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窗玻璃上炸开成蛛网状，顾建国摔上门的声音像枪响般贯穿整栋房子。顾恙缩在书桌前，指尖死死抠着透明胶封存的钢笔蝶痕，仿佛那是暴风雨中唯一的浮木。
“解释。”父亲将湿漉漉的日记本掼在桌上，纸页散开露出密密麻麻的「GY」。雨水晕开了蓝黑墨迹，那些藏在横线间的爱恋变成洇开的星空，每一颗星星都在颤抖。
顾烨突然挡在书桌前，脊背撞得台灯剧烈摇晃。光影在他脸上切出明暗的分界，像某种决绝的宣言：“是我先越界的。”
“越界？”顾建国咀嚼着这个词，手指捏起张飘落的纸页——画着倾斜的伞和交织的影，右下角有顾烨的铅笔签名：“你们是兄弟！这种肮脏的...”
“只是物理笔记。”顾烨打断他，右手却背到身后紧紧握住弟弟发抖的手指。虎口处的茧摩挲着顾恙的指节，像在传递摩斯电码的暗语：别怕。
周婷端着果盘站在走廊阴影里，草莓酱沿着玻璃碗边缘缓缓滴落，像凝固的血。她的目光掠过丈夫暴怒的额角，掠过小儿子苍白的脸，最后停在大儿子绷紧的后颈——那里有根血管在剧烈跳动，如同被困的飞蛾。
深夜十一点，顾烨的房门被反锁声撞响。顾恙把耳朵贴在冰凉的门板上，听见父亲压抑的咆哮和重物倒地的闷响。指甲无意识刮擦着门漆，直到露出底下苍白的木质——就像剥开伪装后**的真实。
“回去睡觉。”母亲突然出现在身后，手心躺着两颗褪黑素软糖。她的睡衣肩线歪斜着，仿佛刚经历过某种拉扯。顾恙抬头时看见她颈侧的红痕，像半枚指纹。
雨停的凌晨三点，阳台传来细微敲击声。顾烨站在月光下举着写字板，颧骨贴着创可贴：「没事了」。玻璃倒影里，他身后的书房满地狼藉，地球仪砸碎在墙角，七大洲散落成拼图。
顾恙推开窗时带落一盆薄荷草。泥土飞溅中他们同时弯腰去捡，额头相撞的瞬间呼吸交织。顾烨突然握住他手腕，指尖在脉搏处按压出摩斯密码的节奏：·—·—·（等我）。
次日早餐桌像战场停火区。顾建国把报纸翻得哗啦响，头条恰是《青少年心理干预指南》。周婷将煎蛋切成整齐的小块，刀尖却反复划过盘底发出刺耳声响。
“转学手续在办。”父亲突然开口，蛋液从他嘴角溢出，“南城寄宿制，军事化管理。”
勺子跌进麦片碗，牛奶溅上顾烨的手背。哥哥突然轻笑出声，指尖蘸着奶渍在桌面画圈：“巧了，我保送申请正好填的南大。”桌布下他的膝盖紧贴着弟弟发抖的腿，温度穿透两层布料烙在皮肤上。
数学课传来小纸条时，顾恙正盯着窗外锯断梧桐树的工人。纸团落款画着柑橘简笔画，展开是哥哥的字迹：「引力不会因距离消失，F=G(Mm/r?)」。公式右下角添了只牵手的小人，铅笔印被反复描得发黑。
放学时父亲的车堵在校门口。顾恙被拽进后座时，看见顾烨正从教学楼狂奔而来，拐杖丢弃在喷水池边。车窗升起的前一秒，哥哥的手掌重重拍在玻璃上，五指张开的姿态像被困的星轨。
地下室储物间弥漫着樟脑丸的辛辣。顾建国摔上门前扔进本《天体物理导论》，书页散开露出178页的红圈——那是双星系统的安全距离公式，但有人用钢笔在旁加注：「假设M1=M2=∞」。
“想清楚再出来。”锁芯转动的声音像棺材合盖。
黑暗吞噬最后的光线时，顾恙摸到书页间黏着的东西。半片柑橘味糖纸，背面是哥哥的新留言：「r≠0，我在计算穿越维度的方法」。糖纸边缘沾着点点褐渍，像干涸的血迹。
午夜钟声透过地板缝隙传来，通风口突然滑落纸飞机。顾烨的字迹在手机照明下晕开：「看窗外」。
银杏树梢挂着氦气球，晃动的吊篮里装着激光笔。绿光束在天花板游移，最终投射出完整的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通风口，那里垂着用鞋带编成的绳梯。
攀爬时指甲掀裂在粗糙墙面上。顾恙喘着气撞开通风栅栏，月光下顾烨正坐在树杈间向他伸手。缠满绷带的手指擦过他眼角，哥哥的笑声混着血味：“抓到你了。”
他们并排躺在树屋顶上看猎户座旋转。顾烨忽然侧身，鼻尖抵着弟弟的耳廓呼吸：“知道为什么星系会相撞吗？”顾恙在星河倒影里摇头。
“因为引力让它们无法保持安全距离。”哥哥的指尖虚点在夜空中，划出看不见的轨迹，“就像...”
探照灯突然刺破夜色。顾建国站在树下举着强光手电，光束里飞舞着无数尘埃。顾烨瞬间用外套罩住两人，黑暗中有片温热轻轻擦过顾恙的嘴角——像陨石撞击月球，无声却地动山摇。
“下来。”父亲的声音冷得像冰，“或者我烧了这棵树。”
下坠时顾烨始终护着他后脑。泥土气息混着血腥味漫开，顾恙在眩晕中抓住哥哥衣襟，布料下有什么硬物硌着手心——那是把锈迹斑斑的钥匙，形状和地下室锁孔完全一致。
周婷突然出现在走廊窗口。她沉默地望着树下纠缠的父子三人，然后举起手机。快门声淹没在夜风中，闪光灯照亮她满脸的泪水。
回到地下室时，顾恙在门缝发现一张新的纸条。这次是母亲的笔迹：「妈妈少年时喜欢过同桌的女孩，她送我糖纸折的千纸鹤，现在还在嫁妆盒里」。
糖纸背面添了行小字，墨迹新鲜得反光：「爱不是错误，时机才是——等你成年」。
月光从通风栅栏照进来，落在摊开的《天体物理导论》第178页。有人用钢笔划掉了印刷体的安全距离公式，在旁边写下崭新的定理：
「当双星质量趋于无穷大时，逃逸速度将小于靠近速度。这意味着——我们终将相遇，在引力坍缩的奇点」。
窗外忽然传来猫头鹰的啼叫。顾恙抬头看见树梢晃过人影，顾烨正用激光笔在天幕画圈，绿光环套住木星又蔓延成心形。那颗太阳系最大的行星，此刻成了宇宙级情书最后的句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