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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旧日:献祭

主城的另一个名字——

是理想之城。

意味着,这个地方是理想的发源地,是梦想的伊甸园。

立足主城,意味着你将成为人上人,你是万千个体中那处于金字塔顶尖的存在。

几百年来,皇室一直在给民间灌输这个概念,他们采取的手段是,将90%资源都用于主城建设,这里拥有远超其他城区的科技水平,你想要获得的,都能在主城实现。

与之相对的,能获得主城居住证的兽人,必须生来与众不同,可以是尊贵的血统、可以是杰出的才华,总之,这里是只配精英与天才踏足的地方。

而此时,位于主城最高处的皇宫,中控室内。

皇帝正坐主位,他充满褶皱的双手交叠搭在身前的宝石权杖上,望着前方大屏幕上有个人影逐渐显现。

看着来人目中无人的姿态,他不悦地绷紧嘴角,法令纹如同两道刀具的刻痕,冷硬威严。

在他的注视下,来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煞白的脸,和一双灰白色双眸。

若当前有他人在场,便不可能不惊骇,此人,是位于通缉榜第一名的逃犯,也是掀起此次战争的罪魁祸首——

帝国第十三区领主。

但他另一个名号,在十一年前或许更广为人知——

德善医生。

谁也不会想到,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与皇帝陛下正在私下通讯。

也不会知道,他们私下在进行一个交易。

没有多余寒暄,德善医生抬头,神情闪过不加掩饰的狡诈。

“停战的条件很简单,首先,我要银之团。”

粗砺的声线似某种利器在墙角刮过,皇帝深深皱起眉头,眼角皱纹如沟壑纵横。

作为停战的条件,损失一个五百人的军团并不算沉重代价。

“说,你的第二个条件。”到底是多年沉浮政场,他想先听听这只老鼠的第二个条件。

却见德善医生只阴测测地咧开嘴角,灰白无神的眼眸一眼不眨地盯着他。

尽管知道他是个瞎子,但这种毫无顾忌直视他的模样,真是令人不快。

“陛下,连这第一个条件都不能满足,我又有什么信心开这第二个条件呢?”德善医生从容反问。

皇帝沉默不语,但眼中的杀意早已按捺不住。

却见德善医生突然笑了一声,嘴角勾起。

“陛下,不如让我先听听你的条件?”

没等皇帝回话,他嘴角笑意更浓,紧接道:

“让我猜猜,应该是…”

“够了。”

皇帝出口制止,嗓音依旧威严,但神情却仿佛一瞬间苍老好几岁。

“朕可以答应你。”他说,“不过,你不能要我儿的性命。”

“陛下真是护子心切啊。”

德善医生挑衅,但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皇帝眼中划过一丝讥讽。

但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干脆应声。

“请陛下放心,在下,会好好招待皇太子殿下。”

“陛下,祝您今夜好梦。”

晚星高悬。

趁着夜色,通过将药剂分装,银之团每人分得5ml的剂量。

王开运三下五除二在自己身上全部用光了,转眼却见卫莱将药瓶细细收纳在军服的夹层里。

“队长,你不用吗?等会说不准会遇到狂化兽人。”他问。

据第二团发来的情报,在去往二团营地路途中,有恐遇到兽化军团一支500人分队。

不过二团给他们规划了一条相对安全的路线,照这个路线,去与他们安排的接应人员碰头,再凭借熟练的隐匿经验,银之团还是有七八分把握顺利与二团回合。

卫莱没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反问:“你倒是,怎么这么快就用完了。”

王开运无所谓地摸了摸后脑,嬉皮笑脸:“我惜命。”

“反正还不知道这药有没有用,有用最好,没用也能图个心安。”

卫莱无奈地笑了笑。

却心知肚明,他哪是觉得这药是心安,分明是对阿梵珈大人心安。

于是又问:“你这是原谅阿梵珈大人了?”

王开运顿时像被踩到尾巴一般炸毛,“谁原谅她了!”

卫莱只静静地看着他。

被他盯得发毛,王开运知道自己早就被看穿了,但还是死要面子地补充道。

“这次她不主动来找我,我是不会消气的。”

可…阿梵珈大人何时主动来找过你…卫莱把话憋在心里没说。

王开运说完也后悔了,这话分明是自取其辱。

他叹了口气,冷静下来。

“其实我也不是生她的气,我是气我自己。”

“为什么?”卫莱第一次听见死要面子的王开运说这种话,忍不住好奇追问。

“队长,你最了解我,我就是个胆小怕事欺软怕硬的家伙。”

“不…”

“你不用宽慰我,我是怎么样的人,我自己最清楚。我参军,说白了,就是倒霉当初选专业的时候选了军校。你知道吗?我本来打算毕业包分配然后一辈子当个米虫,哪知道现在给我干这来了。”

他露出一脸不解无语凝噎的表情。

“我以前的军事课都是水过去的,身体素质达标只是因为我是猪,身强力壮,如果可以,我宁愿当个主城的流浪者,我没有远大志向,军功什么的也无所谓。我好吃懒做,只想喝着可乐打游戏宅一辈子…”

一两年前,谁能预言,帝国如今会变成这幅光景呢?

“这样的我,从未想过,居然有人能为毫不相干的人奋不顾身到这种地步。”

“我会想,是我太自私,还是有人太高尚。”

她的所求、所念、所想,皆是令人无法理解的存在。是什么造就她的信念、是什么让她与众不同,但毫无疑问的是,她的存在,无异于漫漫黑夜中那轮永不熄灭的明月。

而大多数人,都只是像他一样,是平凡的普罗大众,当不了明月,只能在原地等待英雄的拯救。

这才是王开运生自己气的地方。

但他又有什么错呢?

卫莱垂眸,最终只能低声回应一句。

“一切都会过去的。”

回归正常的世界。

回到,每天只用考虑吃什么、穿什么、周末去哪里玩的平凡日常。

只要有阿梵珈大人和皇太子殿下在,迟早,他们会迎来这一天吧。

“是啊…”

他听见了王开运应和。却又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

但队长,你知道,我这种米虫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吗?

是懂得自生自灭啊。

是面临无法被拯救的境地时,尽量不给人惹麻烦啊——

最后这句话并非出自他之口,但他竟用生命去证明。

鲜血、残肢、白骨、恐惧、绝望。

500头,不!分明有上千头怪物正如潮水般涌来,将杀戮蔓延至这片土地。

怎么会这样?

天才放明,整片大地还是浅浅的灰色。

蓝发青年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身边的同伴们被野兽撕裂身体,看着鲜血喷溅在翠绿的树丛上,看着乌云一点点贴向地面。

“快跑啊!”

前方震耳欲聋的嘶吼声猛地刺向他,身体的知觉在恢复,可眼前的现实又几乎让他晕厥。

最后,他低吼一声,捡起地上的木仓赤着眼朝前方射击,但怪物却丝毫没有止住攻击他同伴的动作。

他眼睁睁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淹没在一片血色里。

“队长,快走啊——”

同伴嘶吼着,头顶流下的鲜血将他的半张脸染红,他的腿被怪物折断,可他粗壮的手臂却死死勒着怪物的脖颈,阻止怪物扑向他。

可下一秒,他身后出现一头棕熊体型的狂化兽人,兽人张开大嘴——

“不要——”

卫莱目眦尽裂,猩红的眸子里。

那个与他朝夕相处的同伴,被棕熊一口吃掉了。

那条胳膊软踏踏地从兽人脖颈处落下,无首尸体倒下,见到血,周围的怪物们一哄而上。

尸体淹没在肉墙中。

他的世界只剩下红色。

这一天,银之团上下约五百余人皆死于突然袭击的兽化军团之手,1人生还,2人失踪——

希望何时能够照耀人间。

亲爱的主啊,你何时才会降临,拯救这片炼狱。

悲伤的歌谣笼罩在主城暗无天日的上空。

皇宫议事大殿,无数西装革履的人面红耳赤地争论,坐于高座的皇帝摸着权杖宝石,眼底晦暗一片。

街头暗巷里,倒坐在墙角的人双目无神地望着对面楼栋的一扇开着灯的窗。

啪——

灯突然灭了。

黑夜中传来孩童的哭声。

小的时候,那个人对阿梵珈说过:

眼泪的原料是血液,哭得多了,血也会流干的。

从此,她不再哭泣。

但那个人没有说,就算不哭,身体也是会干涸的。

那天所发生的一切,都仿佛将她贯穿了。四面八方涌上来的狂化兽人,那一双双在看猎物的凶狠目光,编织成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毫无征兆的虐杀在眼前上演。

愤怒侵蚀着她的意思,她挣扎,怒吼,绷带染红,翅膀不顾一切地破空而出,但在冲向云霄的那一刹那,有人紧紧从背后将她抱住。

她红着眼说放开,身后之人力道却收得更紧,她的身体被禁锢在他的怀里。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一个接一个葬身在野兽之口。

蓦然间,一直支撑着她的信念崩塌了。

她堕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浮现出一座熟悉的建筑。

荒草丛生,荆棘爬满墙壁。

突然间,一把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火舌吞没一切。

再转眼,只有她和岚泷被关在了狗笼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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