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村落的夏季照常不似沿海那般咄咄逼人,山野间的微风拂过,带来适中的温度,茂密的牵牛花缠绕于村子黄土垒的墙面和铺满黑瓦片的屋顶。
看似平平无奇的小村子,却能接纳夏季的蛙鸣、落雪、花开、死亡以及重生——
这里是地图南部的最尾端,一座叫旒鸥娑的村落。
村里规模中等,有百来户,放眼望去每户建筑出奇地对标,经历时光积淀厚土墙堆砌的蜿蜒青石路上,阳光透过村落周围茂密的林层,分布不均地撒向狭隘道路行走的一行人。
“野哥,还得是你有办法,”彭三边抽烟,边吊起眉梢调侃,“老头还以为跑到山里装失足躲债没人能找着,他那娘们也真把他当回事,火急火燎就找到你这来了。”
郭达健步朝前,狠狠吸了口烟,啐道:“那帕湾似的两口子,把咱们的精力浪费在他俩夫妻俩的情趣上,要不是三哥拦着,我刚才差点冲过去当场把他干死。”
『帕湾』是当地话,缇语里『秃驴』的意思。
“已经通知村里的村官把债主喊来了,这事就这样结了吧。”
被喊做野哥的男人橘红色的救援服沾了不少泥土,手上亦不可幸免,光斑恰好照到他刚硬的下颌骨与薄厚适中的嘴唇,挽救了身上这幅狼狈邋遢的表象。
况野嗓音似厚厚的磨砂纸:“都是邻里,做太绝不好办。”
“野哥你登山又爬坡,那孙子可好,找到他的时候还在洞里吃烤鸡!”彭三把最后一口抽完,丢到路边一户家门口充当垃圾桶的废铁桶中。
况野没说话,三两下掸去救援服上的泥土,将上衣脱下来用力甩了几下。
灰色背心裸|露的胳膊肌肉显现出无与伦比的线条和爆发力,胸前好似两块坚不可摧的岩石,每牵动一下,都铺满了男人与生俱来的力量感。
上衣的泥土甩去大半,况野将其捆在腰间,拒绝彭三递来的烟:“晚上什么活动?找家店吃点宵夜。”
“诶,正好。”刚才还喊打喊杀的郭达钻进他俩中间,挤眉弄眼,“村子里新开了家酒吧,咱们晚上去看看?”
“达子,你说的不会是挪柏路那家老板会出来跳舞的酒吧吧?”身后那些兄弟有所耳闻,纷纷出言调侃。
“老板跳舞?”况野粗密的眉毛向内收,带上质疑,“正经吗?”
彭三乌溜溜的贼目投向郭达,重复:“野哥问你啦,正经吗?”
“当然正经,”郭达揣着神秘的笑,低首伏在他们之间神秘兮兮道,“我邻居阿菲天天晚上都出门,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其中一位小伙子捧腹:“哈哈哈那老板可不是狐狸精转世?”
“阿菲?”况野不以为意,笑了笑,“小姑娘家家,也爱凑热闹看跳舞?”
“诶~有意思的点就在这,”竖起食指,郭达绕了一大圈,“酒吧老板不是女的,是男的。”
“啊?男的也能跳?”
“男的跳舞么子样呐?”
“男的?”一众哄闹声里,况野也跟着微哂,“男的跳舞倒是稀奇。”
“听说是大城市来的,好像还拿过奖。”竖起胳膊水蛇一样扭动,郭达感叹,“小腰细的,就跟村头王婶家的豆橛子一样,长得也像咱们这古释维思温葛山的小白花。”
“你小子偷看过啊?”见他形容得如此准确,彭三憋着坏笑冲他头顶盖过去,“小白花,那不是形容小姑娘的吗?男老板像小姑娘啊?”
“阿菲就是这么和我说的,三哥。”青年瘪嘴,委屈捂住自己的头,“阿菲说他的眼睛就和月亮一样,只要一直盯着他看,就会被夺走魂魄。”
“听着挺邪门,”刚毅的线条透出野性与不羁,况野笑着说,“晚上就定这吧。”
“好嘞!”兄弟几人欢呼。
众人在回村的岔口分道扬镳,况野爽快利落地回旮瘩窝里洗澡收拾,从茅屋出来,发现放在门口的脏兮兮的救援服不翼而飞。
况野迭起袖口往外水泥搭建的洗手池去,看见女人削瘦的背影正为他用板刷刷衣服而起伏,挤走女人夺过板刷。
并操着标准的缇语,和她对话:“姆徕(妈妈)说了很脏,我一个人洗。”
“看见就洗了。”女人讲话腔调含糊圆润,像在丝绸勾勒出蛰伏绵延的群山,每个音节跌宕明显,带着浓重的本土化气息。
“找到秦叔了吗?”知道他早晨风风火火出门,女人担忧地问。
皲裂发皱那只手搭上况野广阔的背,在他刚洗完澡的衣服印上一小节水渍。
“找到了。”对夫妇俩的骚操作缄口不语,况野拧干衣服晾在大树支撑的晾衣绳上,交代,“晚上要和彭子出去。”
“应该的,”麦秸编织的草帽随女人颔首的动作摇晃,和蔼的两条眼睛眯成线,“累一天了,要请吃饭。”
甩干手里的水滴,况野回屋补觉。
彭三说的酒吧在八点开门,兄弟几个准点到达,远远瞧见外面站了一群小姑娘,有本村的,也有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外地旅客的。
本地村民睡得早,这座小地方本不该有酒吧这类夜间场所。
但近几年,包围旒鸥娑的两座大山经由政府宣传开发,一座常年积雪的那曼娜弄噶山成了诸多探险及登山人士的爱好。
另一座青翠葱茏,纯天然的古释维思温葛山也成为经济旅游景区,供徒步爱好者和旅客观赏。
旒鸥娑的村民纷纷将自己的房子划出一部分,作为游客和登山人士的落脚地,也带动了村里各项发展。
“野哥?”编麻花辫的小姑娘瞅见他们一行人,双颊红扑扑地朝他们奔去,“你们怎么来哩?也是知道今天老板要跳舞吗?”
“阿菲,你姆徕天天说你,你怎么个还出来喂。”郭达看见她,两只黑洞般凹陷的眼睛急得凸起。
握住两边的麻花辫,阿菲羞答答用本地话回答:“新来的老板美得好像沸亚多不山神,我不能不看他。”
“沸亚多不……”重复一遍阿菲的话,况野撇开视线,鼓胀胸腔溢出的笑音夹有几分不屑。
『沸亚多不』在缇语里是掌管昼夜护佑生命的山神,也是每一次登山救援队参与救援活动时,况野都要去叩拜的山神。
至高无上的神明在他这里无法和一个酒吧老板挂钩。
眼见门前的队伍差不多,男人径直往里去。
本以为这儿跟寻常酒吧一样,动感音乐会震得耳膜充血心脏极速跳动。
但超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除灯光用的是暗紫色调外,这里修饰雅致,墙面挂的不是油纸伞和国风喷漆涂鸦,音乐也大多属于舒缓的古风乐曲。
墙体安装的洒水机偶尔喷出降湿度的水汽,还裹挟着书墨香。
况野不语,挑了个最前排的角落竹凳落座。
神秘的酒吧老板还未现身,况野抬眼扫见这里的服务员是村里的当地人,还是村长三嫂的女儿。
“野哥。”小姑娘穿着飘逸的粉色裙子为他端来柠檬水。
“阿萱?怎么跑这来了?哆德哈(爸爸)没意见?”打量她这身衣服,仅一秒,男人就将目光收回。
两手抓住盘子底部护于腹前,叫阿萱的女孩摇头:“他们高兴我赚钱。”
“这里的老板什么时候出来?”抿了口水又问。
掏出围裙兜里的手机,阿萱沿着他身后的阶梯往上望:“来了。”
话音落地,室内的黄灯交替紫调,所有人的目光都靠况野后方聚集,一双双眼睛里浮现的惊艳难以抑制,众人嘴角不自觉上扬,神态出奇一致。
他是最后一个转过头的,音响恰巧从鸟鸣过度至沉顿的鼓点。
况野只看见有个人穿着青白交染的大袖衫,半挽起的头发是他在如出一辙的寸头里难以得见的长度,店老板的后尾长至掩盖脖颈,侧边已没过耳朵。
明明灭灭的光影里,况野逐渐看清来人的全貌。
来人皮肤白得颇具病态,单薄的身躯即便有宽大的汉服遮掩,腰腹勒紧的腰带尺寸仍旧能让人发觉他的瘦小。
标准的双眼皮褶皱略微下垂,淡泊眼珠扫过众人落在他这时,况野借由灯光看清了店老板浅棕色的瞳孔。
他缓慢走下来,每一步都踩在鼓点上,发出微妙的电波,引起男人心口的共振。
那一刻,况野产生了和阿菲同样的共鸣——
他像古释维思温葛山常年青葱的草地里、从坚硬黄土中生长出来的小白花。
第一章小提示:
★本文为了练笔,风格和专栏之前几本轻松小甜饼不太一样,所以攒了一万字先发给大家试读;
★中短篇,是HE双向奔赴请放心;
★在保证隔壁文正常更新的状况下才会更新这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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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国风酒吧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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