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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回音

研究所惨白的日光灯在蓝教授满是泪痕的脸上投下晃动的水光。他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恒温玻璃柜的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他生命最后的浮木。柜子里,沈亦舟的手稿安静地铺陈着,纸页泛黄,墨迹却依旧清晰锐利,如同他从未远去的思维。

“这里……就是这里……”蓝教授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老年人特有的、令人心酸的颤音,“当年审稿……我、我鬼迷心窍……我以为这个模型结构……太过完美,不可能是独立推导……我、我就在评审意见里写了……写了可能存在借鉴未标注的问题……”

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页手稿边缘的一行小字,钢笔字迹从容而舒展:“此模型灵感与蓝学弟昔日所提猜想有暗合之处,当注明。另,其近期为职称所困,心神不宁,此简化推演或可助他。”

不是抄袭。是注明。是帮助。

甚至在他因为嫉妒和焦虑而暗中使绊子的时候,沈亦舟在深夜的灯下,想的却是如何用更清晰的方式,帮他走出困境。

“我错了……沈学长……我对不起你……”蓝教授的身体沿着冰冷的恒温柜缓缓滑落,最终瘫坐在光洁却无情的地板上,像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破旧玩偶。压抑了十年的悔恨与羞愧如同决堤的洪水,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冲垮了他。他不再试图维持什么学者的体面,只是用手臂环住自己,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呜咽般的哭声。

蓝烟笼站在几步远的地方,脸色比她父亲还要苍白。她看着那个一向清高甚至有些古板的父亲,此刻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忏悔着一段她从未知晓的、阴暗的过往。她手里还紧紧抱着那个保温桶,指尖冰凉。她看向沈韶寒,那个她一直以为是仗着家世夺走一切、冷漠又幸运的转校生,此刻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垂着眼,看着柜子里父亲的手稿,侧脸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有些空洞。

她突然想起昨天在广播室里,自己对着话筒哭诉时,那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绝望和愤怒。她以为沈韶寒是那个夺走她父亲研究成果、害得她家陷入困境的罪魁祸首。可现在……她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指控和怨恨都堵在喉咙里,变得无比可笑,甚至……卑劣。

沈韶寒没有看瘫倒的蓝教授,也没有看神情变幻的蓝烟笼。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行“此简化推演或可助他”的字迹上。沈亦舟的字总是这样,带着一种冷静的包容,仿佛世间所有的纷争和狭隘,在他浩渺的数学宇宙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想起父亲书房里那本总是翻开的《数论导论》,书页边角被摩挲得起了毛边;想起他偶尔对着窗外发呆时,眼底一闪而过的、极淡的怅惘;想起他醉后那句含糊的“有个学弟总追着问问题,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

原来那些他以为的父亲生命中微不足道的碎片,拼凑起来,是另一个人的半生心结,和一场迟到了十年的审判。

“数学不需要道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沈韶寒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投入死水,让蓝教授的呜咽声戛然而止。他抬起泪眼模糊的脸,茫然又恐惧地看着沈韶寒。

沈韶寒的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虚虚拂过那行字,继续道:“这是他常说的话。”

蓝教授的身体抖了一下,眼中希望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只剩下更深的绝望。

“但是,”沈韶寒顿了顿,视线终于从手稿上移开,落回到蓝教授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愤怒,没有指责,只有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人心需要。”

他微微弯下腰,朝着瘫坐在地的蓝教授,伸出了手。那只手修长、干净,指节分明,和他父亲的手很像。

“蓝教授,”他说,“手稿,您可以看。也可以复印您需要的那部分。”

这句话如同赦令。蓝教授呆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又猛地抬头看向沈韶寒的脸,仿佛想从那张过于年轻却冷静得可怕的脸上找出丝毫的讽刺或戏弄。但他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巨大的、无法承受的赦免感反而让他更加无地自容。他颤抖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自己挣扎着爬起来,避开了沈韶寒的手,深深低下头,声音哽咽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沈同学……我……我不配……我……”

沈韶寒收回了手,没说什么。他转身,对旁边一直沉默伫立的林谨言助理低声交代了几句。助理点点头,上前小心地打开恒温柜,开始协助精神恍惚的蓝教授办理相关手续。

蓝烟笼看着这一切,抱着保温桶的手指收紧又松开。她往前蹭了一步,嘴唇翕动,似乎想对沈韶寒说什么,道歉或者别的,但最终只是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对不起。”

沈韶寒像是没听见,他的目光越过她,落在了一直安静站在门口角落的顾明誉身上。

顾明誉怀里紧紧抱着那本破旧的《数学分析》,书页被他无意识地攥得有些发皱。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研究所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看着平日里总是温和带笑、此刻却哭得像个孩子的蓝教授,看着面无表情的沈韶寒,眼神里充满了不知所措的茫然和一种细微的、感同身受般的难过。当沈韶寒看过来时,他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想躲开视线,但又强忍着没有动,只是微微抿紧了唇。

沈韶寒朝他走了过去。

“走了。”他说,声音比刚才和蓝教授说话时,似乎放缓了那么一丝丝,不易察觉。

“哦……好。”顾明誉连忙点头,抱紧了怀里的书,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他快步跟上沈韶寒,经过蓝烟笼身边时,脚步顿了一下,似乎想安慰她一句,但看着对方低垂的头和紧绷的肩膀,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跟着沈韶寒走出了研究所的大门。

室外,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来,拂散了研究所里那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和眼泪的味道。夕阳已经完全沉了下去,天边只剩下大片大片的、模糊的绛紫色和深蓝,一轮弯月清晰悬在天际,清冷的光辉洒落下来。

沈韶寒站在台阶上,没有立刻往下走。他微微仰起头,看着那弯月亮,侧脸的线条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硬,又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顾明誉站在他身后一步远的地方,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书。他想起奶奶煮的红豆汤,想起电影院扶手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小舟图案,想起沈同学按在他手背上微凉的指尖。他心里胀胀的,有点酸,又有点软,一种强烈的、想要做点什么的冲动驱使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上前一步,和沈韶寒并排站在一起,然后举起了那本《数学分析》,翻到最后那一页。

“沈同学,你看!”他的声音在安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亮,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被磨钝的真诚,“沈先生写的最后一页!”

书页在晚风里哗啦啦地响,最终停在那道未完成的题目上。那行钢笔字在月光下似乎也在发光:“留给小韶,等他长大就会了。”

沈韶寒的目光落在那行字上。一直以来,他以为自己拥有的关于父亲的东西太少,少到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几句零散的话语、和一整个庞大冰冷、需要他去继承和守护的林氏集团。他把自己包裹在冷漠和疏离里,觉得那样或许就能靠近父亲那种似乎永远理性、永远冷静的气质。

可现在,他看着这行字。不是发表在顶级期刊上的煌煌巨著,不是锁在恒温柜里的珍贵手稿,只是一道没写完的题,一句随手留下的、给儿子的叮咛。

那么普通,那么……温暖。

原来沈亦舟不是只会做研究的机器。他会记得给学弟简化模型,会带朋友的孩子去游乐园,会把摩天轮看成函数图像,会偷偷在书里给儿子留一道题,会期待着“等他长大”。

那些被他忽略的、遗忘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父亲摸他头时掌心的温度,给他讲题时耐心的语气,喝醉时难得的柔软……原来不是没有,只是被他刻意地、固执地屏蔽了,因为他害怕那些温暖反而会衬托出失去后的冰冷和残忍。

一直紧绷的、冰封的什么东西,在这一刻,伴随着那行温柔得近乎残忍的字,伴随着身边少年笨拙却真诚的举动,悄然碎裂了。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冰冷的眼角滑落。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它们安静地滚落,没有抽噎,没有哭声,只是沉默地流淌,像是积压了太久的冰雪终于开始消融。

顾明誉彻底慌了。他见过沈韶寒冷漠的样子,锋利的样子,甚至偶尔不耐烦的样子,但从未见过他哭。这样安静无声的流泪,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头发紧。

“沈同学?你、你怎么了?”他手足无措,想把书放下又不知道放哪,想掏纸巾却发现校服口袋空空如也。他急得眼圈也跟着红了,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去擦掉沈韶寒脸上的泪水,可指尖快要触碰到那冰凉皮肤时,又猛地停住,悬在半空,怯怯地,怕碰碎了他,怕惹他更难过。

“是不是……我说错话了?”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比自己受了委屈还要难过。

沈韶寒却在这时,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那只悬在半空、不知所措的手。

少年的手腕纤细,皮肤温热,带着一点奔跑后的汗意,和一种干净的、像是阳光晒过的皂角味道。这温度和他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韶寒没有说话,只是抓着那只手,然后缓缓地、近乎疲惫地,将额头抵在了顾明誉的掌心。

顾明誉整个人都僵住了。掌心里传来对方额头的微凉,和眼泪的湿润。那触感清晰得可怕,像一小团火,瞬间从他的掌心烧到了脸颊,再轰地一下席卷了全身。他的耳朵红得滴血,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他能感觉到沈韶寒细微的颤抖,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他能闻到沈韶寒发间淡淡的、清冽的洗发水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晕乎乎的,像是踩在云端,又像是跌进了一场不可思议的梦境。

过了好久,或许只有几秒,沈韶寒闷闷的、带着一点极轻微鼻音的声音,从他掌心下面传出来:

“顾明誉。”

“嗯!”顾明誉立刻应声,声音绷得紧紧的,像是被吓了一跳。

“明天,”沈韶寒的声音依旧很低,却清晰,“教我做那道题吧。”

顾明誉愣住了,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教……教沈同学做题?沈先生留给沈同学的题?那个看起来就很难的、没解完的题?

可是看着沈韶寒依旧抵在他掌心的额头,感受着那份前所未有的依赖(哪怕可能只是错觉),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勇气和责任感瞬间充盈了他的胸腔。

“好!”他几乎是立刻大声回答,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却异常响亮坚定,“我教你!”

他说完,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可能太傻气,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但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把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装了进去。

沈韶寒终于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眶还泛着红,脸上泪痕未干,但那双总是清冷疏离的眼睛,此刻却像是被水洗过一般,清晰地看着顾明誉,里面翻涌着复杂难辨的情绪,但某种坚冰似乎真的融化了。

他松开了顾明誉的手腕,指尖无意间擦过对方温热的手心。

顾明誉的手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被那细微的触碰烫到了。脸颊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脖子根。

站在不远处车边的顾明誉,默默收起了手机。屏幕上,刚刚拍下了一张照片——清冷的月光下,两个少年并肩站着,一个微微低头,一个仰着脸,手里共同捧着一本旧书,影子被拉得很长,交叠在研究所冰冷的台阶上。他没发给林谨言,只是自己存了下来。

他想起林谨言刚才的回信:“随他吧。沈先生说过,解不开的题可以等,但不能等的是人心。”

是啊,有些答案,或许早就写在了那些被忽略的细节里,写在了泛黄的书页间,写在了温热红豆汤升腾的雾气里,只需要一个时机,就能被真正看见。

沈韶寒率先走下台阶,顾明誉立刻抱着书跟上,像个小尾巴,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计划着:“那明天放学后我们就开始?先去我家?奶奶说今天红豆汤没喝成,明天给你煮双份的!不对,做题前不能吃太饱,会犯困……那做完再吃?可是凉了就不好喝了……”

沈韶寒没有打断他,也没有嫌他吵,只是安静地听着。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空旷的广场上,那两道影子靠得很近,偶尔会因为步伐一致而重叠在一起。

顾明誉掐灭了烟,拉开车门。

夜风拂过,吹动着顾明誉怀里那本旧书的页脚,哗啦轻响,像是某种温柔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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