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韵清朗伴着叮当脆响,解泠扭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郎,鬼界少有的长相。看多了乱七八糟的鬼,解泠面前这位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他正笑盈盈地看着解泠,眉如墨画,面若冠玉,却有些妖气。黑色的抹额间坠着一枚银质的眉间坠,发间编着银质蛇骨串珠,左耳上挂着一只翠绿耳坠,正在轻轻摇晃着……
一身玄色圆领长袍,扣子随意,半扣不扣;外罩一件精致的银质云肩,吊穗下坠着银饰,刚刚那些清脆的声音便是这里发出来的。
他看着自己递出的黑纱,又将目光移到解泠脸上,问道:“道长,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明明是很温和的语气,解泠却有些招架不住,美得太过锐利,耀眼得锋芒毕露,天下最明媚的宝石都不及他夺目。
解泠连忙低头,看到那黑纱,确实是自己刚刚掉落的。
“没有,多谢你了”。他从少年的手里拿过,又觉得此时再绑上好像意义不大,就收了起来。
那少年见他手腕上的红花,一挥手就替他去掉了,连带着他面上的假血痕都抹得干净,“不喜欢就不要留着。”
解泠道:“你如何知道我不喜欢?”
那少年道:“虽然我的眼睛不太好,但你刚刚那副样子很难说是喜欢。”
想来自己那副窘态,这少年都看了去,解泠有一丝尴尬,轻咳了一声。
不过那少年并不纠结于此,而是问:“道长是第一次来鬼城?”
解泠道:“你为何知道我是道士?”
那少年道:“我不光知道你是道士,还知道你是天上的人。”他指了指解泠的左手,“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绑带有些松,露了一小节束链出来,解泠往回收了收,道:“你认得这个?”
这束链确实有些碍事,大概就是为了提醒被束链束缚的人自己有多失格吧,身体难受,心里也难受。
那少年的目光灼灼,似乎有一瞬间的冷意,眨眼间又不见了,他道:“认得,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又道:“既然来了这里,不如别做那劳什子神官了,做鬼玩玩不好吗?”
解泠反问道:“做鬼好玩吗?”
那少年想了一下,摇头。
他问道:“做神好玩吗?”
解泠也想了一下,摇头。
二人皆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解泠觉得眼前这个少年有些有趣,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似乎料到了他会这么问,幽幽道:“道长可知道在鬼界不能乱问名字的,更不能乱给鬼起名字。”
解泠一怔,问道:“这是为何?”
那少年道:“鬼的名字就和姑娘家的肚兜一样,是极其私密的东西,只能告诉给最亲密的人。所以大家一般都用是假名的。”
理是这个理,但这话说得有些糙。想来相思红叶,金灵童子,百面太子这些确实都是假名,至于青鬼和玄鬼大概也一样。不知道那和他一样拆了玉京的大恶鬼会叫什么名字。
解泠又好奇道:“那又为何不能给鬼起名字?”
那少年道:“名字对鬼有些束缚之力,如果鬼认可了那个名字,便会一辈子跟随那个人,是归宿,更是软肋。”他顿了顿,挑起半边眉毛,好似戏谑道:“道长应该没有乱给鬼起名字吧?”
应该没有吧,解泠道:“很惭愧,我是个起名废,起的名字都算不上好听。想来就算是给鬼起了,应该也没有鬼会认可。”
那少年神秘一笑:“这可不一定。”
解泠道:“那我该怎么称呼你?”言下之意,假名也可以。
那少年道:“我叫阿福。你呢?”
解泠想了想,道:“你可以叫我小铃道长。”
解泠在凡间有一座响铃观,观门口有一只小银铃,所以那里的孩子们就会喊他小铃道长。
二人心照不宣,显然都知道这个只是代号。
河岸上倒影着各色花灯,七彩的光芒从水里印上二人的脸颊,远处是噪杂的叫嚷声,不知不觉二人聊了许久,解泠这才觉得有些腿麻。阿福也一直蹲着,他伸了一只手出来,“别客气。”
这只手的袖口则收得极窄,镶着精致的翠竹纹护臂,解泠有些不好意思,但眼下他确实需要有人扶他一把,“多谢阿福。”
阿福打了个响指,放出了一些青色小圆点,绕着解泠的小腿转了几圈,那种麻酥痛感立刻消失了。阿福却没让解泠松开而是叮嘱道:“鬼城可不太安全哦,道长没有法力,还是拉着我走比较好。”
待站直了,解泠才发现阿福竟然比他高半个头,那皮靴裹得小腿笔直修长,十分利落漂亮!解泠不动声色地垫了垫脚,可惜以他的角度实在看不到阿福微弯的嘴角。
原本解泠自己走路时,不断有鬼怪会撞到他,又或者是被推推搡搡,但是和阿福一起走,一路上很是平稳,那些鬼怪似乎都不太敢接近他们。
解泠好奇道:“你莫非是这城中一霸?他们都怕你?”
阿福看了那些鬼怪一眼,那些鬼连忙热情地招呼:“要要不要来小店看看?”
“大人,来我这里看看吧!”
“还是来我这里……”
阿福笑道:“看吧,我很受欢迎。”
解泠总觉得这些鬼的热情来得有些突然,但鬼界似乎一向都是热情地过分,当年的老鬼王也是,阿福也是。
阿福道:“所以小铃道长是要找人吗?神官?”
“你这又如何知道的?”阿福问得直接,解泠也就答得直接。
阿福很是得意地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虽然算不上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但也差不多了。”
有点谦虚,但不多。解泠指了指天上道:“那上面的事呢?”他原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阿福点点头,道:“应该比你知道得多一些。”
这话把解泠一噎,诚然他是知道得少,随即他把手一松,不再扶着阿福,自顾自走在前面,阿福也就跟着在他的身后,这个方向只有一条路。
解泠转身问道:“是在这里?”
二人已经一路来到了“枫屋”前,阿福点点头。
这枫屋看着乃是一间酒楼,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厅堂,抬头望去便能一眼望到五层顶楼的藻井。枫屋是中空的,而正中间乃是一盏巨大的八角宫灯,每一面都是一个故事,讲的基本都是他们的鬼王大人如何英勇,天庭神官们如何害怕云云。
这些故事的讲述方式也是新奇,并非是画上去的,乃是皮影戏,时时变换,每一层楼都能看见这个宫灯,解泠觉得这种呈现方式当真是妙极!
这八面的故事里有相思红叶,有金灵童子,还有那位青鬼,偏偏看不清长相。单看他一人占了四面,一路杀至玉京,当真是荡气回肠,人家许是英雄气概,而解泠当时打上玉京乃是气急败坏,狗急跳墙,难怪会有疯狗神官的称号。
阿福见他在宫灯前站了许久,便道:“小铃道长对他好奇?”
解泠道:“不知道他为何要打上玉京?”
阿福道:“发疯而已。”
解泠挑眉,没想到连阿福也这么说。“只是发疯就拆了半座玉京,这可真是……疯得好!”想到那些神官同僚成了青鬼的出气筒,解泠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见解泠笑得开怀,阿福也笑了起来,二人站在八角宫灯前,仿佛融了进去,天上地下,百转千回。
“客官,借过借过!”一位鬼小二从解泠身边走过,端了十笼屉那什么大包子。
解泠瞧去,又开了眼,这里的鬼小二一个个都是人模鬼样,带着统一的微笑面具,挂着统一的绶带,正面写着“来者是客”,背面写着“有事您讲”,难怪生意如此红火。
八角宫灯的四周摆满了桌子,坐满了一桌桌的客人,又有几桌在划拳:“四是四啊,十是十啊!二百五啊,九九六啊!……”
解泠注意到二楼似乎和一楼不太一样,有摇骰子的声音传来,还有什么“大”、“小”之类的,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下找飞星怕是很困难的事情。
解泠道:“二楼是赌坊?”
阿福道:“嗯,小打小闹。三楼是澡堂子,四楼是客房,至于这第五层嘛……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乃是赤鬼姬的住所,这枫屋就是她的产业了。”
解泠道:“相思红叶?”
“正是。”他又压低声音说:“其实枫屋不止五层,还有地下。”
解泠也压低声音道:“那是何处?”
“地牢。”
“地牢设在酒楼的地下?”
阿福轻笑一声,“很奇怪吗?在这里喝大了发酒疯的妖魔鬼怪数不胜数,不抓起来,难道还放着他们胡闹吗?”
确实,按照贺颜所说,这位红叶姑娘想来不是什么能忍的性格。解泠转念一想,“你的意思是,有神官被关在地牢里。”
阿福点点头,“我可以帮道长劫牢。”说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好像只是顺手取走一件东西一样。
解泠却摇头道:“太危险了。相思红叶怎么说也是鬼王,你打不过她的。”
解泠没有坦白说,其实是他打不过,他现在没有法力,贺颜给他的法力少得可怜,能不能自保都难说。再说他和阿福只是萍水相逢,犯不着让人家涉险,替他救人。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现下求稳,如果能偷偷摸摸救出飞星就再好不过了。
阿福似乎知道了他的意思,狡黠地一笑:“也许我比鬼王厉害一点呢?不过还是听你的,我们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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