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琳德拉并没有讲述更多的历史。
她挥挥手让卡尔继续回去休息，艾琳德拉叫他来只是为了帮他解除连接。
关于如何处理哈坎特卡现世的问题，会议还需要更久的讨论。
“缪斯盖特和伊佐尔德在外面，他们能否帮忙搜寻？”
“伊佐尔德回来还需要时间，要等缪斯盖特回来商议。”
“如果暂时封存到极北冰川下……不行……终结时刻来临时……”
“贸然触碰很危险，下弦月之前需要准备好咒术方阵。”
卡尔被带离房间时，室内仍旧进行着争论。
他并不关心那些深奥到无法听懂的词汇，他感觉很累，旅途的疲惫和最后的逃亡终于让他耗光力气。
他想要躲起来，逃避他永远无法逃离的掌控。
刚回到小屋，卡尔就缩到松木硬床中，把自己裹进被子。
狄莫亨里带走了他的行李和个人物品，说是要替他保管，狄莫亨里拿起被解下的匕首时，轻声解释着“这里不需要武器。”
卡尔没有起身阻拦。
直到第二天，他几乎就没有离开过床铺。
狄莫亨里看着缩成一团的被子，摇摇头，放下他带来的餐食离开了。
直到几次送饭后，狄莫亨里终于忍不住唉声叹气，这次他先在枕头边放下带着厚封皮的物体，才把食物放到桌上，轻手轻脚出门了。
狄莫亨里又一次推开门，看到床铺坐起的身影，手下摊开着一本书，脸上略显疲倦但仍旧向他打了招呼，“狄莫亨里先生，谢谢你。”
“哪怕只是一次，知识永远可以帮你渡过苦海。”狄莫亨里指着他带来的礼物温和说道。
狄莫亨里又为他带来数本装帧精美的藏本，某些书早已在战争中遗失，此刻却奇迹般放在了白之城的书柜中。
卡尔原本只是想打发时间，翻开书后很快就被历史的波澜壮阔吸引，他贪婪探求着从未见过的世界，直到终于向狄莫亨里请求更多的知识。
“当然，我可以带你去。”
狄莫亨里为他推开图书馆门时，卡尔仰起头，目光追随着那高耸的穹顶。这里远比他想象中更为宏大，甚至比帝国图书馆还要壮观数倍。
高大的白色书架静静站立，它们层层叠叠，交错纵横，构筑出迷宫般的通道和拱廊。
卡尔徜徉在海洋中，攀上礁石般矗立的书柜，随手取下架上凝聚的珍珠。
他把自己投身到无数碎片中，他落入历史的波澜壮阔，抚摸神秘的古代生物，坐在贤者辩论的看台，差点忘记了吃饭。
正在搬运书籍的狄莫亨里，看着坐在书堆中的求知者，忍不住叹气，“那孩子要是有你一半好学，咒术书到现在也该掌握半本了。”
孩子？卡尔从聚精会神中抬起头，在白之城他没有遇到年纪差不多的人。
“更不会拿我的孤本敲坚果。”狄莫亨里手里还捧着本黄铜书脊的古本，满脸挂着无奈，“还有脸还口，说什么我教他的，‘知识就是力量’。”
先生也有难管的学生，卡尔在修道院里见过不少，知识是如此浩瀚，他仰头看向层叠的书架，还是感叹：“可惜穷尽一生，也无法看完全部。”
“记忆永远有限，即使你已经忘了书上具体的语句。”狄莫亨里微笑指指自己的太阳穴，“但知识与力量会保留在这里。”
说完狄莫亨里推着移动柜走向了书架深处。
卡尔又翻过一页，沉迷知识的时间被奥利维罗的招呼打断。
“之前出了一趟门，到现在还酸着呢。”奥利维罗只是捂着腰连连叫唤。
他愁眉苦脸哀叹，“老骨头啊，实验室的研磨工作可做不了。得来个年轻人帮帮忙。”
卡尔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跟着他去了实验室。
他理所当然充当了老巫师的劳动力，他认真将矿石研磨成粉末，身旁奥利维罗坐在椅子上纂刻符文，只是老头再也没摸一下腰。
卡尔很快被巫师们拥有的神秘技术和各异材料吸引，他研究奥利维罗的法杖技术，想搞清楚原理。
帮奥利维罗记录数据的时候，他按自己的想法替奥利维罗提出了步骤优化。
奥利维罗对他甚是欣赏，哄着他在实验室住了好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永远都有新奇充实他的生活。
只有在睡觉前，他躺在床上时，往昔的记忆才返回脑海。
他眼光又注意到那幅画，那座城堡画的是哪里？
多米恩还没有回来，他去了哪里？
为什么巫师们不告诉他任何消息，是不是他害死了……他看着自己的手，恍惚间看到那晚沾满干涸血迹的手，这又是他所犯下的罪孽。
昏暗光线中，他又将双手合上，“真神，为何你不告诉我，我所做的是什么？”
他呆呆盯着油画上方的太阳，“我的救赎是什么？为了什么而存在？”
日子不断过去，最初的新鲜感逐渐消退，平静便成为困住他的死水。
卡尔并不知道自己在白之城呆了多久，没有变化的每天，几乎让他失去时间感。
白之城安静到好像什么也没有，没有阳光，没有风雨，没有虫鸣兽语，能陪伴他的只有无穷无尽的知识。
他觉得自己的感官日渐迟钝，巫师的食物能填饱肚子，但是也只有填饱，如果不呆在图书馆或是实验室，嗅觉和听觉几乎要停止运转，更不要说长久在室外凝望一成不变的风景，视野就渐渐会被染成模糊白色。
天空从不会变暗，只有拉紧窗帘才会感到黑夜降临，失眠开始缠绕他。
白之城属于巫师，他属于人类的世界。
不知在哪一天，他终于鼓起勇气凑近正在整理书籍的狄莫亨里，小心翼翼地询问着：“我可以离开吗？”
狄莫亨里没有看他，只是继续将书推回书架，“大门开启需要能量，要选择正确时间开启，我们都需要等待。”
又等待了一段时间他忍不住询问，得到的是相同的答案。
卡尔把近乎所有的时间投入到书籍或是实验，只有身体和精神彻底疲倦后他才能倒在一旁睡觉，在好几次从散乱书堆醒来后，狄莫亨里终于在他一旁叹气。
之后狄莫亨里带来一些药粉，让他每天定时喝下，就可以正常作息。
他尝到苦涩的草药味时，差点喜欢上这种味道，至少它比寡淡无味强。
他放弃了继续询问狄莫亨里，又一次在实验室抄写数据时，他请求了奥利维罗。
奥利维罗凑在透镜前，将材料小心翼翼混合，“我决定不了，大门只能由艾琳德拉开启。”
然而通向思辨塔的大门一直紧闭着。
卡尔咬着嘴唇，终于问出他一直藏着的担忧：“你们是不是不打算让我离开？”
奥利维罗转向他，他的眼神似有怜惜，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白之城的图书馆一如往昔安静。
少年坐在窗台上，堆起的书变成守护他的堡垒，不知怎的，似乎是感到有风扫过脖子般，他看向窗外，透过栅栏，凝视着什么也没有的空之灰幕。
厚重的大门外，透过门缝看到这一幕的两位白发老者，正转身向楼梯走去。
奥利维罗摇着头，“白之城不适合人类，人类也不该知道白之城在哪。”
狄莫亨里的视线还没离开门内，“离开白之城的时候，他自然会忘掉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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