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说这是一艘船，不如说是一座移动的钢铁城市。极高的穹顶之下，各式舰船、工程机甲、运输平台井然有序地穿梭忙碌，却奇异地没有太多嘈杂的噪音，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金属轻微的摩擦声以及自动化系统冷静的电子提示音在广阔的空间中回荡。冰冷的合金结构泛着哑光，巨大的管道和线缆束如同巨兽的血管与神经，深埋或裸露在架构之中，充满了力量感和科技感。空气里弥漫着机油、能量液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无数Alpha的、极具存在感的淡淡信息素威压混合的味道。
即使是来自信息素概念仅限于书本理论的现代社会的林曦，也能隐约感觉到那种无处不在的、令人下意识想要屏息和臣服的气场。这大概就是Alpha主导的世界的气息吧，她心想。奇怪的是，这种威压对她似乎影响不大，只是让她感到有些微的沉闷，远不像同船的其他几个Omega那样脸色发白，脚步虚浮。看来这具身体“无用Omega”的名头，在这种时候反倒成了优点？她暗自吐槽，这算不算另类的“因祸得福”？
“新来的服务者，这边集合！”一个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响起，打断了林曦的观察。
一名穿着深灰色联邦低级军官制服、面色严肃的Beta女性正站在那里，手里拿着数据板，眼神像扫描仪一样掠过刚刚下船的这群“贡品”。林曦和其他几个来自不同星球的Omega、以及少数Beta一起，沉默地走了过去。
“欢迎来到‘深渊探索者号’。”女军官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欢迎的意思，“我是培训官莫娜。从此刻起，你们过去的身份不再重要。你们唯一的身份，是联邦财产，是‘深渊探索者号’的服务人员。你们的职责是服从命令，完成分配的工作，保持舰船环境的整洁与秩序，并绝对避免打扰到舰上的正式船员，尤其是军官们。”
“盖亚主脑已经记录了你们的生物信息，并将你们的权限限制在最低级别。你们的个人终端，”她指了指每个人手腕上刚分发下来的简陋金属手环，“仅限于接收指令、导航允许通行的区域以及紧急警报。任何越权行为都将受到严厉惩罚。”
莫娜培训官开始宣读一长串舰规：禁止进入未授权区域，禁止打探机密，禁止与船员发生不必要的接触，禁止信息素失控（说到这条时，她特意扫了一眼Omega们），工作时间严格遵循日程表……条款繁多，惩罚从禁闭到减少配给，直至“移交军事法庭处理”。
林曦安静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这感觉，像极了刚入职时听HR宣读那本厚厚的、根本没几个人会仔细看的员工手册。只不过，这里的惩罚措施可比扣工资狠多了。
接下来是基础礼仪培训。如何行礼，如何称呼不同级别的军官（见到校级以上军官必须立刻止步、靠边、低头行礼），如何保持沉默和恭顺的姿态，如何使用各种清洁和维护设备。
培训快速而高效，带着军事化特有的冷漠。几小时后，他们这批新人就被分配了区域和工作。林曦被分配到了生活服务区C区，主要负责军官居住层B7层的日常清洁整理工作。
“算你走运，”一个同样被分到C区，但负责另一层的Omega女孩小声对林曦说，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嫉妒，“B7层！那里可都是高级军官的宿舍。说不定……能遇到大人物呢。”
林曦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遇到大人物？恐怕意味着更多的规矩和更大的风险吧。她宁愿被分去清理引擎舱（如果允许的话），至少那里更“清净”。
一个自动引导机器人无声地滑到她面前，投射出通往居住区B7层的路径。林曦跟上机器人，穿梭在星舰内部错综复杂的通道中。
通道宽阔而洁净，墙壁是柔和的乳白色发光板，脚下是防滑吸音的复合材料。偶尔有穿着制服的行人匆匆走过，大多是Beta，偶尔也有Alpha。每当有Alpha经过时，林曦能感觉到身边的引导机器人速度都会微微调整，似乎也在遵循某种避让 protocol。那些Alpha们即使只是平常地走路，也自带一种强大的气场，眼神锐利，步伐沉稳，带着一种天生的掌控感。林曦谨记培训内容，每次都提前微微低下头，放缓脚步，紧贴通道边缘。
她注意到，那些Alpha几乎没人会多看他们这些穿着统一灰色服务生制服的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移动的背景板。这让她稍微安心了些。透明人，正是她目前最需要的状态。
终于到达B7层。这里的氛围明显更加安静和私密。通道更宽，灯光调得更柔和，空气循环系统似乎也更高级，那股淡淡的Alpha信息素威压在这里反而变得稀薄而混杂，不再像港口那样具有攻击性。一扇扇厚重的金属门紧闭着，门上只有编号和简单的身份识别屏。
她的工作包括擦拭通道壁板、清洁公共区域、并根据指令在特定时间进入已被授权进入的军官房间进行整理和打扫。后者需要格外小心，培训官莫娜反复强调，不得触碰任何私人物品，不得停留，完成即走。
第一天的工作平淡而机械。林曦很快熟悉了那些先进的清洁设备——无声吸尘器、光洁除菌喷雾器、自动换床单机。她做得一丝不苟，动作尽量轻缓，避免发出任何可能打扰到他人的噪音。
休息间隙，她站在通道一处巨大的观测窗前向外望去。星辰如同被碾碎的钻石，毫无保留地泼洒在黑色的天鹅绒幕布上，遥远而冰冷。这艘巨舰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航行在这片深邃的宇宙之海中，前往未知的深处。
她，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灵魂，如今却困在这具Omega的身体里，在这艘庞大的星际战舰上做着清洁工。命运之奇诡，莫过于此。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和孤独，但与此同时，内心深处那属于现代社畜的坚韧和冷静又开始抬头。活下去，观察，适应。无论在哪里，这都是第一要务。
一天的工作结束，手腕上的终端指示她返回服务人员宿舍区。那是一个狭小但功能齐全的舱室，四人一间。同屋的另外三人都防备心极强，态度有些疏离。
林曦并不在意，她简单洗漱后，躺在自己那小小的铺位上，闭上了眼睛。终端里存储的星舰布局图和信息还在脑海中盘旋。
“深渊探索者号”……这里等级分明，规则森严，充满了看不见的力量博弈和信息素的暗流。而她，一个信息素寡淡、身份低微的Omega，似乎正处于这巨大漩涡中最平静、也最容易被忽略的边缘。
她只希望这份“平静”，能持续得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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