂念着晚饭，多米恩没有什么吃饭的仪式感，夜晚如果饿了，拿出点肉干啃啃就好。
做饭这种麻烦事，只有他新猎到猎物时才会考虑，一部分可以做新鲜炖菜，一部分就做成干粮。
多米恩对自己的厨艺心满意足，如果能多丢点香草的话，他就觉得这一定是大厨的味道。
毕竟他连高级餐厅的门都没跨进过，他觉得所谓的星级厨师，大概只会用一些珍奇食材，加上各种香料，做漂亮的造型而已。
身后渐渐传来香气，看来那家伙在炖肉汤。
不知怎么，这个味道竟有点勾人，他觉得肚子居然真的感觉饿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弄点肉干出来，身后却传来了询问声。
多米恩警惕起身，转向声音的来源。
看到端着碗的人类，站在他面前，正想递过来肉汤。
“我说过不要靠近。”多米恩的手已经按住剑柄，他已经做好了被那股力量又一次冲击的准备。
卡尔瑟缩了肩膀，连连后退几步。
挂在脸上的友好笑容僵硬几分，随即他将碗放到地上，退回了炖煮的位置。
多米恩望着地上，香气钻进他的鼻子，比他以往煮过的汤都要香。
路途的夜晚喝上一碗热汤，确实是美妙的诱惑，那家伙估计也不敢在里面下毒。
那股力量也没有趁虚而入，可能恢复的时间比他预想的久。
多米恩盯着汤面油花荡起的热气。
对他来说，蔬菜，一般。白面包，好吃。炖肉，好吃。烤鱼，好吃。
肉汤，他也爱喝。
多米恩走上前，拾起碗咕咚一口灌下，随即他微微愣神，用舌头舔了下嘴唇。
汤里的两样食材很普通，他丢进去一起煮过，味道却不是这样，肉香醇厚浓郁，豆子鲜甜，喝完口腔还带点微微烧灼感。
他从不知道味道还能这么复杂，用狄莫亨里的语言来讲，叫……层次感？
他咽了口唾沫，还在回忆停留在喉咙的火焰味道。
“锅里还剩很多。”卡尔看巫师举着空碗，没有放下，已经用勺子又舀出一勺。
巫师缓慢伸出手，似乎不情愿地索要下一碗。
这一次巫师没有拒绝他的靠近。
小碗被重新盛满，顺带还递上了一盘面包。
多米恩就着肉汤吃完了留给他的面包块，突然发问：“你用了什么？很刺激的味道，喝下去又很暖。”
也许下一次他能煮点更好吃的鹿肉汤，虽然老师们不会懂得欣赏这些味道。
卡尔走到之前准备食材的地方，举起玻璃小瓶，向巫师讲解，“黑胡椒。加几粒这个，味道会带点辛辣。”
随即他又推出几个瓶瓶罐罐，“我还撒了点肉桂和丁香。橄榄油用光了，我用牛油代替，会不会膻味太浓？”
多米恩蹲下身子，注视着那些奇怪的香料，大概只在大集市上见过，他从来没兴趣靠近，因为聚集在摊位的大多是商人和管家一类的人物。
卡尔似乎找到了拉近距离的开口，巫师至少愿意在食物话题上和他交流。
“我一般会买最好的食材。可惜，最近的村子我没有买到卡玛奶酪，不然这个汤的风味会更醇厚些。”
他翻出包里剩下的食材，“可惜现在只剩下熏肉，新鲜的肉才比较合适，就是处理会麻烦一点，提前腌制，半风干，或者松散肉质。”
多米恩听得云里雾里，只问出一句：“你是厨师？”
“不是。我是教……”卡尔摆摆手，突然卡壳般停下，似乎不愿提起自己的身份。
多米恩心里却很清楚，这家伙的跪地祈祷姿势就跟那些神父一样标准。
卡尔略微挠头，“其实之前我也不太懂，都是仆人们早就准备好餐食，不过老马有给我留下菜谱……”
说着他从包裹中掏出一卷纸，想把它展示给多米恩看，多米恩看到递过来的纸张手不注意地哆嗦了下。
“要是你觉得好吃，下次也可以照着菜谱做。”卡尔显然没注意到多米恩的异样，只是想继续增进下友好氛围，把菜谱递向多米恩，大有赠送之意。
多米恩勉为其难接下纸张，凑近观察了一番，他没见过“菜谱”这玩意.
关于怎么做吃的，大多是流浪时期，借着观察或是口头教授，他学会了如何养活自己，对于如何制作美食，他的认知仅限于往食物中加上香料，奶酪或者糖，那一定就会变好吃。
“取熏火腿三片……碎，碎放入……放入加盐5盎克……炖煮30分钟……想要风味更佳可以加入re……re……”多米恩眯着眼睛一字一顿念着上面的句子，最后好似卡壳般重复嘟哝几下，卡尔正要凑过去看看，他担心之前有水沾染过纸张，会不会把单词晕染到模糊。
“啪”多米恩忽然将纸对折起来，快速折叠几下塞进了口袋。
“可以加入肉豆蔻粉。”卡尔好心提醒了下，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冷冰冰的巫师居然有点手足无措，他揉揉眼睛，又好像是错觉。
“咳嗯，知道了。”多米恩将礼物收下后，又恢复了眉头紧皱的冷漠。
卡尔还在思忖送出去前没有再检查一番，他对礼节考虑得不太周到，早知道他应该准备些古籍藏书作为礼物，据说博学的巫师热衷于充实他们的图书馆。
多米恩摇摇头，看到所谓的菜谱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准备食材，甚至还要称量调料重量，更别提这些材料要花大价钱购买。
他向来将猎来的畜肉直接切块，再丢几块土豆，等待煮熟就完事，所以他只是站起身，准备回到休息的地方，“不用了，对我来说，食谱没有什么必要。”
巫师表达了他的苦修之道，卡尔点点头解释道，“巫师摒弃享乐以追逐智慧，在人类世界食谱算是一种收藏，将食物处理得美味，是对神赐予的食物示以尊敬。”
“神告诫我们，对众生博爱，感谢所有付出，亦是我们的职责。”卡尔惯例做了个祈祷礼。
“呵，博爱。”巫师没好气地在一旁讽刺，“不包括非人种。”
卡尔尴尬放下祈祷的手，他意识到巫师也是被人类至上主义排斥的群体，自己的话恐怕已经伤害了他。
“非人种只不过是笼统的概述，其实人类只是恐惧不同于他们的存在，只要将自己和异族划分开，他们就能从群体的团结中感到安慰。”卡尔试图把他的看法解释清楚。
多米恩只是满脸困惑，感觉如同听到了狄莫亨里的声音。
这几个月来，卡尔已经见识过不少人和事，至少在他心里，所有种族都以它们的方式在尝试和世界和谐共存。
他努力传达自己的观点：“每一个种族都有自己的历史和生存方式，我不会把他们概称为非人种。你只是不同于人类种族，也有自己所属的群体，有自己的种族称呼。”
卡尔微微低头，酝酿片刻，随即抬头，用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巫师，如果巫师能明白他并无恶意的话，“你不是非人种，你是巫师，你也是众生的一员。”
卡尔帮忙收起了吃剩的碗盘，“所以我感谢你愿意为我带路，这顿饭可以视作我们同伴的开始吗？巫师先生。”
多米恩听懂了，也看到了绿色眼眸中透露的真诚。
多米恩垂下眼睛，他不喜欢人类，他曾经很努力向人类靠近，却总是被他们的烈焰灼伤。
只要他做好巫师，就不会再和人类产生无用的纠葛。
可是，他夜里梦到最多的场景，反而是在松林间的小屋，和父母平静地生活。
他清楚自己有一部分永远都在渴望。
这个人类也许和之前愿意接纳他的人一样，多林人，齐菲拉，择瓦肖珥……
至少这个帝国人认出他是巫师时，选择的是放下武器。
“多……”他嘀咕了一句。
卡尔并没有听清小声言语，疑惑地歪了歪头。
“我叫多米恩。”巫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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