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韶寒把电影票塞进校服口袋时,指尖蹭到了那枚林家的玉佩。莹白的玉面被体温焐得温热,云纹的凹槽里还沾着点苏亦舟家老木桌的灰——那天喂药时不小心蹭上的,他没擦。
“发什么呆?”顾明誉敲了敲车窗,“再不走苏亦舟该急了,那小子从早上就扒着窗户等你消息。”
沈韶寒拉开车门坐进去,目光落在副驾座位上的牛皮本上。封皮烫着“星华中学”的金字,是蓝烟笼的笔记本。昨天她在广播里哭着道歉时,这本子从书包里掉出来,被前排同学踢到了他脚边。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蓝烟笼父亲和沈亦舟的合影,两人站在大学图书馆前,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手里攥着同一本《数论导论》。
“蓝家的事处理完了?”沈韶寒翻着笔记本,纸页间掉出张草稿纸,上面是沈亦舟的字迹,铅笔写的解题步骤被红笔圈了好几个圈,旁边有行小字:“这里的推导有误,下周找沈学长再问问。”
顾明誉发动车子,引擎声混着他低笑:“林叔叔直接撤了蓝家的投资,听说蓝教授昨天去研究所门口站了三个小时,想求见沈先生的手稿。”他顿了顿,瞥了眼沈韶寒紧绷的侧脸,“你不去看看?”
“没兴趣。”沈韶寒把草稿纸夹回笔记本,指尖却停在“沈学长”三个字上。沈亦舟生前极少提大学的事,只在喝醉时含糊说过“当年有个学弟总追着问问题,眼睛亮得像装了星星”。原来那个学弟是蓝烟笼的父亲。
车子停在电影院门口时,苏亦舟正蹲在台阶上啃冰棍,校服领口还沾着点没洗干净的药渍。看见沈韶寒立刻蹦起来,冰棍汁滴在鞋上也不管:“沈同学!你来了!”
他手里还攥着本习题册,封皮写着“错题集”,翻开第一页就是沈韶寒上次在他笔记上画的笑脸,被人用红笔描了三遍,旁边添了行更小的字:“沈同学画的!”
“病好了?”沈韶寒没接他递来的爆米花,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尖上——大概是又跑着来的。
“早好啦!”苏亦舟把习题册往身后藏,耳朵更红了,“奶奶说我要是再赖床就不给我煮红豆汤,我特意跟老师请了半天假呢。”
顾明誉把两人推进电影院,自己靠在门口抽烟:“看完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们吃晚饭。”
沈韶寒找到座位坐下时,发现扶手被人垫了层软布,上面还绣着个歪歪扭扭的小舟图案。苏亦舟挠着头笑:“奶奶绣的,她说电影院的椅子凉……”
电影开场后,苏亦舟果然像顾明誉说的那样,眼睛瞪得溜圆。每当屏幕上出现数学公式,他就偷偷拽沈韶寒的袖子,用气音说:“这个我会!上次沈同学讲过!”
沈韶寒没应声,却在苏亦舟又一次想指认“费马大定理”时,轻轻按住了他的手。少年的指尖还带着冰棍的凉意,掌心却沁着薄汗,被他握住的瞬间猛地一颤,睫毛扑簌簌地抖,像只受惊的鸟。
散场时苏亦舟还在念叨:“最后那个四维空间的模型好厉害啊,要是能用公式推出来就好……”
沈韶寒把笔记本塞给他:“蓝烟笼的。”
苏亦舟翻到那张合影时,突然安静了。照片里的沈亦舟比现在的沈韶寒还年轻些,嘴角噙着笑,正把笔往蓝父手里递。背景里的香樟树影落在两人肩头,像层薄纱。
“蓝教授以前总说沈先生是天才。”苏亦舟的声音很轻,“我爸生病时,蓝老师来家里看过,说当年要是沈先生愿意留在学校,肯定能拿菲尔兹奖。”
沈韶寒想起林谨言书房里的论文复印件,沈亦舟二十八岁那年写的《非欧几何在流体力学中的应用》,最后一页有行被划掉的字:“已寄蓝学弟,望指正。”
原来不是没人懂他。
顾明誉的车停在巷口时,苏亦舟突然拽住沈韶寒的袖子:“沈同学,你要不要去我家吃红豆汤?奶奶今天煮了好多。”
沈韶寒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苏亦舟家的老木桌就摆在窗边,夕阳把红豆汤的热气染成金红色。奶奶端着碗走出来,看见沈韶寒时笑眯了眼:“是上次来喂药的同学吧?快坐快坐,钦钦总念叨你呢。”
苏亦舟的脸瞬间红透,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红豆:“奶奶!”
沈韶寒喝了口汤,甜得刚好。他想起沈亦舟以前总说外面的红豆汤太腻,非要自己在家煮,煮的时候还会往里面丢两颗莲子,说“苦甜才对味”。
“对了,”奶奶忽然从柜子里翻出个铁盒子,“前几天整理蓝教授的东西,翻出这个,好像是沈先生送的。”
盒子里是本磨破了封皮的《数学分析》,扉页上有沈亦舟的签名,日期是十年前。翻开第一页,夹着张游乐园的门票,票根上写着“带小舟去看摩天轮,他说像个巨大的函数图像”。
苏亦舟的手指抚过门票上的字迹,声音发哑:“我爸说……他生病前,沈先生总带他去公园做题。”
沈韶寒突然想起沈亦舟书房里那张藏在相框后的照片:两个男人蹲在草坪上,中间围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孩,手里举着根棒棒糖,正往沈亦舟嘴里塞。那时他以为是哪个远房亲戚的孩子,现在才看清,小孩胸前的小书包上绣着个“舟”字。
原来他早就见过苏亦舟。在他还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的时候,沈亦舟已经带着另一个孩子,把数学题做成了糖。
顾明誉的消息发来时,沈韶寒正帮苏亦舟整理错题集。少年的字还是歪歪扭扭的,却在每道题旁都写了“沈同学讲的方法更简单!”。
“蓝教授在研究所门口晕倒了。”顾明誉的消息后面跟着个定位,“林叔叔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沈韶寒合上习题册时,苏亦舟突然说:“沈同学,我跟你一起去。”他攥着那本《数学分析》,指节发白,“蓝老师说……他当年跟沈先生吵了一架,沈先生才离开学校的。”
研究所门口围了不少人,蓝烟笼正蹲在地上哭,怀里抱着个保温桶。看见沈韶寒,她猛地站起来:“是你!我爸要是有事我跟你没完!”
“蓝同学。”沈韶寒把笔记本递过去,“你父亲要找的东西,在这里。”
蓝教授被抬上救护车时,手里还攥着张纸,是沈亦舟当年写的回信:“推导错误处已修正,附新解法三种。学术之争当就事论事,你我不必因此伤了情分。”
蓝烟笼翻开笔记本,看见父亲用红笔写的批注:“沈学长的解法更优,是我狭隘了。”后面跟着密密麻麻的道歉,写了整整三页,日期是沈亦舟去世那天。
“我爸说……他当年为了评职称,故意在期刊上写沈先生的研究有问题。”蓝烟笼的声音抖得厉害,“沈先生去世后,他才在旧书里翻到这封信……这些年他一直想道歉,可没人信他……”
救护车的鸣笛声渐远时,沈韶寒突然说:“手稿可以给你看。”
林谨言的办公室里,沈亦舟的手稿整齐地摆放在恒温柜里。蓝教授醒来后执意要来,指着其中一页说:“这里!当年我就是卡在这个模型上,才怀疑他抄袭的!”
沈韶寒看着那页纸,上面有沈亦舟用钢笔写的小注:“蓝学弟近日焦虑,当是评职称之事。附简化模型一份,望能帮他。”
“我错了……”蓝教授老泪纵横,“我对不起沈先生……”
沈韶寒没说话,只是轻轻合上了柜子。他想起沈亦舟总说:“数学不需要道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可人心需要。需要一句迟到的“我错了”,需要一声未说出口的“没关系”。
离开研究所时,苏亦舟突然拉住他:“沈同学,你看!”
天边挂着轮弯月,像道被掰弯的公式。少年举着那本《数学分析》,书页在风里哗啦啦地响:“沈先生写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是道没解完的题,旁边写着:“留给小韶,等他长大就会了。”日期是沈亦舟去世前一天。
沈韶寒的指尖抚过那行字,突然落下泪来。他一直以为沈亦舟没留下什么,却不知道那些藏在草稿纸里的批注,夹在书里的门票,没解完的习题,全都是留给自己的温柔。
“沈同学?”苏亦舟慌了,伸手想擦他的眼泪,又怕碰疼他,手悬在半空。
沈韶寒抓住他的手,把脸埋在他掌心。少年的手很暖,带着红豆汤的甜味,像沈亦舟当年牵着他过马路时那样。
“苏亦舟,”他闷闷地说,“明天教我做那道题吧。”
“好!”苏亦舟的声音带着笑,“我教你!”
顾明誉靠在车边抽烟,看着两个少年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拿出手机,给林谨言发消息:“找到了,沈先生留的题,韶寒想解。”
林谨言很快回了消息:“随他吧。沈先生说过,解不开的题可以等,但不能等的是人心。”
顾明誉掐了烟,抬头看见沈韶寒正牵着苏亦舟往巷口走,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道终于解对的方程。(这里声明一下,他俩不是一对,只是他俩后期是一个伏笔,所以这里先写一下,不要认错!!!)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沈韶寒时,少年坐在最后一排,窗外的阳光落在他脸上,冷得像块冰。而现在,那冰好像化了,变成了能暖手的红豆汤,能解题的旧笔记,能牵着走的手。
原来有些人心,就算藏在逻辑之外,也总会被找到。
就像沈亦舟等了十年的“小韶长大了”,像蓝教授等了半生的“对不起”,像苏亦舟每天蹲在巷口等的那句“沈同学”,像沈韶寒终于敢握住的那只手。
数学能解释宇宙的规律,却解释不了一颗向你靠近的心。但没关系,因为心会自己找到答案。
(再一次声明沈和顾才是一对,沈和苏这里是埋下的伏笔,他们不是一对,但是这本书的结局是be,我先排一下雷,顾有一点渣,然后和沈还有一点点的杀父之仇,不要认错,毕竟恨比爱长久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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