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钥作为神文殿下第一文神,对天上这些神官的信息了如指掌,他说的话解泠绝对相信。
这天底下要寻两个生辰八字相同之人不是不可能,凡事讲究一个“缘”字,有些人就算费尽千辛万苦,也不见得就能寻到一个。如今文心和这位阿篱姑娘不仅相互认识,还喜结良缘,真是一桩美谈,也是一桩奇谈!
太巧了!由不得解泠多想。
一个人的生辰八字便是命格,他的师父就喜欢在他面前念叨他命格不好。他曾问过师父,那命格不好能否换?
师父说:“能,但是很难”。
没有人会自愿交出自己的好命格,换一个更差的到自己身上。所以换命之说一般都是被强夺命格,这被夺命之人的下场一般都很惨。
例如,天之骄子跌落谷底,长命者死于非命,或者明明是福星却祸及家人亲友,气运散尽……牵一发而动全身,四个字概括便是“不得善终”!
解泠沉吟道:“你的意思是,二人是换命了,文心这才得以飞升?可换命之术很是苛刻,除了八字吻合,还会有诸多限制,比如天时地利人和,天时难求,地利难寻,至于人和,男女有别也行吗?”
辛钥道:“确实难,但不是不行。天时为‘阴阳交泰’,地利为‘天地气穴’,人和……”说到这里,辛钥略略停顿,脸色难得染上一丝绯红,轻声道:“便是阴阳交合。”说完又特意看了看解泠的神色。
解泠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离这种事情素来甚远。师父教他的第一条便是“防火防盗防女人”。
解泠道:“但就算这三者都被文心寻到了,可他那时是个凡人,谁来做这换命之术?又有何好处?”
辛钥道:“确有这么一个神官会做这种事情。”
解泠道:“哪位?”
辛钥道:“文攸真君,当年便是他和文帝娘娘挣第一文神之位。”
神文殿并非一开始就和圣武殿平起平坐,旗下一众神官原掌文运功名。可圣武殿这里的武神总是闹事儿,三司主神不在,三司殿也乱得很,玄祖天尊就想提一个文神上来,坦白讲就是找个人来帮她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
其实按解泠的说法,这是明升暗降,能者多劳罢了。
事情多了,权力也大了,这位文攸真君原是资历最老的文神,自然当仁不让。那时的文帝娘娘初露头角,也有一争之力,而且她素来就看不惯文攸真君这种倚老卖老的老东西。
解泠道:“显然是文帝娘娘赢了,那文攸真君现在何处?”
辛钥道:“被贬了,如今不知所踪。”
解泠好奇道:“你为何说是这个文攸真君干的?”
辛钥道:“你可知文帝娘娘是如何赢的?”
解泠原以为挣这种第一自然是要比过,但事实并非如此。
文攸真君盘踞在天庭的势力已久,用各种手段点了不少亲信弟子上来,那些人和他都是一丘之貉,文心自然也是。但文心有一点不同,他没那么忠心,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人。
文何,也就是当时的文帝娘娘,面上与他关系不错。文心两头不得罪,也两头递消息,拿着两边的好处。但他最后站在了文何这一边,做了些手脚。文攸手下的文神被文帝娘娘一撸到底,唯有他幸免于难。
辛钥道:“听说文攸被贬前对文心说了一句‘我待你不薄’,想来便是这个事情。”
解泠眉头一挑,“文心这是为了封口?”
辛钥不置可否。
卸磨杀驴,过河拆桥,这文心的心思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深沉一些,但他面前这位也一样。
解泠和辛钥一连盯了三日。
这三日文心和楚篱就如寻常夫妻一样相处,并无不妥之处。楚篱似乎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鬼,她做的那些吃食到最后都便宜了解泠,真是惭愧。
解泠连吃带拿,和辛钥二人坐在屋顶上看着小夫妻在院子里下棋。
文心道:“我待会儿就得走了。”
楚篱未落子,有些稚气的脸上染上一丝苦闷,“我若是个男子,也许能在官场之上帮你许多。”
文心的眼神冷了冷,摇头道:“幸好你不是个男子,不然……不然我们如何能成为夫妻呢?阿篱,你肯跟我私奔,肯嫁给我,我已经是万分感谢。”
“可你总是很忙,我一个人待在这里真的很无趣。我也想回家看看,也许爹娘已经原谅我们了,若是那样,我一定求父兄帮你!”
楚篱说得真诚,可在文心听着却分外刺耳。
“帮我?他们不会帮我的,也帮不了我。”
那狰狞冷漠的表情把楚篱吓了一跳,手里的棋子也滚了出去,她捡起来时,指甲里沾了好些土。
她怔愣了好久,这才微微拍开那些尘土,背着身道:“我知道你恨我的家人,只是没想到过了那么久了,你还记着。那我呢,是不是也招你恨?”
文心自知说得有些过了,便哄道:“我自然不会恨你,我爱你还来不及。阿篱,我们是天定的缘分。”
“是吗?”她转过身,问道 :“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是在何处?”
对楚篱来说,她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那几年,可对文心来说,这天上人间几百载,早已算不清是何夕,那些小事他怎么会记得?
他皱了皱眉道:“为何突然问这个?”
楚篱指了指远处那片桃花林,道:“就是那里啊!那吴郎可知,那天我为何会到那片桃花林去?”
文心想了想,便顺着她道:“因为你素来喜欢桃花。”
楚篱看着文心,好像她从未认识他一般,“你我第一次见面根本就不是在桃花林。”
原本吃饱喝足有些困倦的解泠立刻打起了精神,楚篱的问话非常不对。
辛钥转头看了看他道:“你是不是动了什么?”
解泠想了想,从屁股底下抽出一本书来,道:“我嫌屋顶硌得慌,随便拿了本册子垫垫。”
辛钥接了过去,翻开其中的一页,那一页上的符咒层层叠叠。他叹气道:“你把阵眼拿出来了,如今有些压不住了。”
果然,楚篱接着道:“吴郎,我从来都想不起来我是如何喜欢上你的。但我觉得你对我甚好,就算我忘了,我也相信当初我的选择。”
“可就在刚才,我好想记起了什么。我记得爹爹入狱,母亲惨死,哥哥流放,家财散尽,我差点沦落风尘。是你救了我,我原是该谢你的。可你能不能告诉我,爹爹为何入狱,母亲为何惨死,哥哥为何流放,家财为何散尽?
话落,楚篱的身上泛出森森鬼气,文心一惊,立刻向后退去。
“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为何离我那么远?”
见楚篱已经脱离了控制,文心冷笑一声,“我当然是爱你的,只是我更爱你的命格。咱们都是同一时辰出生的,怎么就一个天一个地呢?我虽然也是年少有为,却命不久矣,多不公平啊!你呢,自小锦衣玉食、家庭和睦、长命百岁,最后还能飞升?”
文心彻底摘掉了他那面具,有些癫狂地笑道:“我想我要是有了这些,应该能做更多的事。所以,咱们换一换!”
楚篱的面上满是哀戚之色,“那你把我关在这里又是为何?装出这些爱我的样子又是为何?”
文心的手背在身后,似乎在袖子里掏着什么,他慢慢靠近楚篱道:“我说爱你不是假的,我是真的很爱你,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生也好,死也罢,你都不能离开。”
他突然上前抱住楚篱,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柔和道:“阿篱,你我是夫妻,夫妻哪有隔夜仇?听话……”
他反手在楚篱身上贴了一道符咒,楚篱停了挣扎,这个人呆愣愣的。
解泠和辛钥二人正在屋内翻找着那些夹着符咒的书。
解泠一边找,一边道:“文心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辛钥一边撕,一边道:“嗯,病得不轻。”
二人一个找一个撕,配合默契。
很快文心就觉察出不对劲,楚篱身上的鬼气似乎有些压不住,不断地往外溢,这处结界似有崩塌的迹象。
文心正要查看楚篱的状态,只见她抬手便是一掌,毫不犹豫地将文心打飞了出去。文心撞翻了棋盘,黑白棋子散落了一地,纠缠在尘土里。
文心毕竟是个文神,论心计他不输谁,但是论拳脚,他怕是能被楚篱打得直接陨落。
楚篱此时悲愤交加,正压着文心打,一边打一边骂道:“混蛋!你没有心!你还我爹爹!还我娘亲!还我哥哥!还给我!你还给我!你把命还给我!”
解泠道:“辛钥,你继续找。那位阿篱姑娘似要暴走了,我去看看!”说着撤下隐身咒,提了角落边的扫把就走。他实在是没想到,那粉色的小姑娘看着娇娇弱弱的,打起人来竟然这么狠。
解泠一跃而出,轻盈地落在二人旁边,一扫把挡了阿篱的攻击。他反手一拍,将阿篱推了几步出去,随后将文心从坑里刨了出来。
文心已经面目全非,亲妈都难认。
解泠喊道:“姑娘,先别打死他!”
楚篱怒道:“你是谁?你也是和他一伙的?”
解泠道:“不是不是!我是天兵天将,专门来拿他的。”
他的话立刻被楚篱打断,“你们都是神仙,官官相护!我讨厌神仙,我要你们死!”说着楚篱朝解泠的面门袭来,她已经有些听不进人话了。
几百年来,她对着自己的仇人笑,将仇人当做情郎,日思夜想,如今这道封锁断裂,一时间内心塞满了悲苦,压得她几乎崩溃!
解泠无法,只能把文心往后一丢,自己接了楚篱的攻击。他只防不攻,左右闪躲,一边抡扫把抵挡,一边劝道:“文心确实该死,但如今你若直接杀了他,很容易被天上找麻烦。”
楚篱哪里会听他的,一爪子就招呼了上来,解泠一个下腰躲过,还欲再说。辛钥突然来到他面前,一挥袖化解了楚篱的鬼气,将他挡在身后,道:“她不会杀了文心的,但他们之间确实难以善了,你别掺和了,小心伤了自己。”
解泠知道辛钥说得对,这是他们之间的事。
楚篱看了辛钥一眼,没再对解泠出手。她双眼血红,好像僵硬的木偶一般转动着脖子,眼珠也跟着咕噜噜地转动,终于看向文心,惨白森然的脸庞上满是漠然。
“吴真,你最在乎的又是什么?最害怕的东西是什么?”
她一步一步迈向文心,文心已经连后退的力气都没有,“阿篱。”
“闭嘴!”
她看了文心的右手,道:“这只手曾经写出过很多诗文,也抄过很多诗文,应该是在乎的吧?”
下一刻,她就扯断了文心的胳膊!
鲜血喷了楚篱一脸,文心一声惨叫,几乎痛晕过去!
“这只手,你最喜欢用它牵着我,如今应该也没用了吧?”
文心又是一声惨叫,楚篱硬生生踩断了他的手掌,将他的手掌踩成肉泥。
“阿……阿篱。”文心满口都是鲜血。
楚篱却像没听见一样,她看了文心的一条腿,“你以前说想要走遍名山大川,几百年过去了,应该都走遍了吧?”
又是一脚,踩断了文心的膝盖骨。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了解泠的耳朵。
楚篱道:“三条命,我做的不算过分吧?都这样了,你还爱我吗?”
文心大概只剩一口气在,却还是挣扎着道:“爱……你别想离开我,我死了,就去找你,我们……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我不想听你说这个字,你不配。”
文心的舌头被硬生生扯了出来,满地都是他吐的血。
解泠皱了皱眉,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疼,对辛钥道:“辛钥大神官,你想好怎么和文帝娘娘交代了吗?”
辛钥背过身,替他遮去了那片血腥,“夫妻吵架,文帝娘娘应该不会说什么。”
楚篱没有再动手,她蹲在文心面前,一字一句道:“吴真,我诅咒你!诅咒你永远摆脱不了你最害怕的东西,永远困在无穷无尽的恐惧中无法逃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着她的眼泪滚落了下来,“我们死生不复相见!”
春风辞桃夭,何处不逍遥?
え?うそ?我不应该是天才吗?
作者写着写着有些疯了,不要在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9章 无赖夭桃却笑春风 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