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况野去村里要钱买栅栏装修桥梁。
被喊起来的彭三边打哈欠边鼓捣电钻:“野哥,这座桥都多久没修了,干嘛突然想起来要围啊?”
黑色背心让汗沾湿,况野用胳膊随意抹了把侧脸的汗:“怕有人掉下去。”
展开双臂比出桥的宽度,彭三目瞪口呆:“这座桥这么宽,除非有人故意想不开,不然怎么可能不走中间专门往边上走啊?”
“……”旋螺丝的速度放慢,况野将目光放到他身上,静静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男人足足跨了两大步,走到桥边用脚点了点水泥边缘,“只有专门找死的才会往这走。”
“不过啊,谁找死也不可能找到这,现在那些寻死觅活的人都去那曼娜弄噶雪山了,”没留意他的沉默,彭三继续说,“不仅尸身不腐,灵魂还能永驻在山里,就是可怜了家里人和咱哥几个,嘚力去捞。”
拧牢左边的螺丝,况野试着摇了两下,话腔都跟着用力:“游客越来越多,万一在这出事,村里不好交代。”
“也是。”彭三觉得有道理,点头认同。
“野哥,修路哩。”远远瞧见桥头两个大汗淋漓的人,盘麻花辫的女孩发出同样的疑惑,“干么子修桥?”
“野哥说怕死人村头不好交代。”
“是哦。”
瞥向女孩手头的篮筐,况野抬下巴问:“去隔壁摘果子了?”
“诶。”眼里冒出高兴的光彩,女孩用碎花样式的袖套擦了两下递给他们,“果园里果子个好,哆德哈(爸爸)喊我给小老板。”
“唔!果子真不错。”彭三两口啃完,还想伸手讨。
阿萱勾着篮子努嘴往反方向撇,斜眼嗔怒:“三哥要吃自己去野哥园子找,这个是小老板哩。”
果核丢向河底,况野说:“放这吧,一会忙完帮你送过去。”
红彤彤的双颊鼓起,阿萱摇头:“上班,我自己去。”
“他醒了?”抬头看躲在云层的太阳,况野眯眼问道。
“嗯,”她说,“有八林(游客)订餐,小老板要布置。”
回想昨夜他脚上那些细微的创口,况野装作不经意提起:“订餐他也要跳舞吗?”
“啊?”大眼睛眨巴看向他,阿萱说,“小老板不经常出来跳舞。”
说辞倒是和适然昨夜的一致。
况野又问:“花也是你从果园摘给他的?他跳舞都送花?”
“没有。”说到这,未经世面的小姑娘耳垂挤出丁点粉色,掀唇害羞,“玫瑰花好看,小老板好人,我让哆德哈帮忙摘给小老板,小老板晚上就送给你了,之前没有。”
况野舒心扬眉,侧身让她过去:“行了,去上班吧。”
“诶~野哥下次来玩。”挥手道别后,女孩蹦蹦跳跳往挪柏路里头去。
“阿萱不是对眼了吧?”彭三从小姑娘轻快的步伐咂摸出滋味,摇头叹息,“外地人哪个住得惯哦。”
“你又知道了?”余光在他脸上扫过,况野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脑袋,“干活,干完去吃面。”
“好嘞~”
修好桥两边的栅栏也已经过了正午,他请彭三到家吃了碗米线出工去做山里的向导。
眼下正值暑假,很多学生都来这旅游,也是他们出工最频繁的时候。
临到晚上,况野在家里吃过饭喂过鸡洗手出门,目的地明确。
酒吧刚开始营业,里边坐满了人。
一放眼望去都是年轻的陌生面孔,有几桌靠墙边的桌面布置得较为精致,墙上贴着英文的生日快乐,想来应该就是阿萱白天说过订餐的客人。
“你好像对我这的布置特别好奇。”耳边荡过适然清晰柔和的调笑。
况野头也不回,后肘撑着吧台口吻戏谑:“看看小老板这怎么把别人不要的废弃仓库修得这么好。”
“随意修的,顺眼就行。”
“挺顺眼的。”吧台椅子回转到他面前,况野食指和中指朝空旷的桌面点了点,“又没啤酒啊?”
“来不及买。”适然从桌子下变出一杯红绿相间的饮品,“这是新的,你要尝尝吗?”
“提前准备好的?”况野看向接近融化的冰块问。
适然笑着没说话。
将目光落到杯子沉底那一叠捣碎了的果粒,又问:“这是阿萱白天送你的果子?”
“嗯。”适然抿唇回答,“太酸了,想放进饮料里试试。”
“怕酸?”况野试着喝了一口,吧唧咂舌,“下次给你带点甜的。”
“好。”
“难喝。”说完,不知从那变出来一束粉白色的花,随手丢进吧台的花瓶里说,“山上随便摘的,没地方放。”
略有诧异的神色变换,适然捧过花瓶浇水,暖光灯下,瞳孔仿若沉溺于黄昏的太阳雨,湿润而炯炯有神。
比那张证件照上精神饱满的模样好看万分。
打那过后,况野去了好几趟,每趟都没有啤酒,却仍然会带一朵号称从山上摘下无处安放的野花,插在适然吧台的花瓶里。
似乎知道他是做什么的,适然不仅没多问,回回都笑着接受。
等下次他来看跳舞的时候,花瓶里的花没有枯萎,就会如法炮制地咬着送还给况野。
旒鸥娑的夏至迎来酷暑的最高*潮,天上云朵像晒蓬松的羊毛,况野带人上山每天都能听见池蛙和虫鸣,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有时热得汗流浃背,况野去溪流边洗脸,也要被烈日亲吻溪流折射的光彩晃得短暂失明。
带着弥漫的青草香气晨出晚归,男人忙碌起来便没空再去适然的酒吧。
窗外鸡鸣叫好一阵,数连几天在外奔波的人只想睡到自然醒。
然而,玻璃窗有力且含有节奏地一下下被拍打,男人翻身不想理会,对方誓不罢休。
烦燥挠了挠头,况野下床推开窗,语气不善:“吹诟(干嘛)?”
彭三呲个大牙站在底下,身边跟了个戴眼镜背双肩包的小伙子:“野哥,他说想找向导去雪山。”
狭长的眼睛在他身上简单扫了一下:“我不带活人。”
“野哥,我会听你话的,你就带一趟吧。”打扮斯文的男孩专捡好听话说,“我听三哥说了,你是这最好的向导,我一定遵守规矩。”
“等会。”
关上窗户,况野抓紧洗漱下楼。
楼下戴斗笠的女人刚干完后院农活,用本地话问他:“今天不休息了?”
下颌往门口点,他回道:“彭三找我,就在门口。”
见她闲不下来要搬饲料去后院仓库,况野丢下一句:“等我回来搬,你休息。”
迈出大门,彭三捅捅男孩的胳膊肘,男孩立马递烟帮他点着。
打量眼前人,况野嘴里叼着烟,说话含糊:“刚毕业?”
“明年上大学。”
“家伙事都备好了吗?”
“有的有的,今天就能出发。”拉开自己的背包,男孩一一给他展示,“急救、雨衣、压缩饼干——”
抬手打断他的话,况野:“回去吧,这段时间去不了。”
“啊?为什么?”
“台风要来了。”
“可是台风不是不来我们这吗?”男孩耷拉眼帘,觉得惋惜。
“雪山天气多变,这段时间能见度低,上去就是找死。”
彭三摊手:“你看,我和你说了今天不行吧,就是野哥也带不了。”
“只要有台风都不行吗?”男孩迫切追问。
“从地界边擦过都不行,”烟气过肺,况野眯眼掸去多余的灰烬,“过段时间再来吧。”
“现在天气不是挺好的吗?我还以为……”
“旒鸥娑的雨说下就下,雪山的风暴和雾也是,你有几条命?我只有一条。”
冷呵间,余光瞥见道路不远处的身影,男人犀利的神色乍然覆盖笑意。
“回去吧,”盯着越走越近的身影,劝说语气不自觉放软,“过段时间再来。”
“好吧,谢谢野哥。”礼貌鞠躬,男孩抓着双肩背包悻悻而返。
彭三还站在原地,循着他的视线眺望:“那不是酒吧小老板吗?怎么跑这条街来了。”
况野把烟掐掉,转头抛进自家门口的垃圾铁桶,说:“你送送他。”
“谁?”彭三伸头询问,“小老板?”
照他那颗大脑袋斜睨,况野张口:“送小孩,下次再砸我窗子,小心我姆徕抄棍子打你。”
“嘿嘿,砸坏我修嘛。”笑出憨态,挠了挠自己的平头,彭三指向男孩消失的拐角,“走咯~”
男人小步倒退还不忘给走到况野身边的适然挥手,虽没说过话,但适然知道他经常来店里跟旅客聊天,是熟面孔,微笑招手回应。
“怎么到这来了?”清空所有人,他点入正题。
适然仰头看他:“我想去镇上,阿萱说你有车。”
“有,准备出多少钱?”况野提起眉梢,嘴角弧度显得顽劣。
“我没有钱。”
况野不依不饶:“那你考虑考虑,用别的东西来换?”
抿唇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适然:“如果你不愿意,我再去问问别人。”
说完转头要走。
况野握住他纤长的手臂,把人拉回来,似笑非笑:“车在里面。”
“现在不要钱了?”眼睛勾勒的弧度额外好看,适然反问。
直视他那双似清澈河底黑石子般的眼珠,况野咧嘴说:“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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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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