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故感觉自己已经彻底沉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他知道人临死前能听到周围的声音,但听不懂,也看不见。
现在他就是这样的。
可以听到池野的呢喃,可以听到其他人的呼喊,但听不懂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明明自己已经很努力地活着、很努力地将自己隐藏起来了,为什么?为什么好不容易得来的平淡的生活又要再次被打破?
霍故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里能尝到血腥味,鼻腔也同样被血腥味充斥着。
——“你一定要向前走,不要回头,回中国大陆,回到我们的故乡,替我活下去。”
耳鸣中,霍故竟然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尽管知道这只是幻听,但也足以让他喜极而泣。他能感觉到自己没有被抛弃,还有一个牵挂。
池野看见霍故的眼角滑落两行泪,滑过了满脸的灰尘和血污。
他按着霍故的伤口,鲜血依然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从指缝间流了他满手,又流到了地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霍故的体温在他怀里一点一点冷下去。
而陈毓本就比池野更加感性,又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她看着躺在池野怀里渐渐丧失意识的霍故,满心只有恐惧和担忧:“霍故!霍故!霍故你不要走……霍故你醒醒!你醒醒啊……你看看我们,我们都在……”
之所以这么失态,是因为霍故和她几乎是前后脚被调来的市局,且较为聊得来。
李知棋一把拽住了几乎是连滚带爬冲过去的陈毓,咬了咬牙,压低了声音:“毓毓,咱们不过去,我们不要给池哥添乱。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不能对小故二次伤害了。”
然而,包括李知棋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霍故能不能撑到救护车赶过来。
等霍故再次恢复意识,首先感知到的是消毒水刺鼻的味道和身体多处传来的、被药物暂时压制却依然顽固的钝痛。
他费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聚焦在白色的天花板和挂着的点滴瓶上。
又是医院。
市局干脆在医院整个VIP会员得了。
他微微偏头,看到池野靠在旁边的椅子上,闭着眼,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但即使睡着了,他的眉头也紧紧拧着,一只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拉着霍故的手。
霍故动了动干裂的嘴唇,想发出点声音,却只引起一阵轻微的咳嗽和气音。
这细微的动静立刻惊醒了池野。
他猛地睁开眼,看到霍故醒了,瞬间弹了起来,俯身紧张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腿还疼得厉害吗?医生!医生他醒了!”
一阵兵荒马乱的检查和询问后,病房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他妈……”池野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想把后面骂人的话咽回去,但最终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吼出来,“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一个人跑去赴约?居良那种亡命徒的挑衅你也信?要不是我发现你抽根烟半天不回来,黑了你的行车记录仪定位……你他妈就交代在那破仓库里了!”
霍故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等池野发泄完,他才仰起脖子嘶了一声:“我操疼疼疼疼疼,中枪了怎么能这么疼啊?”
池野看着他,看上去好像是被他的反差搞无语了。
他自己缓了一小会儿,调整了一下姿势:“居良呢?”
“押着呢,应该已经回市局审讯室了。这次他涉嫌谋杀未遂、非法持枪、蓄意伤害、外加袭警,数罪并罚,够他把牢底坐穿了!”
池野没好气地说,但眼神里的后怕霍故清晰可见。
霍故沉默了一下,更关键的问题问出了口:“那他……和高明的死,和人皮伞案,有关系吗?”
池野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他拖过椅子重新坐下,声音低沉:“我们正在全力攻坚。这神/经/病嘴巴比我们想的还硬,而且反侦查意识极强,一直在绕圈子。不过,也不是全无收获。”
他拿出手机,调出几张照片递给霍故看。
“这是技术科和法医那边的最新发现。首先,在李知棋的反复询问下,骆菀素终于又吐露了一点:她曾无意间看到居良在家里擦拭保养一套非常精细的、像是手术刀又不像的工具,当时居良解释说那是他做手工皮具用的。我们立刻申请了搜查令,果然在他那个仓库的隐蔽夹层里找到了这套工具。”
照片上是一套闪着寒光的特制刀具,形状奇特,极其锋利,保养得非常好。
“宋法医看了之后非常肯定地说,虽然凶手刻意用了普通刀具的手法,但杨媛和其他受害者皮肤被剥离的某些细微创口,与这套工具中的几件形态高度吻合。尤其是处理关节和面部这些精细部位的方式,几乎是独一无二的。”
霍故皱起了眉,听着池野讲解。
“别皱眉,我说过了。”池野轻轻拍了他一下。
霍故:“……”
池野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滑动屏幕,放出下一张照片,是那把人皮伞的高清特写。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物证。技术科之前对伞骨和伞柄进行了超高精度的痕迹检测和微量元素分析。在伞骨衔接的极其细微的缝隙里,发现了一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硅胶残留物,还有极其微少的、一种特定的木屑。”
“硅胶?木屑?”
“对。那种硅胶的成分,和之前在乔锐家里搜出的、用来给他自己做简易易/容/面/具/的硅胶成分一致。而那种木屑,”池野深吸一口气,“经过比对,和居良仓库里那些他用来做‘手工皮具’的特定压花模板的木料完全一致。推测是他在制作人皮伞时,戴了硅胶手套,但在用力压合伞骨时,手套可能略有磨损,极微量的硅胶残留在了工具难以清理的缝隙里。而木屑,则来自他工作室的环境。”
“那为什么这个关键的线索一直不告诉我们?”
“告诉了啊,当时你抽烟去了。”
霍故沉默了片刻,绕开了这个话题:“所以,是他用了乔锐提供的/硅/胶/面/具/易/容,但制作人皮伞的物理地点,就在他自己的仓库。不过他百密一疏,还是留下了痕迹。”
“对,差不多就这个意思。”池野用力点头,“再加上陈毓根据头骨还原的画像,虽然和居良伪装的相貌不同,但和我们从数据库里找到的居良多年前一张未被销毁的、违法前的真实证件照骨骼轮廓高度相似,这直接证明了他一直用假身份活动。”
证据链在此时开始闭合。
“那动机呢?”霍故追问,“他为什么要制作人皮伞?还挂在暗网上?”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审的重点了。”池野眼神锐利,“结合乔锐的供词和张鸿运死前的话,我们推测,居良很可能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变态心理。他制作人皮伞并挂上暗网,极可能是一种‘投名状’或是某种特定圈子的‘身份认证’,目的是为了吸引或者说,接触到他口中的‘上头’的人,也就是更大的犯罪集团,比如可能与渡鸦有关的势力。他需要借此攀升,或者寻求庇护。而杀害高明,或许是因为高明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这个秘密,或者像张鸿运一样,成了他向上爬的绊脚石或‘材料’来源。”
逻辑逐渐清晰起来。一个精心伪装、拥有特殊技艺、试图通过极端残忍手段融入更黑暗世界的罪犯形象,跃然纸上。
“我需要见居良。”霍故忽然说,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见个屁!”池野一把按住他,“你给我老实躺着!伤成这样还想参与审讯?你他妈都在病床上躺了三天了。”
“他最后喊的那些话……”霍故抬眼看向池野,眼神有些复杂,“是关于我的。有些事,或许只有我能撬开他的嘴。而且,我必须去。
他自以为自己的目光是坚决的,但池野看出了他眼神里深藏着的恐惧。
池野看着他苍白却执拗的脸,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狠下了心:“不行,这是命令。医生说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哪怕是微小的刺激也要尽量避免,毕竟未来都是不可预估的。”
霍故叹了口气认命了。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敲响。
严恪探进头来,脸上带着兴奋和焦急:“池队……!我操霍故你醒了!”
池野冲着他摆了摆手:“他刚醒。没事,你继续说。”
“技术科有重大突破!我们从居良加密的一个境外云盘里恢复了部分被删除的数据!里面有……有他拍摄的人皮伞制作过程的照片,还有他和一个加密ID的通讯记录,虽然内容加密了,但时间点和人皮伞出现在暗网上的时间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池野猛地站起身:“我马上过去。”他回头看了一眼霍故,“你老实待着,等我回来!”
说完,他风风火火地跟着严恪冲出了病房。
霍故躺在病床上,听着门外远去的急促脚步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张鸿运落网、居良落网,证据链正在补全,人皮伞案似乎看到了告破的曙光。
可是哪怕112人皮伞案即将告一段落,居良的话还是在霍故的耳畔回响。
他的父母和哥哥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居良认识他而他不认识居良?
(这是第一个案子,我的脑子有点不受我自己的指挥,而且我觉得第一个类似于引子的案子写太长了后面收不回来,所以就比较快速的结案了)
(后面的就不会这么潦草了[狗头叼玫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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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我还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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