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大夫点点头，轻轻拍了拍赵小虎的肩膀，“小虎，你这些药材炮制的极好，最便宜的关防风，都少不了五文一两，像这北五味子、辽细辛，至少要十五文到二十文一两。至于黄芪，这价格还得往上翻两番。”。”
赵小虎笑着点点头，“周老大夫，我记住啦。若是少于这些钱，哼哼！我就不卖给他们。”
甄蓁轻轻点了点赵小虎的脑门，叮嘱道，“傻小虎，什么都没有你安全重要。若是他们给的价格不合理，或是态度恶劣，别跟他们争辩，出来自有大人给你做主，知道吗？”
周老大夫赞同的点点头，“是极是极，若是受了委屈，周爷爷给你做主。”
赵小虎再次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握紧小拳头，像是接下一个重大的使命，深吸一口气，从马车上跳下，背着那装满草药的背篓，迈开步子朝着那气派非凡的济安堂大门走去。
她一脚刚踏过那高高的门槛，还没来得及看清里头的光景，一个穿着青色棉布短打配褐色长裤的半大少年就皱着眉头走了过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哎哎哎！那小叫花子！你！就是说的你！站那！”
“谁让你进来的？这地儿也是你能随便进的？快出去出去，别把地上的砖给踩脏了！”
赵小虎的小脸瞬间涨红了，今日进城，她阿娘特意把今年新做的浅黄色衣裳拿出来给她穿，还让她穿双新做的绣着小花的鞋，只是她想着要赶路，怕新鞋走泥路踩脏了，便穿了双打着补丁洗的有些发白的旧鞋子。
在庄户人家里，这已经算得上极为体面的打扮了，可在这学徒眼里，竟然成了叫花子。
赵小虎心里一时又是恼怒又是羞宭，立刻便想要离开这里。
但她想起周老大夫和甄蓁姐姐都还在外面的马车里等着，深吸一口气，硬是把这份情绪给压了下去。
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语气格外有礼貌地对那学徒说，“这位小哥，对不住，我不是来捣乱的。我是来卖草药的，您看看，这些都是已经炮制好了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背篓从肩上取下，放在地上，给那学徒看。
那学徒没想到赵小虎会是如此反应，不禁愣了一下。
他皱着眉头，极其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背篓里的药材，语气虽然依旧不好，但总算没那么冲了，“卖药的？你不早说！等着！”
他嫌弃地挥挥手，仿佛怕那背篓碰到自己干净的衣服，“去去去，到门口那边等着去！我进去问问管事儿的收不收！别挡在门口碍事！”
说完，扭头就朝内堂走去。
赵小虎听话地“哎”了一声，乖乖地退到了大门外指定的地方站着，小小的身影显得格外单薄。
她被撵出来，却没有丝毫抱怨，反而趁机看向对面，精准找到自家马车，努力抿起嘴，朝着甄蓁露出了一个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
若不是甄蓁看到她发红的眼眶，只怕会真以为一切顺利。
周老大夫看着赵小虎小小的身影，气的咬紧了牙，要下车去给赵小虎做主。
小童子都默默的攥紧了拳头，愤怒的盯着济安堂门口雅致的屏风。
“周老，”甄蓁拦住想要下车的周老大夫，“再等等看，我想小虎现在也不希望我们去，把她的行动打乱。”
似乎察觉到马车里众人担心的视线，赵小虎扬起笑脸，晃了晃拳头做了个加油的动作。
她小身板站得笔直，眼睛咕噜咕噜直转，悄摸摸的往济安堂里面瞟。
她得好好看看，还得说给周老大夫听呢。
她看啊看，一不小心，和一个穿着体面绸衫、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对上了眼。
先前那个嚣张的学徒此时躬着腰，谦卑的跟在这个中年人后面。
学徒对着那中年男人道，“万大夫，就是这个小孩。”
万大夫下颌微抬，眼神扫过赵小虎，在他那身打补丁的鞋子上停留片刻，眉头立刻嫌恶地皱起。
他用帕子遮住鼻子，仿佛赵小虎身上有脏东西，居高临下问道，“就是你要卖药？”
赵小虎压下心头的不适，点头道，“是，大夫您看看，这些都是好……”
话未说完，王大夫便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行了行了，背着你那篓子，跟我来。”
说着，竟不是引他进济安堂，反而转身朝着医馆侧面的一条狭窄巷子走去。
赵小虎一愣，不解地问：“大夫，我们去哪儿？不进去吗？”
王大夫停下脚步，回头瞥了他一眼，语气里满是理所当然的嫌弃，“进去？里面是贵人们问诊抓药的地方，便是贵人们的一根毫毛，都要比你精贵，也是你能进的？让你在这门口站久了都怕冲撞了贵人，平白惹贵人们心生厌烦，降低了我们济安堂的格调！赶紧的，从后门走，别磨蹭！”
这番话像针一样扎进赵小虎的耳朵里，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烧得他后脖颈发烫。
她攥紧了小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才能控制住给眼前这个臭狗屎一拳的冲动。
只是想到马车里周老大夫那沉痛又期盼的眼神，想到甄蓁阿姐叮嘱她“莫要争辩，保全自己”的话，那冲到嘴边的愤怒又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咬了咬下唇，低下头，不再多说一个字，只是用力将背篓甩到背上，默默地跟在那王大夫身后，朝着那阴暗逼仄的后巷走去。
她想不明白，周老大夫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样一家医馆。
马车里，三人一直紧盯着那边的动静。
周老大夫看到负责收药的大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出来，本以为此人至少会懂规矩，把赵小虎带进去。
却没想到那人非但不引赵小虎进去，反而带着孩子往医馆侧面的窄巷里走。
“奇怪……”周老大夫喃喃自语，“收药材在偏厅或库房都可以，为何要将小虎往那边带？”
甄蓁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赵小虎小小的身影。
见那大夫态度轻慢，又引着赵小虎离开视线范围，她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安。
一个年幼的小姑娘，跟着一个陌生的、明显看不起人的男子去往人迹罕至的后巷……
“周老，”甄蓁立刻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下车，悄悄跟过去吧。那边巷子窄，又没有什么人，小虎一个姑娘家……我实在放心不下。我们躲在远处看着些，万一有什么事，也好立刻接应。”
周老大夫此刻也觉不妥，立刻点头。
三个人从马车上下来，尽可能自然的靠近那条狭窄的巷口，在一处能看到巷子里面的大树下面停住了脚步，围在一起，做交谈状，实则悄悄关注着小巷里面的进展。
只见那大夫正不耐烦地指着地上，对赵小虎说着什么，赵小虎小小的身影在对方盛气凌人的姿态下，显得愈发孤零零。
狭窄的后巷弥漫着一股潮湿气味。
那收药的大夫不耐烦道，“都倒出来我看看，快点！磨磨蹭蹭的，耽误我的工夫！”
赵小虎抿着嘴，忍着对方恶劣的态度，小心地将背篓放下。
她没有按照王大夫的话，把背篓里的药倒在潮湿的地上，而是先从背篓里取出一块粗布，平铺在你地上，再仔细地将里面分门别类捆扎好的药材一包包取出。
关防风，北五味子、辽细辛……
甚至还有几株品相极好的黄芪、党参，都经过了初步的炮制，处理得干净利落。
王大夫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扫过这些药材后，没忍住露出几分诧异。
这小村姑，一副穷酸样，拿出的药材却收拾得如此规整。
莫非是个懂草药的？
这么小的年纪，绝不可能，倒更像是有长辈懂得处理。
可一般也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来卖，除非……是家里出了横祸，没有大人能出面了。
王大夫眼里闪过一抹算计。
他板起脸，动作粗鲁地随手抓起一把晾晒好的叶片，捻起一片，指着上面因炮制而自然产生的深色痕迹，厉声道，“哼！看着像模像样，结果呢？这叶子都发霉了！这种劣等货色也敢拿来济安堂？要不是看你年纪小，直接给你扔出去！”
“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可怜可怜你，十个铜板，这框草药我要了。”
赵小虎一听，顿时不乐意了。纵使周老大夫不跟她说这些药材市价如何，她也知道，这满满一筐绝不可能仅值十个铜板。
她反驳道，“这不是发霉，而是炮制后自然的颜色变化，有这种斑点才代表这个药材炮制到位了，我阿姐教过我的！”
“你阿姐？你阿姐算个什么东西？”
王大夫“呸”了一口，声音猛地拔高，“我可是济安堂的大夫！难道我还不比你个黄毛丫头懂药材？我说是发霉了就是发霉了！你个小女子懂什么。”
为了掩饰心虚，他更加变本加厉地挑刺。
他抓起一块质地坚实、色泽棕白的茯苓，在手里掂了掂，嫌弃地扔在地上，“这茯苓形状如此不规整，定是边角废料。”
接着，他又拈起几片切成片的黄芪，对着光故作仔细地查看，嗤笑道，“瞧瞧这黄芪片，厚薄不均，切的什么玩意儿！”
最后，他甚至拿起一根品相不错的当归，凑到鼻尖夸张地闻了闻，随即眉头紧锁，仿佛闻到了什么脏东西，“气味不纯，带着土腥气，定然是晾晒的时候偷懒了，让药材受了潮。”
“就这些破烂，若不是看你年纪小，可怜你，我一个铜板都不给你！”
“这样吧，老爷我心善，看你这鞋子都打补丁的可怜样，多给你两个铜板。”
“怎么？还不满意？就这个价，爱卖不卖！不卖就赶紧背着你的破烂滚蛋！别在这儿浪费老子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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